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生死

屠海面孔抽搐,厉喝道:“想当年,若非容大公子保你,你以为你能那般气焰嚣张目中无人?”

我一手心的汗,司马烈还是一脸无所谓地样子。

“若非我大哥出面,莫说脸上挂彩,本少爷连你十根手指头也一并切下”,司马烈鄙夷地斜了屠海一眼,嗤笑:“想必有很多良家妇女都会对我感激涕零的。”

“臭小子!死到临头还敢狂妄!”屠海红了眼,咬牙切齿道:“面上这仇,屠某立誓今生必报!如今天赐良机,有人肯做金钟罩买你的命。。。哼。。。你受死吧!”说罢身形一晃,一柄大刀虎虎生风,迎面劈来。

“你快走!”司马烈自袖中抽出一柄软剑,飞身上前。

‘铛’一声,兵刃相交,火星四溅,刺穿了夜幕。

我一咬牙,松开缰绳,冲了出去。

夜凉如水,冰凉地就像我脸上未干的泪痕。

胸腔中一股酸涩不断上涌,被我硬生生吞下。

现在,不是哭得时候。

我必须快点与江风汇合,快点搬到救兵。司马烈已受了伤,如何还能招架杀气腾腾的屠海?

万一他有什么不测。。。越想越心焦,马鞭几乎被我抽断。

忽地,眼前银光一闪。我大骇,慌忙翻身下马。落地之际,前方传来重击声,猛一抬首,只见马头被一条悬在半空的银丝齐口切下,分尸两地。

我惊震,颤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背心一片湿漉。

只差一点。

一张脸谱,从天而降,飘落在数步之遥。脸谱上,画的是一武生。

‘武生’手持一长鞭,微扬手,软鞭便似游蛇般缠上了我的颈项。

刹那,我心中明晰如镜。

几乎同时,袖中匕首离箭般飞射而去,直刺‘武生’咽喉。

‘武生’冷哼,抽回鞭子,轻巧一摆,将匕首一断为二。

就这一声‘哼’,我敢肯定她是个女人。

“你是谁?为何要杀我?”我缓缓站起,攥紧拳头。

‘武生’不说话,一步步向我走来。她的步履平缓轻盈,无声无息,走动时连衣角都不曾扬起分毫——我暗暗心惊,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竟有这般身手?”

与之对峙,又可拖延多久?

我的功夫并不算上乘,但轻功乃由小朱倾囊所授。他常说,他的轻功称霸明朝无敌手。

名师出高徒。唯一真正可跟人比的,只有轻功。

思忖间,数枚□□同时掷出,刹那方圆十米强光四射,白亮如昼。‘武生’一惊,倒退数步,别开脸去。

我拔腿就跑。

累、很累,今夜的折腾已耗去大半体力,但我仍咬牙强撑,奋力逃亡。

我只愿跑至天涯海角,再不要回头。

这里的一切,叫我身心俱疲。

不知跑了多久,突然两腿一软,我猛地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啃泥。

勉强爬起,已是眼冒金星胃酸泛滥。我靠住一棵树干,弯下身子,呕个不停。

“卿本佳人,何苦作践自己?”一个如破箩般沙哑的女声传入耳膜:“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识时务为俊杰。”

我‘霍’地回头。

背后一张脸谱,相隔仍只有数米。

我浑身一震,从头凉到脚。

跑了这么久,原来不过是原地踏步。

什么称霸明朝无敌手?真被小朱骗惨了。

‘武生’道:“姑娘何其聪敏,怎偏偏尽做傻事?”

我深吸口气,站直了身子:“因为我比较笨。”

‘武生’‘咯咯’笑,听起来好比鬼哭:“在我看来,聪明人做笨事,比聪明人做聪明事更不容易。”

我静默。

“原本,我以为如此冰雪聪明又正直刚义的女子这世上只有一个。沈姑娘,没想你也算得一个。”

我一怔,慢慢咀嚼这番话。

“所以,人就是聪明死的。不聪明的人,才能活得长。”‘武生’接着道:“你本来也可以不用死的。只要你今夜不来。又或者,你来了不走。”

我看着她:“该走的留不住,该留的赶不走。”

‘武生’冷冷道:“哦,那你又得到了什么?倘若你乖乖待在‘流云阁’,现在一定还好吃好喝好睡地享福呢。”

我缓缓开口:“是他让你来的?是他。。。要我死?”是么?是尹君睿么?他终于放弃我了,他终于。。。放手了?

‘武生’的声音很硬:“你总得承认,是你对他不起,是你辜负他,是你。。。一直在拖他后腿。若不是因为你,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心慈手软一念之差。有许多事,原本可以做得更快更绝更彻底。”

我无言。是,他可以不让我见司马容,继续折磨他也折磨我。在‘仁义堂’,他也可以治了司马烈,叛国、偷盗罪证、行刺太子,足将相府连根拔起。

他都没有。

我一直知道,我只不愿承认,他的一次次让步,放手,是不想连累我,伤害我,看我难过。

我仰头望天,心中长叹。

“后悔了?”‘武生’惋惜道:“早后悔多好。”

“后悔?”我平静下来:“我的座右铭是:可以失败,绝不后悔。”

“可以失败,绝不后悔。”‘武生’重复我的话,喃喃道:“就这样死在我手上,也不恼、不怨么?”

“人一下地,有男女之分,贫富之分,天资本质之分,只有生死是不分的”,我淡淡道:“谁人不用死?十几年与几十年在历史长河中连沧海一粟都不算,既无分别,又何苦恼、何必怨?”

‘武生’哈哈大笑,笑声如狼嚎般不堪入耳,我皱眉,恨不得掩住耳朵。“真是个好姑娘,难怪呀难怪。。。连我都不禁开始喜欢你了。放心,我一定替你找个风水宝地,必不叫你死后受苦。”

一股迷迭香般的气息自鼻下飘过。我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银光一闪,她的手中多了一把匕首,仔细一看,竟是我那柄贴身断匕!

手起,电光火石间,断匕朝我飞驰而来。

刹那,千百念头在脑海中闪现。

清雅飘逸似秀峦的眉目,温润和熙如暖花的笑容。。。竟然一别成永诀。。。心中顿如翻江倒海般的抽痛。对不起,对不起,我毕竟还是没有听你的话,我到底还是辜负了你。。。只是,不要和他斗了。。。不要和尹君睿斗了,这一场争斗,即便到了最后,也不会有谁赢谁输,只会俱伤,只有俱伤。

为何无人明白?

也许,每个都明白,但每个都不愿放手。

即便是我,又何尝甘心放手?

我不愿,不愿就这样死,我还想。。。还想再见他一面。

蓦地,暖暖的带着腥味的液体喷洒在我的脸上,唇上,我如大梦初醒,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张放大的面孔,看着这个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牢牢护住的人。

他的脸色好苍白,衣襟被撕掉大半,隐约可见抓痕,手臂上也被划开数道口子,袖上点点猩红,触目惊心。

而胸口,有一柄断匕,没入心膛。

“不!”我尖叫,扶住倒地的司马烈,痛哭失声:“你这个大笨蛋!大笨蛋!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司马烈的脸雪白如纸,刺眼的鲜血犹如泉涌,映红了我的双眼。他闷哼,握住断匕,一咬牙,硬将它拔了出来。

红色,漫天的红色,全向他涌去。他一声不吭,挣扎着要站起来,却始终支持不住单膝跪地,一只手仍牢牢地护住了我,双眸如野兽般狠狠盯住‘武生’。

‘武生’显然也被司马烈的出现惊住,隔了一会儿才道:“烈二公子真是一条硬汉。屠海那斯在公子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一名。”

司马烈已冷汗如雨,面上仍挂着无谓地笑:“是么?那你又比他高明多少?”

“烈少爷,都伤成这样了,还想与我对峙么?”‘武生’讽笑道:“英雄救美这招的确漂亮,可你,也得有福消受美人恩才行。”

“够了!”我挡住司马烈,朝‘武生’喝道:“你要杀的不是我么?!要杀要剐都随你,与他无关,让他走!”

“儇儿!”司马烈紧握住我的手:“别求她!”

“可是。。。可是你。。。”我拼命按住他的胸口,却仍止不住涓涓而出的鲜血。

每一滴,都好似要将生命从他体内抽离。

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流这么多的血。

我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恐惧。

“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死,你不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让我痛苦内疚一辈子你知道吗?!”我的泪犹如断线珍珠:“你可是。。。想让我负疚一生么?!”

司马烈苍白的脸刹时灿烂一笑。

那是我第一次在‘怡翠院’遇见他时,那气势凛人,无所畏惧又略带邪气的笑容。

我呆呆地望着他,忘了哭泣。

“儇儿,傻丫头,我怎舍得。。。这般待你。。。”司马烈又咳出一口血来,却依然朝我笑道:“我只怕。。。不能护你到最后。。。没有我在你身边。。。我怕你会受委屈。。。会吃苦。。。”

我痛彻心扉,再也说不出话来。

泪,与血交织在一起,凄艳绝伦。

“既然二位情深至此,那就由我送你俩一起上路吧。”‘武生’缓缓开口,寒气逼人:“黄泉路上冷清地很,你们总算有个伴。。。”

她话未完,忽然‘咦’了一声,倒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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