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喜以为青居是住在居士林大殿后面的院子里,没想到他也住在这木屋,他房间就在她的厢房对面,中间隔开着一个庭院,院子里种满了低矮的灌木,还有一些随喜叫不出名字来的鲜花,在这个素淡的冬日里,这山上依旧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青居给她安排的房间很大,内屋有后间盥洗,一张用上好酸枝木雕花卉飞禽的拔步床,全新的被褥,摸上去又柔又软的,角落放着两个炭盆,让屋里温暖了不少,窗边摆着高几,上面的美人觚插着几枝梅花,随喜认得出,那是从门前的那株梅树上折的。
有淡淡的梅花香味。
真是个简单不失大气的屋子,也不知本来就是如此,还是特意为她准备的,随喜心中暖暖的,将包袱中的衣物一件一件摆放到衣柜里,才从内屋出来。
外间和隔壁房间是相通的,隔壁是一间书房,四面的墙都嵌着书柜,放慢了书籍,随喜识字不多,只能勉强看出这都是和医药有关的书籍,其他的,也不知道个详细。
上山来的第一天,随喜什么也没有做,就连青居也在喝了她的拜师茶之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这偌大的木屋,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得只剩下微风叹息的声音。
她来到书房,见桌子上面有一些临帖,便想这应该是师父给她准备的吧,她磨墨之后临了半个时辰的字帖,肚子就呱呱叫了起来。
好饿……
师父好像没跟她说哪里有饭吃……随喜拼命地喝水,可是越喝肚子越饿,实在没办法了,她只好四处去找吃的。
在她的屋子后面是厨房,可是厨房里的东西都是生的,灶也是冷的,她要是想吃东西,就只能起火自己煮。
她这辈子没下过厨房,但上辈子因为不受宠,经常被老夫人打发去厨房干活,虽然时间隔得有点久,但还能有个大概印象的。
她找了火石出来,用大块的柴好像不容易点燃,凭着记忆和直觉,她先拿了干草引火,再拿已经砍成两半的柴放进灶里,一股浓烟冒了出来,熏得随喜眼泪直冒,咳嗽连连。
不小心拿了湿柴……
急忙把那木柴拿了出来,重新挑了干柴扔进去,把火升起来了,接下来该做什么?随喜看着灶上的蔬菜和面粉,下面吃好了。
半个时辰之后,随喜泪流满面地想,原来厨房的活计久不触摸也会生疏,她都快饿死了才做出一碗不像面条的面,好难吃啊
看来不仅要学医术,这厨房的厨艺也得重新学,不然会把自己饿死的,她可不想在山上的期间都吃这种难以下咽的面条。
填饱肚子之后,随喜就在这木屋周围逛了起来,师父说每天早上要到屋后的山林去采草药,还不知道屋后是什么样的呢。
出了篱笆门,随喜就往屋后走去,这才发现这木屋看着不大,但其实也有一座大院那么宽敞了,屋后是一片空地,有一半的地方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另一半什么都没有种,不过已经翻土了,只差没撒种子上去而已。
再过去,就是万丈悬崖,以一座铁索桥连着对面的山,极目远眺,层峦叠嶂,山尖被一团团白云簇拥着,洁白无瑕,不染纤尘。看着那被云雾缭绕着的山林,随喜顿时大汗,不会是要她到对面的山林去采草药吧?
她怕还没采到草药,就已经脚软在那铁索桥上了……
“在看什么?”在随喜冷汗淋漓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青居低沉的嗓音,把随喜吓了一大跳。
“呃……师……师父。”随喜猛地回过头,正看到青居轻松自在地倚在树上,笑得温润如水地看着她。
“难道这么快就想到对面的山林去瞧瞧,熟悉一下以后每天都要经过的路线么?”青居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笑道。
“您的意思……是我每天都要经过这座铁索桥,到对面那山林去采药?”随喜手指抖了起来,连声音也不太稳,开玩笑的吧,她一个小姑娘每天都要经过这么可怕的铁索桥,还要去那不知道有没森林野兽的地方采药,她能活着回来吗?
青居一点希望也不留给她,肯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这座铁索桥虽然走起来摇来摇去的,但只要你小心地走,是不会掉下去的。”
“有人掉下去过吗?”随喜颤颤地问。
“以前铁索桥断过一次,掉了几个人,不过你放心,桥已经修好了,且你还这么小,不至于压断了那铁索桥。”青居笑呵呵地道。
随喜真是快泪奔了,她只是来拜师学医而已,不是来送命的,“师父,除了这座铁索桥,没别的路到对面去吗?或者,有没别的地方能采药的?”
青居认真思索了一会儿,严肃地道,“你可以下山,走山路去对面,不过……这下面是个冰湖,你要游水过去吗?”
她不想被冻死随喜默默地看了对面一眼,认真地问道,“师父,您是故意的吧。”
“怎么会,你可是我的关门弟子,是我最看重的徒弟,我怎么舍得让你轻易送命。”青居笑得如春风般温煦地走过来,摸了摸随喜的头,“相信师父,不会害了你的。”
随喜抿紧了唇瓣,事到如今,她不相信他,还能相信谁?
晚上,随喜睡得并不安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离家过夜,思念关娘子之余,又担心明日不知该如何到对面去采药,睡梦中一直做梦,一会儿梦见郭静君重回关家,跟前世一样将关家掌握在手里,害得阿娘小产,一会儿梦见她在经过铁索桥的时候,对面跑来一头庞然大物,定睛一看,原来是大虫,她转身逃跑,铁索桥却在这个时候断开。
“啊啊啊啊……”惊叫着醒了过来,随喜大口喘着气,看到外面的天色,才知道已经天亮了。
还好是做梦她摇了摇头,换了一套被汗湿的中衣,才到外面打水洗脸,冰冷的井水刺骨般冻人,她打了个冷颤,绞了帕子贴在脸上,总算清醒了许多。一番梳洗之后,随喜打起精神走出屋子,在门廊出发现了一个背篓,不用想也知是师父留下给她去采药的。
她认命地叹了一声,到厨房后又发现锅里有三个热腾腾的白馒头和一碗白粥,对青居的抱怨马上减少了几分,好吧,也许师父真的不会害她。
吃过早餐之后,随喜就背着背篓往后面走去,清晨的山风总是特别寒冷刺骨,随喜穿了一件夹棉小袄,外面还套了一件披风,仍旧觉得很冷。
站在铁索桥桥头,她怎么也迈不出第一步,怎么可能不害怕嘛
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要勇敢地走过去,可是身子就是不听使唤,两只脚都软了,原来已经死过一次的她,依然还是会害怕死亡。
“小师妹,是不是要过去对面采药呢?”就在随喜快要绝望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随喜诧异地看了过去,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长得又高又瘦,脸有些长,但并不难看,穿着灰色的道袍,头发整齐地挽成髻,显得成熟稳重的样子,正笑得亲切温和地看着她。
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似是看出随喜的疑虑,那男子走了过来,一边解释道,“我叫端冕,是你的大师兄,在种菜呢。”说着,挥了挥手里的菜籽。
呃?他看起来似乎和青居差不多年纪啊,怎么会是她的大师兄,随喜眨了眨眼,“你在这里种菜?”
她倒是不怀疑他的身份,毕竟这地方要上来不容易,如果不是师父允许的,谁也上不来吧。
“是师父的意思。”端冕笑道,“小师妹不敢过去吗?”
随喜小脸一红,有些窘迫地看着那铁索桥。
“我带你过去吧。”端冕将手中的菜籽放进一个小布袋里,对随喜笑道。
“啊,会不会太麻烦您了。”随喜急忙摆手,但又觉得如果这个大师兄愿意带她的话,她就不用那么害怕了。
端冕走上铁索桥,“不麻烦,以前我也不敢走这桥,多走几次就不害怕了,来,两手抓着铁索,慢慢地走过去就好。”
这位大师兄真是好人随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走在他身后。脚下是壑谷深深,深不见底的山渊,随喜倒吸一口气,手脚都僵硬起来。
端冕温和的声音在前面传来,“不要低头看,目视前方,慢慢地向前走。”
随喜深吸了一口气,不能总是注意这铁索桥有多可怕,她必须转移注意力,“大师兄,你每天都要上山来种菜吗?”
“那倒不是,以前都是种草药,今天才开始种菜的。”端冕笑着回答,他的声音总是有一种安抚人心的温暖。
“那……别的师兄呢?”随喜又问。
“二师兄悟悔被师父派去外面了,还没回来,三师兄悟明在大殿里,你见过悟明的吧。”端冕笑着问。
“呃,见过……”还威胁了他,不知道悟明会不会对她怀恨在心。
不知不觉,竟已经走过了铁索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