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万箭齐发,两名黑衣人陡然心惊。其中一名骤然掌心凝力,将对方震飞,冷剑顿放万丈光芒,抵去半数冷箭。纵身轻跃,几个落点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余下一名黑衣人,却被万箭穿心而死。
“锦盒?”华韫整个人都慌了,一屁股跌坐在地。
杨傲冷笑,三个人,死了一个,逃了一个,还有一个受了伤必定离不开相府。当即冷道,“给我搜,我要活的。”
察觉到身后慢慢而来的脚步声,华韫的眉睫微微轻颤,唇角却是一抹轻蔑的冷笑,“少主故意用华韫去引出多方势力,如今可还满意?”
杨傲漫步走到他身旁,指尖挑开死尸的衣襟,却见胸口点墨,“又是墨门!看样子,连墨门都盯上这笔买卖了。华韫,你们华家真是造孽,看样子又要有一场腥风血雨才是。”
华韫干笑两声,“天意难违。”
是的,天意难违。
该出现的就该出现,该发生的就会发生,而那些该生该死的,迟早都会付诸实现。
天意,他早知是天意,却还要去违逆,却原来只是害人害己。轻叹一声,看着杨傲冷然离去的背影,华韫的眼底掠过一丝冷冽。
袖中五指蜷握成拳,既然是天意,那边顺了这天意,便让江山染血,生灵涂炭又何妨?横竖他,斗不过天斗不过地,却能斗得过自己的天地良心!
便让这最后的心头热血,都死去吧!
华韫起身,顺着血迹慢慢寻去。
外头一阵喧嚣,郑夕颜挣扎着起身,她怎么会睡着了?不对,她记得自己正在运功克制血魄珠,血魄珠的血色藤蔓已经开始蔓延。
急忙扯开自己的衣襟,却见身上没有半分痕迹。
怎么会……
蓦地,视线被枕边那张银色的面具吸引。
他来过?
心下咯噔一声陡沉,为何她不知情?难道她跟他……急忙检查身子,衣衫完好,并未有何异样。他惯来不是总要戏耍她一番吗?怎么的这次来无影去无踪,是因为有什么要事?
掀开帷幔,郑夕颜刚下床,便看见窗户外头人影浮动,四下喧嚣不止。
这是发生什么事?
急忙将面具置于枕头底下,郑夕颜抓过衣架上头的披肩便打开房门。外头闹哄哄的,好似叫嚣着抓刺客,杨傲连军士都已出动,可见非同小可。
刺客?何来的刺客?是聚贤庄的人来救秦沐风?
心下一顿,左相府乱作一团,她正好可以借此打探一番。
谁知双脚刚他出门,一柄冷剑便架在她的脖颈处,身子被人推搡回房间,房门顿时合上。烛光下,黑衣人锐利的目光渐渐溃散,仿佛带着几分熟识,几分不敢置信,“是你?”
郑夕颜一顿,却见那人持剑的手止不住颤抖,眼皮不断眨着,好似撑不了太久。低头却见小腿处被冷箭贯穿,冰冷的箭矢业已留在外头,鲜血淋漓不止。
那人晃了晃身子,持剑的胳膊缓缓垂下,却发出低低的呻吟,“救我……”
咣当一声,连人带剑栽倒在地。
郑夕颜心惊,急忙俯身查看,气息尚存只是晕厥。扳直黑衣人的身子,郑夕颜犹豫了一下,终于扯下那人的面巾,当下愣住,“月娘?”
上次她被秦沐风与织月从抱月居救回,她便怀疑月娘有恙。谁知这次相遇竟是这样的场景,月娘果然身怀武功,甚至有着
不可告人的背景目的。
“月娘?醒醒?”郑夕颜急忙倒了一杯水泼月娘脸上,月娘的眉皱了皱,终于睁开眼睛。
微微泛青的唇只艰涩的吐出几个字,“箭上……有毒!”
郑夕颜猛然低头,果然见伤口处流出的血渐渐成了暗黑色。
“月娘你怎样?”郑夕颜有些慌乱,若是受伤倒是可以包扎,但是中毒,她却是束手无策。没有解药,她如何能救人?有心亦是无力。
“我、我还撑得住。”月娘冷汗淋漓,忽然咬牙将箭拔出,连皮带肉,看着格外惨烈。身子重重的靠在墙壁处,伤口处的黑血却慢慢凝固,如此墨色看上去格外触目惊心。
外头的脚步声还在继续,好似在挨个房间的搜查。
“我问你,上次竹林里的是不是你?”郑夕颜突然问。
月娘看了她一眼,重重颔首,“是我……劫了左相府的马车,带走你,也是我……带你回抱月居,而后通知了聚贤庄。”
“好。”郑夕颜搀起她,“不管你是何原因救我,我欠你一条命,你先躲着,我去拿解药。”说着,让月娘躲到内阁床底下。月娘出手制住了身上几处大穴,以免毒血流入心脉,到时候剧毒攻心必死无疑。
“哎!”月娘一把抓住郑夕颜的手腕,“解药在杨傲身上你别胡来,我不想害了你。”
郑夕颜咧嘴一笑,“你放心,我会把解药带回来。”
快速的用湿毛巾清理了房内血迹,郑夕颜抓起地上带血的毒箭走出去,顺便捡了一个小石子置于手心。做完这一切,郑夕颜打量着左相府内四处移动的火把,利落的寻找着杨傲的位置。
一声低沉的惊叫划破夜空,也让原本的喧嚣瞬间沉寂下来。
郑夕颜手中的毒箭无声落地,胳膊上划拉出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她低眉看着自己的鲜血流出,缓缓成了暗黑色。
身子晃了晃,一股冷流霎时流遍全身。脚下一软,郑夕颜陡然瘫坐在栏杆处,大口大口的喘息。
火把快速的往这边挪动,不多时,杨傲便已站在她的面前。
明亮的火光下,郑夕颜靠在廊柱处,脚下一支带血的毒箭。
“怎么回事?”杨傲死死盯着她煞白如纸的面颊。
“有人往……往外头跑了。”郑夕颜勉力撑起身子,唇色微微泛青,眼底的光都有些溃散。
“你受伤了?”杨傲看一眼地上的毒箭,分明就是他射伤黑衣人的那支毒箭。却见郑夕颜脸色煞白,却抵死不肯示弱。分明受了伤,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该死的女人,偏生得这样一副铁石心肠!
郑夕颜内着寝衣,外头披着一件披肩,将胳膊处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不可否认,这种毒确实厉害,才那么一星半点,她便开始头晕目眩。若非月娘功力好,只怕也会与她一般下场。
“没有。”她扶着栏杆继续往房间走,视线却愈发模糊。
她用力喘着气,扶栏杆的手,满是血迹。
杨傲陡然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用力掀开她的披肩。郑夕颜胳膊处的伤正源源不断的涌着黑血,已然中了他的箭毒。
“你不要命了?”这般倔强,偏是中了毒也不肯服输吗?杨傲一把将她按坐在栏杆处,自袖管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枚药丸塞于郑夕颜口中。
“不用你管!”她忽然发了性子,将药丸吐在掌心,狠狠丢出去。
“你!
”杨傲怒目圆睁,转身便走。走了两步,突然转身制住她的穴道,硬塞进一颗药丸在她嘴里,而后在她下颚骨处顺了一下手,药丸终于咽下喉咙。
解开她的穴道,换来郑夕颜艰涩的干咳,她狠狠瞪着杨傲,沿着回去的路一步一顿的走着。尽管走得摇摇晃晃,却让杨傲放下心肠。
随即眉色一敛,“继续找!”
话音刚落,整个左相府再次沸腾。
用力推开房门,郑夕颜看了看外头着实无人跟着,重重合上房门。解开披肩,看了看胳膊上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然变成了清浅的嫣红。这才松了口气,径直朝着内阁走去。
“给。”她俯身望着床底下奄奄一息的月娘,“解药。”
月娘无力的吞下,郑夕颜便坐在地上,身靠床沿慢慢包扎自己的伤口。所幸伤口不是很深,拭去血迹后便只剩下浅薄的血迹。
等到月娘钻出床底的时候,正好看见郑夕颜用牙齿咬着布带为自己包扎完毕伤口。不觉微微一怔,“你……”
“若不如此,如何能骗过杨傲?”郑夕颜看一眼月娘,“你怎样?”
“我很好,你放心。”月娘利落的撕下衣角包扎伤口,“杨傲生性多疑,只怕没这么容易骗过。”
郑夕颜唇角微扬,眼角眉梢带着异样的寒光,“我便是用多疑对多疑。”
她表现出的不信任,足以让杨傲信以为真。
所以她不肯告诉杨傲自己受伤中毒,借此让杨傲以为她只是一味的倔强,而非包庇刺客。此外,她一怒之下丢出去的并非解药,而是早已备好的那颗石子。借助夜幕的阻挡,她完美的骗过了杨傲。
黑暗中,他只看见她丢出去了一颗东西,却不知那颗解药早已被她调换,留下解药,丢出去石头。如此,才换得月娘的一命。
有时候,以退为进也会有不错的效果。
尤其对付刚愎自用而又生性多疑的人,未尝不是一柄利刃。
“你何以会被当成刺客?”郑夕颜终于回归正题,扭头看着月娘依旧泛白的面色。
月娘顿了顿,面色有些迟疑,她欲言又止,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
郑夕颜起身,翻身上了床,背对着月娘,“既然不想说那便不用说,若你觉得累便与我同床而眠。若你要走,门在那头,姑娘请便就是,恕不远送。”
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意套自己的话?月娘站在床沿,看着紧闭双眸的郑夕颜。容颜绝色,性子却如此刚烈。自己不过是救过她一次,她便甘愿以命相换,看着郑夕颜胳膊处的伤,月娘眼底的光寸寸柔和。
郑夕颜胳膊上的伤足以证明,她是用自己的伤口换来了解药。
杨傲岂是好对付的。
“你可曾想过,若杨傲不信你,你也会中毒而死。”月娘踌躇,冲着她的背影轻幽开口。
“既然我要救你,便不会想那么多。何况,没有把握的事情,我是断不会去做。”她还没有救出秦沐风,岂会轻易赴死。
月娘的眉睫闪烁了一下,“你是个好人。”
郑夕颜察觉到月娘的语气有些低沉,睁眼坐了起来,“那你是什么人?”
唇角扯出一丝凉薄的笑意,月娘缓缓转过身去,明灭不定的烛火将她的背影拉得颀长。郑夕颜看不清她的容颜,却能感受到她漫无边际涌现的悲凉。
她幽然轻启薄唇,回眸却双目含泪,“天涯孤身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