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睫骤然扬起,这声音……
郑夕颜顿了顿,却愣在原地半晌没有回过神。便是这一失神,帘子那头便探出一双手,继而是快如闪电的身影已经逼近她的身前。目光烁烁如狼幽暗,碧绿色的光散发着嗜血的颜色,有着极具冰冷的锐利。
急忙回神,郑夕颜陡然想起自己现下的处境,然他的掌面已经袭来。
当下身形一撇,郑夕颜安然避开杀机,纵身轻跃伫立房内中央。借着外头的月光,她看见北木思轮廓分明的脸颊,浓眉俊目,有着说不清的刚毅。他眸光如刃盯着她的脸,五指呈鹰爪状直逼她的咽喉,眼神似要吃人般狠戾,不带任何情愫。
郑夕颜心惊,正要飞身出门,却被他看出意图,一把扣住了胳膊。
肩头一怔,郑夕颜想着这粗匹莽夫定不会什么精妙的本事,只消稍稍用力便可打发。她倒不想赶尽杀绝,毕竟现在不是时候。否则一旦北木思被杀,这个城镇定然会闹腾起来,到时候对秦沐风而言更是危险。
她不能冒任何的危险,不能让秦沐风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故而此刻,郑夕颜也是束手束脚,既不敢惊动外头一心想要挣脱,又不能伤了北木思,以免惹怒了他,招致全城禁严的后果。
北木思俨然看出她的小心翼翼,愈发的不肯放松。
他一招一式诡谲万变,让郑夕颜竟摸不着头脑,费心应付却是处处落了下风。几个回合下来,郑夕颜脊背被冷汗打湿,整个人已经开始心浮气躁。
看准时机,郑夕颜骤然飞身,急于从窗口窜出。
谁知脚踝处陡然一麻,整个人的力量仿佛被抽离,身子砰然被人扣住了腰肢,而后便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灌入体内。下一刻,她如同皮球般被丢出去,狠狠的落地。体内的真气生生被消去半数以上,内力受损,真气一时之间竟然无法提起。
一种不知名的疼痛从心口处蔓延,迅速遍及全身。
这是……怎么回事?
北木思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这功夫如此诡异莫测,隐隐好似有种熟悉至绝的错觉。她勉力撑起身子,奈何无法提起真气,眼前一黑便跌跪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眼疾未愈,此刻眸光寸寸黯淡,整个人显得极为倦怠。
“有刺客!”外头一声惊呼,便有无数士兵冲入房内。
烛光点亮,明灭不定的烛光中,她抬头迎上那双冰冷的眼睛。幽暗的眸子,看不见一丝光亮,冰冷的温度只一眼就教人再也不敢直视,打心底里发怵。然……郑夕颜稍稍一愣,这双眼睛,这个眼神,像极了心中的某个人。
好似,格外的熟悉,好似某人……
“将军,后院失火,损失惨重。”有军士上前禀报。
北木思一身宽敞的寝衣随意披着,袒露在外头的胸口肌肤,有着莹润无比的古铜色光亮,几近完美的线条教人挪不开眼睛。他站在烛光里,冷眼看着被包围的郑夕颜,忽然拔出随侍的佩身弯刀,冰冷的刀刃就抵在她的脖颈间。
鲜血沿着刃口缓缓溢出,他眸色没有半分改变,只是冷了眼底的光,“你到底是谁?为何要杀她们?”
郑夕颜冷笑两声,“你觉得我是谁,那便是谁。左不过我与后院的人素不相识,若我真的要杀她们,何必放火这般卑劣。将军与我方才交手,我这厢几斤几两你最清楚,你觉得杀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还需放火如此复杂的手段吗?若然将军也这般认为,那在下无话可说。”
“既然你不是来杀人的,那你来此作甚?”北木思沉了嗓音,绵柔醇厚的磁音有着震撼人心的靡丽,有着刺骨的锐利。
郑夕颜眉目微扬,“找人!”
北木思一怔,“找谁?”
闻言,郑夕颜缄口不语,只是任由士兵将她架起。她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北木思,诚然是黎国的面容,浓眉阔目,一身肌腱教人垂涎。
只是这身影,这嗓音,像极了她想找的那个人,她便失了神,有些恍惚其中。
眼睛微微的疼着,视线寸寸黯淡,终于又有了片刻的失明。她这双眼睛还未痊愈,又因黎国的风沙侵蚀,如今时好时坏。闭了眸子,郑夕颜痛苦的晃了晃脑袋,但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轻叹一声,还是好生养着吧,否则早晚还要做回瞎子。
“带下去!”北木思冷然。
郑夕颜不做声,只是跟着士兵的身后往外走去,她只是凭着自己的耳朵往外走。却不知门槛高耸,一个不慎径直往外扑去。
下一刻,竟然敢撞进一个温暖而厚实的怀抱。那怀抱带着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度,恰好将她拥入怀中。
使劲搓揉眼睛,模糊中她看见北木思冰冷陌生的面颊,只是他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显得有些迷惑,更多的是愤怒。
心下一怔,郑夕颜便伸手推了他。
谁知他反而扣住她的手,直接将她扛在肩头,二话不说便扛着她去了一间空屋子。郑夕颜挣扎着,奈何落在他的肩头,双腿被他死死按着,就算要挣扎也是力有不逮。
北木思毫不怜香惜玉的将她丢在床榻上,甚至不看她一眼便大步流星走出去。
门外落锁,郑夕颜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这是……
心下一顿,她忽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攥紧了衣袖,眸光微恙。深吸一口气,她倒不是担心自身的安危,只要她天亮未归,暗卫们就会知道她出了事,定然会来寻她。只是现下她忽然不想走了,心头那个解不开的疑问,她必定要解开才能作罢。
不紧不慢的坐在床榻上,她开始调息,开始梳理自己的身子。
方才他强行灌入的内劲此刻正在她的身体里徘徊不去,慢慢的封住她的奇经八脉,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旁人掣肘自己。不管对方是谁,这主动权必定掌握在自己手里。心里头想着,明日天一亮,大抵所有人都会知道北府大火,乃是她所为。
这黑锅她是背定了!
但那又如何,不管是不是她,只要能留下来,她便认了那罪名又如何?
外头的光疏疏落落的漏进窗户,郑夕颜坐在床榻上一动不动,额头不断有豆大的汗珠子滑落。蓦地,她陡然睁开眼睛,环顾四周,确定眼睛又可以视物,这才松了口气。只是……抚着微疼的心口,这厮不知是什么功夫,她费了那么多的时间,竟然还是无法解开他的封锁,那股气流至今还在她身体里徘徊,根本无法逼出体外。
该死!
这北木思不可小觑,只怪自己轻敌。
门吱呀一声打开,今日大抵是要提审的。郑夕颜看着门外走来的士兵,也不消他们动手,顾自站起身子道,“带我去哪?”
士兵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将军有命,今日定要亲自审问。”
郑夕颜冷笑两声,“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闻言,士兵们面面相觑,万料不到还有人不惧北木思的威严,还有人临死不惧,这般的从容镇定,委实是少见的。
夜里来时,不知道北府之内景色甚好,虽说入了秋,但那菊却开得极好。颜色众多,斑斓色彩,甚是赏心悦目。郑夕颜也不着急,缓缓走着,抬头看了看外头的天空,有些阴霾不去的感觉,正如她此刻的心境,有些
迷雾,有些无法猜透的雾霾。
“你们都下去!”北木思坐在正厅内,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容色较之夜里更加清晰。五官刚毅,轮廓分明,若除去这古铜的肤色,定然是白白嫩嫩的小白脸。
郑夕颜也不骄不躁,见着身旁的人全部退下,便顾自端坐下来,“将军好悠闲,后院死了这么多的女人,还能有闲情雅致的喝茶。”
“你可知后院都是些什么人?”北木思漫不经心的问。
眸色微敛,郑夕颜想起早前听说的,朝廷要广征美女充盈后宫。既然北木思能安然于坐,想必这些女人更他没什么关系,而他之所以追究,定然是因为这些女子便是传说中要上贡给君主的美人。
如今美人死伤无数,大抵有些棘手。
是重新挑选,还是负荆请罪,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见郑夕颜不说话,他这才扭头看她,却是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好似要看出点什么才算甘心,“那都是皇上的女人,如今死伤无数,你可知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吗?”郑夕颜冷笑两声,“皇家一顿饭,百姓万年粮。如今征战在即,你们的君主还有心思饮酒作乐,美人在怀,不觉得可笑之极吗?”
“放肆!”他忽然凝眉,脚下陡然移动,已然欺身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颚,不由的咬牙切齿,“作死的丫头,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郑夕颜忽然笑了,眸色晕开一丝无法捉摸的流光。她盯着他的脸看了良久,笑得令人惊心。微凉的指尖轻轻掠过他的手,掸落他的桎梏,清浅而柔媚的笑着,“以下犯上,罪无可恕。不知将军是否此意?”
“你知道就好!”他冷了眉,拂袖转身,负手而立背对着她。
身后,郑夕颜死死盯着他的背影,低眉间笑容缱绻。
良久她才抬头,不冷不热的开口,“你不是问我到底何为吗?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来找人,找一个没心没肺,找一个无情意的男人。却不知那人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便是我有心以当归相赠,也难以成全自身。”
“你到底要找谁?”北木思缓步走回座椅,而后冷冽的盯着她。
郑夕颜上前一步,“找我的师傅。”
北木思一怔,“可是听你这话,却有些不同寻常。”
“那是自然。”郑夕颜道,目光邪肆的盯着眼前的男人,嘴角笑意清浅,“咱家师傅啊就像没有脚的小鸟,一个人飞得高飞得远,这一去便甚少回头。候鸟尚且知道迁徙归来,偏生得师傅那老东西没脸没皮惯了,此刻也不知栖在那个高枝上,软怀香玉的乐不思蜀。亏得我这徒弟日夜兼程的赶来,眼睛都快瞎了,谁知还落得个有眼无珠的下场,委实冤得慌。”
闻言,那北木思冷哼一声,“原来你是断袖。”
郑夕颜拢了拢衣襟,“这倒不是,诚然师傅也不是断袖。左不过既然师傅无情无义,做徒弟的自然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更要无情意才算对得起师门。将军后院失火,虽说并非是我的缘故,但将军若是要拿了我去交差,也是未尝不可。”
北木思凝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轻叹一声,郑夕颜便扯下头上的束冠,满头的青丝纷纷扬扬的落下来,一张俊俏的面孔此刻成了倾国容色,实打实的娇艳娘子。
那一刻,她看见他的脸没有半分颜色,眼底却有种喷火的灼热。
“当然是一命赔命,将军若是觉得我尚算有几分姿色,便可拿去抵了朝廷的债,送我入宫陪王伴驾即可!”郑夕颜毫不在意的挑眉,笑得宛若胜利者。眉目间晕开微凉的光,心下却隐隐有了答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