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莫千蕊没有想到的是,唐晏岫派人打听到的情况,竟然跟先前李大掌柜得知的几乎如出一辙。
要知道,李大掌柜并没有去宁县打探,而是直接去绿萝镇向私塾先生夫妻那边打听的消息,也就是说,李大掌柜的消息来源就是王翠娥本人,毕竟关于王翠娥家里的事情都是她本人告诉私塾先生夫妻俩的。
“前面的完全一样,都是说王翠娥是个可怜儿,早年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姐妹,是被爷奶辛苦拉扯长大的。而且她还是个极为孝顺的姑娘,在爷奶过世后,守重孝三年。等好不容易出孝了,却被未婚夫家退亲。”
“可那落红……”
“我说的是,前面完全一样,后面……应当是被王翠娥隐瞒下来了,不过也仅仅是隐瞒,她并未说谎。”
“怎么说吗?”
唐晏岫无奈的摇头叹息,从他的立场看来,王翠娥真的是一个可怜人儿。
原来,当初王翠娥是个很硬气的女子,被退亲之后,因为不服竟然告上了官衙门。官衙门明面上受理了此案,暗地里却偷偷的被王翠娥的未婚夫家里买通。因此,王翠娥非但没有给自己讨回公道,反而还被扣上了一顶不守妇道的帽子。
王翠娥自然是不愿意承认这种罪名的,要知道,这罪名一旦落实,她这一辈子可算是都毁了。
可惜的话,王翠娥性子虽然刚烈,却并不聪慧。
明明知晓自己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完全不是未婚夫家的对手,却愣是跟对方杠上,还放话出去。宁县县丞不能为她做主,那她就告上万花郡。若是郡守大人不能为她做主,她就上京都郡告御状。
这个想法还是挺不错的,可惜没脑子就是没脑子。
像上次,莫千蕊被花老爷掳走,莫家阿奶也想到了击鼓鸣冤。可莫家阿奶是怎么做的?先是知会了李大掌柜,让他暗中帮忙保护莫千蕊。随后偷偷整理行囊,连夜出发赶往万花郡,在到达郡守府之前,莫家阿奶的决定,也只有李大掌柜一人知晓。这才是正确的做法,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至少也要保证不让自己的行踪泄露。
可显然,王翠娥什么都不懂。
气愤之下,大声嚷嚷着要越级上告。
说句难听的话,莫说是搁在这辈子了,哪怕是莫千蕊上辈子,要上告也会遇到麻烦,好歹也得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吧?
于是,不出预料,王翠娥的未婚夫家里听说了此事。
这样一来,对方又哪里会让王翠娥安全的离开宁县?
“……王翠娥也提起过,她的未婚夫为了以绝后患,买通了土匪进她家里,夺走了她家仅剩的钱财和她爷奶生前为她准备好的嫁妆,甚至于还杀了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老嬷嬷。可她却没有说,对方是受了她的刺激,才不得不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情来。”
“她为什么不说?这种事情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吧?还是说,她不能说出这件事情是因为跟后来她真正想要保守的秘密有重要的联系?”
虽说,得罪了官衙门不怎么好听,却也不是不能说的。
要知道,老百姓嘛,私底下哪个不骂贪官污吏的?私底下说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法不责众嘛,只要不是当着宁县县丞的面,说两句他断案不安,完全是无所谓的。
“恭喜你,你猜对了。那王翠娥之所以不说前因,是因为她未婚夫家里根本就不曾夺走她家的家产,而只是派人进入她家。”说到这里,唐晏岫顿了顿,才道,“……夺了她的清白。”
“什么?”
莫千蕊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圆瞪,不敢置信的看着唐晏岫。
“你还不明白吗?王翠娥的未婚夫就是为了坐实她不守妇道,才会派人去她家的。她未婚夫家里是富贵人家,根本就不稀罕她家那几个钱。而她的老嬷嬷也不是被贼人弄死的,而是上吊自缢身亡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晃了晃脑袋,莫千蕊只觉得一阵晕乎。
“根据我的猜测,王翠娥的未婚夫在被她逼急了之后,就派贼人进入王翠娥家里污了她的清白。随后,那贼人就离开了,既没有动王家的钱财,也没有杀那位老嬷嬷。可是,等到那贼人离开了,王翠娥却说她未婚夫派了土匪过来,洗劫了她家,还勒死了她的老嬷嬷。等她未婚夫家里得到了消息,出面想要澄清时,王翠娥却已经失踪了。”
“所以说,如今有两个事实,却互相违背。”
“对。如果你相信王翠娥的话,那么就是她之前所说的那般。可如此一来,她没有落红就说不通了。小蕊,虽然我也知道一些剧烈的运动会导致这种情况的出现,可你不要忘了,所谓的剧烈运动,指的多半是像体操、田径、跳远、竞技自行车一类的。这要是搁在咱们上辈子,倒是很容易发生,可如今呢?一个闺阁的姑娘家,她干什么?总不能天天出去骑马吧?”
“所以,事实就是她被她未婚夫派来的贼人给玷污了?”
“这个消息是事后放出来的。你要明白,王家出了命案,这可不是简简单单可以用钱买通的。尤其是王翠娥先前说了要上万花郡甚至于上京都郡告御状。在这种情况下,宁县县丞不能做的那般过分了,毕竟王翠娥她是真的失踪了。而她的未婚夫自然是不愿意承认抢劫杀人的罪名的。两害取其轻,最终她未婚夫承认了买通贼人进入王家玷污王翠娥的事情。”
“我也相信是后者,毕竟……”
莫千蕊喃喃的道,心里却是一片苦涩。
说真的,抛开其他不论,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莫千蕊还是比较同情王翠娥的。
不过,片刻之后,莫千蕊心里一动,忍不住抬头再次看向唐晏岫:“晏岫,你方才明明说,要是消息确实,那王翠娥就是一个可怜人儿,然后你又说,你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唐晏岫点点头,略微思索片刻后,一字一顿的道:“根据宁县传来的消息,王翠娥是个烈性女子,且她一心要为自己报仇。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她会不会跑到离宁县不远的族叔家里,然后很快就答应成亲?还有一点,也是最关键的。王家是一个书香世家,尽管近些年来已经开始败落了,可他们家往上数几十代都是清清白白的。那么,为什么王翠娥身上有那么重的风尘气息?”
莫千蕊彻底懵了,事实上方才她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些消息上头,尤其是王翠娥的未婚夫为了以绝后患,居然派人玷污了王翠娥的事实。
以至于,莫千蕊完全忘记了她昨个儿的发现。
“我的猜想是,真正的王翠娥带着家里的细软早就离开了宁县,甚至于这会儿已经离开了万花郡境内。而如今那个王翠娥,却是旁人假冒的,到底为了什么目的而来……这我就不大清楚了。”
“这个简单,去宁县找一个认识王翠娥的人,不就行了?”
找个熟悉王翠娥的人,然后帮忙指认,这是莫千蕊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谁让这个年代没有照片呢?
不想,唐晏岫却摇了摇头,直接就驳回了莫千蕊这个主意:“小蕊,你想得太简单了。这王翠娥可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据说她从小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连给爷奶出殡,以及后来告上官衙门,都是围了面纱戴着围帽的。就连她失踪之前,出来告诉邻里,未婚夫派贼人来她家抢劫杀人时,她都是那样一副装扮。”
“啊?”莫千蕊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照唐晏岫这么说,岂不是根本就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王翠娥?
而事实就是如此。
又或者说,见过王翠娥真面目的人,如今都早已死去。
比如说,王翠娥的父母和爷奶,还有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老嬷嬷。
除了这些已经没法作证的人之外,只有她未婚夫的亲娘,在十几年前曾经见过她一面。可女大十八变,即便在十几年前见过那么一次,可如今王翠娥都十六岁了,谁还能分辨出来?
不过,听到唐晏岫提到了面纱和围帽后,莫千蕊反而坚定了如今这个是假冒的。
且不论旁的,单说莫家小叔叔曾经对所谓的王翠娥一见钟情,就可以看出,如今的这位王翠娥,根本就没有遮掩自己容貌的习惯。
只是,甭管莫千蕊心里有多笃定,她没有任何证据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小蕊,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将我们查到的事情告诉你阿奶吗?”
莫千蕊低头盘算了好一阵子,最终狠了狠心,道:“我不知道后头还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只能咬牙撇清关系。你将事情的前半段告诉我阿奶吧,假冒的事情就不必说了,单说王翠娥被贼人玷污的事情早就在宁县传扬开来了,让我阿奶逼着小叔叔立刻休妻。”
虽然这么做会伤害到王翠娥,甚至于会连累到绿萝镇的私塾先生一家,可莫千蕊只能选择自私一回。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甭管对方有什么后招,或者是有没有后招,只要立刻快刀斩乱麻,这事儿就跟莫家人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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