不论是哪个地方,治安都是官员考评的一项重要内容。
当然,若是崇明郡的郡守大人,自然是不用在意这点儿小事儿的,毕竟没人会因为这种小规模的斗殴,而告到京都郡圣上面前。然而,身为月山县的县丞,或者奉命过来捉拿闹事者的衙役们,却不能不在意这些事情。
本以为,是客栈掌柜的因为昨个儿夜里的事情,故意将此事夸大了说,因而那些衙役倒也不紧不慢的。
可等赶到了现场,一看这架势,所有的衙役都狠狠的倒抽一口凉气。
太惨烈了。
其实,打架这种事情,肯定是越打火气越大的。且若是真的看了全场,那么就该明白,这双方都有错。船工们挑衅在先,却并非针对于唐家。而唐家的护院们自然也同样有错,至少他们的反击太狠戾了。
简单地说,这两方是半斤对八两,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问题却出在衙役们赶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却是唐家护院们殴打船工们的情形。
这不是在打架斗殴,这分明就是单方面的凌虐!
冷笑着看着唐家一行人都被衙役们带走,唐晏岫的心情很是不错。因为欺凌普通老百姓而被带到官衙门去审问,这可比之前在客栈里闹事更为让人不齿。
至少,在老百姓们看来一定是这样的。
“你去码头那边寻些人来。不需要花钱买通人家,只需要将这儿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上一遍即可。”
“是,少爷。”
打发走了小厮,唐晏岫迟疑了一下,最终没能战胜好奇心,远远的跟着前头那一大群人,往官衙门走去。
……
唐家所有的主子包括护院们都被衙役拿下,当然,那些船工们也是如此。
只是,尽管待遇完全一样,两方的态度却是全然不同的。
这唐家好歹是官宦人家,唐晏岫的叔父纵然因为要扶柩回乡而被圣上暂时撸去了官职,可他的品阶却依然还在。即便三年之后,等他再度回到京都郡后,难以再寻到像以前那样的肥缺了,可总归他的功名、他的品阶、他的自信都还在。
尤其是,他的狂妄也在。
崇明郡的月山县,跟万花郡的盂县是同等级别的县城,自然县丞老爷的品阶也是完全相同的。
八品县丞。
这个品阶搁在唐晏岫叔父的眼里,那简直就是渣滓。可在那些船工们看来,却是了不得的青天大老爷了,甚至于他们看向衙役们的眼神,都是带着敬畏的。
一方狂妄,一方敬畏。
月山县县丞大人一上公堂,就对双方有了最初的印象。
而在通常情况下,第一印象是极为重要的。
等听完了衙役们的诉说之后,县丞大人的脸色瞬间铁青了。
这苦力闹事,在月山县是很常见的。尤其是这里比不上万花郡富庶,平常老百姓倒也罢了,好歹也能混个肚子饱。可那些个苦力,日子却是真的不好过。基本上就是能活一天算一天,因而月山县时不时的会发生船工们之间斗殴,或者其他的事端。
若今个儿也是这般情况,也许县丞大人会睁只眼闭只眼,因为通常有胆闹事的船工们,却经常会在公堂被吓得魂飞魄散。
在月山县县丞大人看来,那些苦力不过是一群生活艰辛又没有脑子的蛮人。即便他们做出了一些出格的事情,通常县丞大人也会选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今个儿的情况显然有些复杂了。
“这位县丞,我有话要说,能否行个方便?”
见县丞大人一脸的阴沉,唐晏岫的叔父到底没忍住,上前一步,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还真别说,因为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被牵扯进战圈之中,且后来因为他怀里抱着幼子,即便那些船工上来踹了他好几脚,却也没有真的下狠手。毕竟,那些人是船工,而不是冷酷无情的杀手。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他们到底没下得去手。
也因此,唐晏岫的叔父是众人之中受伤最轻的。当然,他的幼子则是压根就没有受伤,却是有些受惊了。
县丞大人认真的审视着眼前之人,见对方当真是通体气派,心下就有些迟疑了。
思量片刻后,县丞大人让对方上前在他跟前说话。
很快,唐晏岫的叔父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保证这事儿绝对不会再犯。县丞大人更犹豫了,思量了很久之后,才决定将这事儿不留痕迹的抹平。
然而,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唐晏岫让小厮策反的码头苦力们,已经到了官衙门外头。
诚然,那些船工都是鲁阳郡的人,可别忘了,越是底层的劳动者,就越容易兔死狐悲,也更容易被煽动。
没过多久,县衙门就被愤怒的苦力们给包围了。
好在,那些苦力还是很敬畏县丞大人和衙役们的,因而闹归闹,却没有真的动手。只是,单单围在外头喧哗,就已经让县丞大人头疼不已了。
这事儿,若是完全清楚内情,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两方都有错,即便要惩罚也应当是各打五十大板那种类型的。
可很明显,县丞大人要是真的这么做了,莫说那些苦力们会愤怒异常,同样的,唐家也无法接受。
一方是四品官和他的家人,一方是最底层的苦力受害者。
县丞大人苦笑一声,用只有唐晏岫叔父能够听到的声音,开口道:“唐大人,我只是一个微末小官,可一日在其位就必须谋其事。不罚你是不可能的,万一事情闹大了,上峰怪罪下来,我却是无法脱罪的。”
“没有旁的办法吗?”
“要不然,用钱财抵处罚吧。”左右为难之下,县丞大人只能提出了一个折中的法子。
要知道,本朝除了重孝道之外,还崇尚王子犯法与民同罪。
当然,后者不要太当真了,毕竟皇亲国戚是不能跟普通人相提并论的。不过,对于唐晏岫叔父这种没有实缺的四品文官来说,却还是要惩处的。
也许方才两方打起来的时候,唐晏岫叔父也是愤怒到了极点的。可如今,他已经逐渐冷静下来。且隐隐约约的,他觉得这事儿不会是巧合。联系到连着两夜遇到鬼的情况,再结合今个儿莫名发生的打斗事件,他可以肯定,这是有人在给他下套。换句话说,那些船工不过是被人利用了。
“可以,我愿出两千两银子摆平这事儿。”
对于这个数字,县丞大人还是挺满意的。
不过,他也是有心计的,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决定,而是委婉的表示,要船工们自己选择。
选择有两个。
其一,惩罚唐家的护院们,每人责打二十大板。
其二,让唐家主家替护院受罚,却并非是责打,而是罚银两千两。
这话一出,所有的船工都惊呆了。
整件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他们想要抓住唐晏岫,讹点儿钱来花用。可为什么会跟这些护院们打成一团,说实话,船工们也不太理解。然而,让他们更加无法理解的是,明明他们已经做好准备会被狠狠的责罚,毕竟,那些人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护院。没曾想,事情却突然峰回路转了,县丞大人不仅站在他们这边,还让他们自己来选择如何惩处对方。
两个选择都很诱人。
前者能出气,后者能得利。
到底并没有深仇大恨,船工们几乎异口同声的开口说要选择后者。
闻言,唐晏岫的叔父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不过,他却在心底里盘算开了,这些人蠢得很,且一见银子啥都不顾了,肯定是被人利用而非收买。既如此,也许他可以从中寻出一些蛛丝马迹,找到这幕后的主使者。
他有个预想,今个儿发生的事情,同前两日的闹鬼,幕后应该是同一人。
不过,这会儿除了盘问船工们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先给家人治伤。
目光落在自己妻女的身上,唐晏岫叔父的面上只余无奈。
罢了,先治伤吧,旁的事情缓一缓也是无妨的。
可惜的是,他不知道,很多事情只有占了先机方可行事。若是不够果断决绝,即便事后查出了真相,又能如何呢?这唐家原是武将世家,只是因为唐晏岫叔父自幼身子骨就不是很好,加上当时唐家已经有了两位大将军,他便干脆做起了学问。
本来,他的学问也就那么一般般。
只是当年,唐晏岫的父亲英勇战死,祖父也因此退出朝堂,这才便宜了他。
然而,本身就不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性子又是那般软绵,偏偏,当幸运降临到头上后,整个人又飘飘然的,这才会造成那些后果。
他倒是想着等事情安排妥当了,再去追究幕后人。可惜,唐晏岫在看完了全场后,就转身离开了。
既然水路暂时无法通过,那就只能走陆路了,只是如此一来,原本三五天的行程怕是要拖上一两个月了。
这厢,唐晏岫带着贴身小厮,雇佣了长途马车打算横穿整个崇明郡,赶往万花郡。
那厢,他的叔父却再次遇到了麻烦,这一次却并非唐晏岫给找的,而是来自于……
唐家嫡长女,唐氏雅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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