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叶紫萱十七岁,却已手握紫薇刀,在腥风血雨里征战南北,为暗月阁收复了淮河以北的大片土地,并且平定了领地内的多次叛乱,成为阁主最信任的助手,担任赤血门门主。
她一袭紫衣,长发纷飞,在刀光剑影里漠然而立,惊艳了芸芸众生。
紫薇刀过处,漫天红梅绽放,花瓣飘零。血光四散,却半点也未溅到她的身上。连手中的刀,亦滴血不沾。
宫傲还在永生宫为一名普通弟子时便听说过她,只是从未有机会得见。
没有人能说的清她究竟是怎样的一名女子。因为见过她的人,都已下了地狱。死在暗月阁手中的人,怨气甚重,上不了天堂,只能下地狱。
宫傲最大的梦想便是成为一名江湖中人,可以仗剑天涯,快意恩仇。于是他从家里逃了出来,逃离了舒适安逸的生活,便再也没有想过还能回去。他隐姓埋名,进了永生宫。
在这里,像他一样的少年不在少数。他们大都眼神澄澈,心思单纯,以为入了永生宫便是入了江湖,可圆毕生的梦想。所以,丝毫没有人会注意到他。白净文弱,书生模样。然后,皇城御史大人公输般的儿子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悬赏万两白银的皇榜贴满了全国各地。
不得已,他在出来后不久便买得一种秘制毒药,涂于脸上,使半边脸溃烂不堪,令人不敢正视。
十五岁的少年,对于自己的人生之路,已这般决然。他在宫中等了两年,终于等到那一日消息传来:暗月阁阁主下了神月令,务必在三日之内攻下永生宫,为南下扩张建立据点。
接到令牌,叶紫萱只是扬了一下嘴角,冷笑道:“一群流寇,一日便够。”
萧清乾感觉到身边的紫衣女子身上迸出的冷冽杀气,望向。阁主。后者的眼里满是赞赏。
大军南下,以极速之势抵达豫鄂交界的永生宫外。
宫傲并没有像他人一般惊慌失措,他反而是满心欢喜地等待着暗月阁人马的到来,等待着目睹暗月阁顶级杀手的绝代风华。
可是事实并不如他想的这般美好,从小养尊处优的他,自然不会懂得江湖中的血腥杀戮有多可怕。当宫门被攻破,宫内弟子尽数被屠戮,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的血肉撕裂声响彻耳际。看着地下堆叠的尸体,暗红色的血液已漫上他的双脚,他才开始感到极度的恐慌,颤抖的手再也握不住刀。
为什么会是这样?他想象的画面,怎么可能是这样?
宫傲颓然地坐在血泊中,目光却定定地看向门外。极目望去,尽是身着灰褐色衣衫的暗月阁弟子,根本就没有那抹紫色的身影。
原来,对付我们,根本就不必要她出手。他此时才明白过来,却忽然蹦起来,提刀向门外跑去。微蓝的瞳孔里像是燃烧着火焰,分外诡异。
他挥刀乱舞,心中只有一个信念,绝不能就这样死,一定要见到她,一定要!于是,他大喊:“让开!让我见萱姑娘一面!我要见她……”
一道剑光向他飞来。他只觉双腿一阵冰凉,重重地摔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这一剑,竟生生废了他的一双腿。
可宫傲却顾不得这些,他只是用尽了力气向前爬。身后蜿蜒出一道鲜红的血痕。身上早已多了无数道伤口,无时无刻不在向外流血,几乎要将他的力气也流尽了。可他仍旧不停,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动着身体。嘴里喃喃:“萱姑娘,让我见见你,萱姑娘,今生若是不见你,我便是死,也不会甘心的……”
“大胆狂徒,门主岂是你说见就见的?”一名弟子举刀,对准他的头颅,狠狠砍下。
“慢着!”只见一道红光飞来,持刀的弟子已然被撞开两丈。刀也脱手,斜插入大堂横梁上。
紫衣女子收刀,站在浑身是血的少年面前,道:“是你要见我?”
宫傲抬起头看他,眼里瞬间焕发出绚烂的光芒。
五月的阳光照进来,她在逆光中的剪影,竟美的令人窒息。
叶紫萱对上他淡蓝色的瞳孔,忽然一怔,道:“是你?”
宫傲似已沉醉,他眼中琉璃般的光彩越发灿烂。
叶紫萱一跃翻身上马,道:“将他带回暗月阁,命人医治,不得有误。”
“是……”手下弟子虽迟疑一向喜欢斩草除根的门主今怎么会救了一个陌生的少年,但也不敢多问。
“想不到素日干脆的萱姑娘今日倒是心慈手软了呢。”一直在旁观战的银衣男子忽然笑道。语气中也不知是挖苦,还是惊奇。
叶紫萱看了他一眼道:“难道萧公子忘了那张皇榜了吗?”
萧清乾一怔,道:“莫非他就是那失踪了的御史大人的儿子公输傲?”
“目有异瞳,眼角有痣,定不会错。”叶紫萱不再说话,打马离开。
萧清乾笑着摇摇头。这个女人,倒真是鬼一般的精明。
一年后,宫傲被叶紫萱装进马车,送回了御史府。
暗夜,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御史府的后门。紫衣女子将他留在车厢里,便迅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江湖中人,本就不喜欢与官府中人有过多牵连。
宫傲的泪早已流干。他呆呆地坐在车厢里,神色黯淡。她已经离开了,可这里似乎还残存着她发间的梅花香味。这样熟悉的味道,今后却再也闻不到了。
忽然,他跑下车冲着茫茫夜色大喊:“叶姐姐,难道我的心你一点都不明白吗?我想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你为什么不能留下我?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次机会?为什么?!”
少年沙哑的声音在静夜里分外凄凉,最终化为胸膛里的呜咽。
小巷深处传来模糊的回声,除此之外,万籁俱寂,无人回应。
叶姐姐,你真的就这样抛弃了我吗?难道傲儿在你的心里,真的什么都不算吗?如果真的只是可怜傲儿,傲儿宁愿当年就死在永生宫里,再没有今日的悲欢离合,生不如死。
宫傲忽然跪下,双膝重重地磕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微蓝的瞳孔里有隐隐的泪光,被程连羽治好的脸上,一颗泪痣清晰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