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掠过她的眉眼,她竟有种莫名熟悉的心安。
鬼面人手一挥,身后的黑衣人一字排开,直接堵住金殿大门,冷剑出鞘,寒光乍现。
杨傲冷哼一声,“杀了他们!”
郑夕颜心头一惊,勉力在他怀中坐起,他只是低眉看着她依靠在自己的胸膛,像抱着婴儿般的抱着她柔软虚弱的身子。
身后的黑衣人已然动手,他却依旧淡然自若。仿佛一切厮杀都与他无关,他只是微微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太后与新帝,低低的声音却如同晨钟暮鼓,带着震颤人心的力量,“若非乱政,本尊如何有机会踏入这戒备森严的韦国皇宫?若然真要进来倒也不是没可能,只是损伤本尊的有生力量,却是不值当的。”
如今外头已经乱作一团,所有的兵力都用来自相残杀,皇宫戒备形同虚设。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直抵韦国皇宫的金殿。
看着吓得两股战战的群臣,他的唇角只有轻蔑和不屑。
郑夕颜望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与生俱来王者般的气息,她无力的伏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弹指间血染金殿。身后的黑衣人如同一柄柄利刃,让那些冲上来的军士,成为无头之魂。一瞬间,气氛变得诡异而冰冷,谁也不敢上前。原本宏伟的金殿如今只剩下剑尖的血,一点一滴落在地上的声响。
“你到底要做什么?”杨芸冷哼一声,“篡位夺权?”
“便是你那三尺金龙双手奉上,何曾入得了本尊的眼。”鬼面人幽然开口,“本尊要的是杨少主怀中那个锦盒。”他终于道明来意。
突然长袖轻扬,一道寒光骤然弹出,霎时有一股巨力将锦盒从杨傲的怀中吸走。
杨傲心惊,突然飞身,冷剑出鞘,直抵鬼面人眉心。
“不自量力!”一声低哼,鬼面人指尖夹住剑身陡然用力。杨傲只觉腕上剧痛,手一松,冷剑已经落在了鬼面人手中。但见他轻轻掰断,砰的一声,冷剑骤然断成数截,四下飞射。来不及躲闪的大臣被齐刷刷割断脑袋,金殿霎时鲜血淋漓,场面乱作一团。
杨傲飞身,伸手便要鬼面人怀中的抓郑夕颜。
说时迟那时快,鬼面人低眉看她,却道,“小蹄子太妖气,便是这样的杂碎也招惹,莫怪桃花乱飞。”抬手便是一掌,恰巧落在迎了杨傲一掌。掌面相对,直接震断杨傲的胳膊。只听得杨傲冷哼一声,身子反弹震飞,狠狠触柱,顿时晕厥。
郑夕颜心头一惊,却见他应对杨傲便如同孩提摆弄着玩具,丝毫没有上过心,甚至于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的功夫,竟然……
仿若看穿了她,鬼面人抱起她,径直朝外头走去,“为师功力如何,你慢慢便会知晓。只不过若然你心生叛逆,为师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旁若无人的走出去,黑衣人在周旁保驾护航,竟没有半滴鲜血溅落他素白的衣衫。他就像谪仙般,容不得半分世间色,沾染他的脱尘。
大批的军士围上来,郑夕颜陡然凝眉,谁知却听见他浅淡的声音,“无碍,总归这里都要消失的,便任他们去罢!”
“你到底是谁?”郑夕颜只觉得莫名的累,声音细若蚊蝇,却在他耳际轻轻的低语。
他唇角的弧度浅浅抚平,眼底的光冰冷阴郁,“心口点墨,只堪血染。”他抬头看一眼天际的风起云涌,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时辰差不多了。”
郑夕颜回眸看着匍匐在地的杨傲,浑身是血,却是醒了过来,睁着不甘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的脸。
脚尖骤然飞升,耳边寒风冷戾,郑夕颜陡然抱
紧他的脖颈。
身入云霄,脚踩浮云,他如谪仙,更似一个神话。即便抱着一个人,却依旧面不改色,傲然凌空,直接越过韦国皇宫的天际。
身后,杨家弓箭手齐刷刷对准了他们。
郑夕颜陡然心惊,“小心……”
万箭齐发,她想起了月娘惨死的容颜,眼眸陡然变得生冷而冰凉。
黑衣人如坠落的大雁,在鬼面人身后一个接一个被弓箭射落。眼看万箭对准了鬼面人的脊背,郑夕颜身子微颤,却是抱紧了他,她的额紧紧贴着他微凉的脖颈。
他低眉浅笑,腾出一只手凌空描画,却让身后万箭改了方向,霎时折返。身后顿时哀嚎遍地,而他脸上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清冷,抱着她直接飞出了韦国的宫闱。
不知为何,视线变得越发模糊。
郑夕颜回眸一眼,却惊愕的发现整个韦国皇宫骤然沉降,就像地陷般将其全部吞噬。脚下是偌大的深坑,繁华瞬间成为瓦砾,砰然巨响泛起漫天白烟。那红墙金瓦下掩埋了所有的有生力量,崩塌的是象征韦国权力中心的标志性建筑。
她愕然望着鬼面人,脑子嗡的一片空白。
好似都在他的算计,早已预知结果的他只是为了带她走,还有便是杨傲手中的锦盒。整个皇宫没有半分血迹,不管是正是邪都被埋藏在泥沙之中。
皇宫垮塌下陷,一个活口也没跑出来。
翻涌而上的暗流也不知来自何处,竟迅速涌出地面,让原本垮塌的皇宫瞬时成了汪洋一片。郑夕颜陡然想起了地震过后的惨状,如今又是暗潮翻涌,只怕始作俑者是真的不想放过皇宫里的每一个人。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何为赶尽杀绝。
抬眼看着他,郑夕颜只觉得视线晃了晃,脊背有些寒凉,却有一股不知名的力量骤然窜入心口。眼前一黑,骤然失去了知觉。
从皇宫底下涌出来的潮水顷刻间冲入民间百姓,原本繁华的都城霎时哀嚎遍地。漂浮在水面上的除了断壁残垣,还有无数的浮尸。
身子冰凉下沉,记忆在片片零碎,却拼凑成一幅惨绝人寰的画面。指尖深深嵌入肉里,她看见月娘咬牙切齿的模样,记忆中的月娘翩然轻舞便成绝世。她抓住自己的手,问着为何没有杀了杨傲?
利箭骤然射穿了月娘的身子,万箭齐发,郑夕颜嘶声喊着,却什么都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月娘惨死,那双美丽的眸子,即便身死依旧无法合上。
“啊!”一声惊叫,郑夕颜陡然睁开眼睛。当下愣了愣,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床头一支几近燃尽的蜡烛还在浅浅的燃烧,微弱的光跳跃在她的眼底,隐隐泛出诡异的红。
掀开被子,郑夕颜下了床榻,心中咯噔一下,“这是哪里?”
“赋兴楼地底下。”熟悉的声音幽然响起。
郑夕颜一怔,猩红的眸子看见有人从外头走进来,竟然是华韫,“怎么是你?”眼眶突然湿润了,鼻间的呼吸便得异常沉重,她忽然顿了顿,“对不起,我、没能把月娘带回来。”
华韫沉默了良久,只是清浅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由不得你我。宿命注定,宫闱是她的生杀之地。只是她不信我的……”
话语平静,却隐隐带着刻骨的疼痛,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华韫继续道,“华家之人不惧死,如今她大彻大悟,也算是一种幸运。终归,不负华家,不负天下。她做了该做的,以死铸就了华家百年大计。”
郑夕颜强忍住眼眶的泪,“天下何曾落在女子身上?不过是你们男子贪生怕死的托词。她不曾负任何人,也不
曾有什么该做不该做,是天下负了她。”
华韫不说话,却只是点点头往外头走,“既然醒了,便跟我走吧。”
“华韫你到底是敌是友?为何我会在这里?”郑夕颜随着华韫走出地道。
“是友非敌,如今我已归顺在聚贤庄下,自然要护你周全。郑姑娘不必疑虑,正是无痕公子教我等在此照料你。”顿了顿又继续道,“公子接到飞镖传书,说姑娘在赋兴楼底下暗道,公子便使了在下来迎你。”
郑夕颜一怔,是鬼面人通知秦沐风的?只是,为何要将她放在赋兴楼里?何况,赋兴楼下头为何会有密道?
“赋兴楼下的密道直通韦国境外,如今墨门众人早已消声觅迹,想必都是经由这里离开。”看出了郑夕颜的疑虑,华韫不紧不慢道。
郑夕颜的眼神缩了缩,他便这样走了吗?将她从皇宫救出来,而后消失无踪?她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许是他从未稀罕。
凝了眉,郑夕颜突然问道,“何以皇宫会突然塌陷,如今这潮水突然涌入都城又是什么缘故?”
华韫站住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说话却只是带她走出了地道。
外头的潮水很快便退去,如今水深只没过脚踝,但赋兴楼内狼藉一片,可见当时潮水涌入都城时,该有多么惨烈。
郑夕颜刚要开口,却突然愣在当场,许久没能回过神。
双目痴凝,身微凉,心微凉,目光飒飒,寒意撩人。
满目悲怆,大街小巷随处可听见刺耳的哀嚎。自古水火无情,横七竖八的死尸或漂浮在水面上,或被侥幸未死的家人死死抱在怀里,死伤最惨烈的莫过于老弱妇孺。毫无还手之力,却成了最终的牺牲品。
华韫幽然开口,“家父本是韦国前太子太傅兼丞相,先帝驾崩,二皇子韩肃兵变篡位。太子早已察觉韩肃野心,早在兵变之前便将传国玉玺与韦国国库里奇珍异宝托付家父之手。家父苦心孤诣,由一支精干暗卫带走宝藏。并将藏宝图藏于江山社稷图与一块古玉之中,叮嘱华家后人,只能为天下人启这惊天财富,否则宁死不可吐露。”
“却也是因为这笔财富,韩肃登位后并没有将华家人赶尽杀绝。而我,不过是华家养在外头的私养儿子,哼……说来也可笑,便是因为这样,我与月儿才能逃过一劫。华家覆灭时,古玉失踪不见,而那副江山社稷图却落入了杨傲手中。”
郑夕颜陡然一惊,“杨傲?”
“没错,这便是月儿为何要靠近杨傲的原由,也是我苦心进入左相府的用意。只可惜,杨傲从未相信过任何人,月儿付诸一切终归也是飞蛾扑火。”华韫苦笑,适时遮去眼底氤氲的雾气。
“所幸家父当年早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如今终于实现。”华韫的脸色微白,丝毫没有复仇过后的喜悦,眼底的伤,是疼是泪唯有自己知晓。血与性命的代价,谁都给不起,“华家老宅底下密布暗道,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引江河暗流,吞噬皇宫。只可惜当年工程未能完成,如今……”
郑夕颜干笑两声,看着满目苍凉的一幕幕悲欢离合,“如今长堤溃于蚁穴,王者之战,韦国输了彻底。”
今日,正好是半月之期的最后一日。
抬眼,她看见大云的军士从城外冲进来,列队清缴了韦国残存的有生力量,占领了韦国的国都,不费一兵一卒。崩塌的韦国皇宫前,秦沐风傲然伫立,转身瞬间,一声“殿下千岁千千岁”响彻苍穹。
羽睫微微扬起,郑夕颜的心,禁不住颤了颤,却听见了风中高奏的大云凯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