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四天,马不停蹄。
沁阳城内所有名胜古迹被我和司马三小姐全逛个遍。
呵呵,别误会,不是我陪她,而是她陪我。
记得那天,她一脸俏笑,站在我面前自报家门。然后,理所当然地道:
“你教我画屏吧!”
接着她纤手一扬,身后立马冒出来好几个仆从。搬屏风的,端画笔的,捧砚台的,还有数个抗着几匹丝绢。。。。。。
我傻眼。看她三小姐挥挥手,仆从们便鱼贯而入,霎时将我的蜗居挤个水泄不通。
“慢!”我回过神,忙一声喝止了仆从正要将物品放下的动作。
我看向司马庭芳,似笑非笑:“三小姐抬爱了,只怕我没本事教你。”
抱歉,咱忙得很,没空陪大小姐您玩,您爱找谁找谁,莫来扰我就好。
司马庭芳皱皱眉,不悦道:“为什么呀?我又不要你白教。”
说罢,她向旁边使个眼色,一个婢女立刻奉上锦盒并翻开盒盖。哗,全是闪闪亮亮会发光的大锭银子,少说二十来个,直照得满室生辉。
“够了吧?”司马庭芳一脸自信地看看我,抬脚就要往里走。
我失笑,身形一动,拦在她前头,道:“三小姐真太客气了”,瞥一眼锦盒,又道:“可惜银子虽好,沈儇倒也不缺,还是劳烦小姐拿回去吧!”
她一愣,想是还没见过不爱银子的人。
我轻轻一笑:“贵府上人才济济,能教导小姐的何止百千。沈儇一介布衣,不过粗通文墨,闲来无事随手涂鸦附庸风雅罢了,哪里入得了小姐雅目。还望小姐另请高明才是!”
司马庭芳小脸一白,瞪眼道:“你。。。哼。。。还从没人敢这样拒绝我呢!”
额。。。好似曾经有人说过差不多的话哩~~~果然是亲兄妹,默契。
我淡淡道:“是么?那沈儇真是斗胆了。还请三小姐见谅。”话虽如此,俺面上却无半分愧色。小妮子,我连你那厉害哥哥都敢得罪,还怕你么?
司马庭芳一跺脚,转过身,气咻咻抛了句:“总有一天你会教我的!”接着便头也不回冲下楼去。
“你们还站着干吗?”我望着屋内那一大票人,冷冷道:“还不快把东西搬走!”
三下五除二,把他们统统轰出门去。
人一走光,我力气也仿佛用尽似的,直挺挺倒在床上,再也动弹不了。
我四肢张开,呈大字,两眼瞪着天花板发呆。
唉。人哪,一定得神清才能气爽。精神不济,情绪不佳,脾气就差。
就像我现在这样。
摸摸手卷,好端端的在百宝袋里。真是一颗重磅炸弹,就不知道谁会先被炸死?
莫不是我才好,要是的话,那我也太无辜了。。。。。。眼皮渐渐沉重,终于抵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忽然,觉得有人在看我。警觉地抬起眼,下意识一个转头,顿时一双墨如深潭的漆黑眸子映入我的眼帘。
许是刺激受多神经麻木了,我看着他,竟不觉惊乍,反笑问道:“太子怎么来了?”
他不答,就那样远远地站在桌旁,负手而立,定睛凝视我。过一会,他忽然转身走到窗前,伸手一推。
风,微微撩起他鬓角的散发。他背对着我,淡淡道:“起风了。”
我依旧如大字般摊在床上,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是错觉么?此刻,那个挺直的背影,竟带着几分。。。萧索。。。
“你不该来”,他的语气重了几分:“要想清楚,莫站错了才好。”
我愕然,呆了半晌。“你。。。”再欲开口,可窗口哪还有人影?
我苦笑,莫不是自己过度紧张,产生幻觉?
朦胧中,困意再度袭来,我复又渐渐入睡。
次日起床,头痛欲裂。我忙就水嚼下两片薄荷叶,总算舒爽了些。
一阵微风吹过,夹杂着花粉香味。我鼻子痒痒,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瞥见窗子开了半扇,不禁皱眉,难道昨晚忘了关窗?
猛地一个激灵,脑中一些零零碎碎的片断浮现出来,我蓦地张大嘴,一时间忘了合上。
是梦?还是他真的。。。。。。
来过了?
街上有个馄饨摊,味儿做的和我家公寓附近的小吃店极象,我几乎每天都要光顾一回。
补足眠,不觉饿地发昏,我一屁股坐在摊前,要了两大碗。
“好咧!姑娘稍等!”小二抹了抹桌子,叫道。
等地当口,忍不住又想起昨晚的事儿。
尹君睿找我干吗?他找我,既不问我为何盗舍利子,也不问我兵书下落。他只说,莫站错了才好。是警告我别轻举妄动么?
我的行踪他了如指掌。我和司马兄弟见面的事,他也一定知道。
我忍不住捶捶脑袋。这里的谜团,一个又一个;这里谜一般的人,也着实不少。不光是尹君睿,哪怕连司马容,也让我摸不清楚。那一泓清水似的眼,叫人无从判辨——底下隐藏的究竟是涓涓细流还是惊涛骇浪?加上那从未见过的蔡老先生,更是迷雾重重,若只是一介书香门弟,怎会有那样的兵书。。。。。。
我甩甩头。嘿,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姑娘我总有法子应对。出门前,我在床周围仔仔细细撒下一圈粉末,想了想,索性在窗口也撒了。赫赫,谁再敢来翻我屋子搜我东西,先叫你们痒地长癣。
正自个儿乐和,热气腾腾的馄饨被端了来,我二话不说抄起勺子大快朵颐,哗啦啦吃得不亦乐乎。
片刻,两大碗被我消灭个底朝天。
我满足地大呼一口气,这才头也不回地道:“三小姐可要尝尝这人间美味儿?在相府可吃不着哦!”
说罢,身后便传来司马庭芳娇俏的笑声:“沈姐姐好耳力呀。”她绕到我身边坐下,笑道:“见你好吃成这样,我早馋啦!”
我笑而不语,唤来小二,也替她叫上一碗。
司马庭芳拿起勺子,略迟疑一下,还是拿出手绢拭了拭勺底,见我瞅她笑笑,脸上微红,继而埋头吃起来。
到底是相府千金。她吃地极其斯文,完全不似我风卷残云又快又狠。
末了,她擦擦小嘴:“确实好吃。”
见她亦吃了个干净,我不禁微微一笑。这个司马庭芳,也有她可爱之处。
付了账,我抬脚就走。
司马庭芳见我离去,也站起来,在我后头走着。我没问她为何跟着我,她也不问我要去哪里,只一味跟在我身后。
我自顾自四处晃荡。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能源。早一日找到,早一日打道回府,连兵书也好一并带走。
到时,嘿嘿,你们尽管飞天遁地寻去吧!
城东白桥、城西桦林、城南淑园,城北鹤塘。。。方圆十里的风景点我一个也没拉下,全逛了个遍。只要是沁阳城里的人能说出来的灵秀之地,我均不辞辛劳一一拜见,直跑地我两脚起茧,双腿又酸又麻又胀。晚上一沾床,立马会周公。
累有累的好处,我再没做过惊骇的梦,似乎只合眼一秒,再睁开,已是天明。
说起来,倒也佩服司马庭芳。我都觉得疲惫,更不用说娇贵的她。但令我惊奇的是,她竟坚持下来。每晚日落,我回我的客栈,她回她的相府。第二天一早,她必在馄饨摊前等着我,也不多话,自顾吃馄饨。吃完了,便跟在我后头东奔西跑,一走一整天,也不喊累。
我开始有点欣赏她。
今儿吃完馄饨,我咂咂嘴,对她笑道:“这么想学么?”
司马庭芳眼一亮,答:“是。”
“为什么?”
她垂下头,沉默一会,声音低不可闻:“也许他会喜欢呢。”
我一怔。过了会儿,我清清嗓子,道:“那就从明天开始吧。”
她闻言,两眼放光,雀跃之情溢于言表。看着她欢快的样子,我不禁微微摇头。
我并没有问,‘他’是谁。
但很明显,‘他’并不知她的心意。而通常,不知不是因为不觉,而是因为不想。
我牵牵嘴,并不打算多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背负。无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市井小民。
接下来连着十日,我每天抽出两个时辰来教她。我拿出朱允文当年的架子来,握一柳条在手,如有错漏,毫不手软。司马庭芳生性倔强,受了罚亦忍住不吭声,始终极其努力地比划着。她聪明,又肯下苦功,于是在我严苛教导下,进步飞快,画功日益精进起来。
庭芳把训练场地设在相府后门一小院儿,而且严禁他人出入——当然是我的意思。我宁可走后门,也不想有事儿没事儿就撞见她两个好哥哥。所以这几日,除了庭芳,我连婢女也没见着一个。
庭芳甩了笔,擦擦汗,大舒一口气。我递去一杯水,她道声‘谢谢’便仰头喝下。
我走到屏风前细细端详。
教她的正是那幅凤凰图。她日夜苦练,短短数天,竟已有七分像,还真不容易。
“再勤快上一个月,就画地比我还好了。”我笑赞道。
“还要一个月吗?只过几天,王妃娘娘就要来了呢!”庭芳拿了块糕,又放下:“我才跟爹说让我在筵席上表演呢!”
“王妃?”我扬眉,哪个阿?
“沈姐姐不知道吧。就是皇上的妹妹,二十多年前远嫁突厥的公主,如今的突厥王妃呀!”庭芳解释道:“皇上可疼娘娘了。每隔五年都派人接娘娘回来省亲,大摆酒席,赏赐丰厚呢。”
我了然。原来是那韶云公主。那位二十余年来力保突厥与尹辉和睦共处的第一功臣。
“娘娘一个人来么?”突厥王总不会也跟来吧。
庭芳低头再挑了块糕放进嘴里:“额。。。娘娘每回都带了翰鹰王子和夏瑶公主一起来。”
她说着,站起身,又抓了画笔在手上。
我笑道:“才歇这么会儿就要开练?也不怕手断掉。”
庭芳嘴一噘,道:“我和二哥打了赌呢!他说我没定性,决坚持不了。我偏让他瞧瞧!”
“呵呵,看你!和你二哥的性子倒有几分像。”我莞尔。
“啐!那暴脾气!谁要和他像!从小到大,只有大哥迁就我,他什么时候让过我呀?最会损我的就是他啦!”庭芳小脸忿忿地,满口怨言:“爹真是的,也不说说他,都这么大的人了。。。哼。。。最好他将来寻到个凶巴巴的娘子,一定要比他还凶的那种,从头到脚没日没夜地管他!”
“呵呵呵呵。。。”唉哟,肚子痛得不行了,我简直笑弯了腰。
“沈姐姐,你博学多才,知不知道‘电视’是什么呀?”庭芳忽然问道。
“嗯?”我拭拭眼角,止了笑。
她皱皱眉:“就是。。。叫‘电视’什么的。。。我也弄不清楚。反正二哥有天大清早的才回来,脸色难看得要命。我问他一晚上去哪了,他也不答,只问我知不知道‘电视’是什么。”庭芳歪着脑袋:“沈姐姐,你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吗?”
心中顿时泛过一丝异样,我干笑两声道:“‘电视’?额。。。闻所未闻哪。”
庭芳耸耸肩,道:“我就说他在瞎掰嘛。”
“说谁瞎掰呀?”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嗓音。
我一回头,看见司马烈大踏步踏进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