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衣使都使梁四刷的拔出腰间长剑,脸面上有嗜血之色。
虞震德冷哼,目光落在文丞相身上,“文丞相,听说,朕初登基之时,你就想要告老还乡,是么?”
文丞相一惊。脊背上立时满是冷汗,“老臣年纪大了……”
虞震德不许他靠老还乡,空留他一个丞相之职,早已架空他手中权柄。
连昔日尊他为师,见面必叫一声“先生”的晚辈同僚,如今都躲着他。
“年纪大了?你年纪大也不在这一时,不过是不想伺候朕,你心中还惦念着柴贤,此刻正希望柴贤打垮了朕,好即位的吧?”虞震德冷笑问道。
文丞相皱眉,并没有说话。
他身边的同僚轻轻用手肘碰了碰他,“说句好话,且保了命……”
文丞相额上的汗珠子顺着脸颊滑下,可他却依旧没有开口。
“是也不是?”虞震德又逼问道。
文丞相忽而深吸了一口气,猛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说的不错!老臣是想要太子打垮了你这乱臣贼子!当初若不是你拿着先皇的诏书登基。老臣绝不会在留在朝堂!原想为先皇守住这大业,可你……你这乱臣贼子却极尽祸害!太子当起!众臣当起!天下百姓当起!掀翻诛灭了你这奸佞……”
话音未落。
文丞相的脑袋咕噜噜滚落。
热乎乎的血,溅在殿上。
更溅在周遭跪着的同僚脸上,立即激起惊叫一片。
虞震德一愣,目光幽幽转向绣衣都指挥使,“你做什么?”
“回禀圣上,文丞相对圣上不敬,理当诛杀!”梁四见到了鲜红的血,嗅到了血腥之气,似乎更为兴奋,脸面发光。
虞震德喘了口粗气,“朕又没叫你杀他?!如今岂是杀他的时候?朕听听这老匹夫还能说出什么话来也好,你呀你……”
梁四连忙拱手告罪。
“罢了,杀了就杀了。消息暂且不准传出。你去,将他那孙儿文靖带进宫来。捉住文靖之后,再将文丞相的脑袋送给太子!”虞震德冷冷一笑。
好似他们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不是一朝丞相之命。
不过是猪马牛羊一般……
殿上更添肃杀凝滞,跪着的诸位大臣脸色煞白难看。
丞相家人尚不知丞相已死。绣衣使者前来家中,说丞相要见嫡孙,要带文靖入宫之时。文家人却也觉得事情有异,不肯交出文靖。
绣衣使者不由分说,竟动起了武力来抢,并用文丞相在宫中安危作为威胁。
丞相家人无奈,眼睁睁看着文靖,文家最得丞相看重喜欢的孩子被绣衣使者抢走。
文丞相的脑袋送出城门,送到赵元甄和柴贤手中。
柴贤当即面色大变,扑在马背上大哭了一场。泣不成声。
前来传话的来使道:“圣上说了,宫中自然不乏同先太子您里应外合之人,您若是不顾惜他们的性命,不肯退兵。圣上便每隔一个时辰,便砍下一位大臣的脑袋,送到先太子您的面前。”
柴贤大怒,挥刀要砍了这传话之使。
赵元甄和瑄哥儿两人。才夺下他的刀,将他拦住。
柴贤目眦欲裂,“他竟敢……竟敢以此逼朕?如此暴虐之人,他以为他还能在皇位之上坐多久?便是我不伐他。天道亦不能容他!他说出这话,做出这事的时候,他的命已经绝了!他的死期已经到了!”
文丞相被砍断的脖子上还带着血迹,眼目圆瞪。虽了无神采,死气沉沉,却也能看出他被斩杀之时,必是在盛怒之中。
柴贤别过视线。不看文丞相,盯着那使者怒吼:“朕不杀你,你去!将朕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虞震德!告诉他!他死期已到,速来受死!”
传话来使被送出柴贤阵营。乘马回城。
赵元甄站在阵前,举目远眺。
这些江湖帮派所聚来的人手,以及不满朝廷自愿加入的百姓们,虽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但凭着心底的一股正气,倒也能压制住虞震德军队的气焰。
加之他的旧部调兵参与,虽然在规制配备上逊于虞震德,气势上却能将他压制住。
京城岌岌可危,难怪他如此险恶威胁。
看来,他是被逼急了。
“圣上,且容臣指挥退兵十里吧?”赵元甄看过了局势,拱手对柴贤道。
文丞相的脑袋已经被蒙了起来,但柴贤的面色依旧难看之极。
赵元甄同他说话,他似乎没有听见。
瑄哥儿朝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文丞相被蒙住的脑袋。
赵元甄上前一步,将文丞相的脑袋,忽的抱入怀中。
柴贤柴贤大惊,瞪眼看他,“你别动他!”
赵元甄抿唇看着他,“文丞相已经死了,圣上猜猜虞震德接下来会送来谁的脑袋?”
“你说什么?”柴贤的话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圣上以为,这种事他做不出么?”赵元甄面无表情的问道。
柴贤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脸面恼怒却白的没有血色。
“求圣上顾惜朝中被握在虞震德手中大臣们的性命,容臣退兵十里。”赵元甄又说了一遍。
柴贤皱眉看他。犹豫说道:“如今我军气势正高,在这时候退兵十里……会不会……”
“重新整顿编排我军部署,让他们知道虞震德对忠心耿耿的老臣们都做了什么,更能激起他们的愤怒和斗志。文丞相虽为一朝丞相,一品大员。但是十分亲民,以往更常常回乡躬耕,布施给贫困之人,在民间颇受赞誉敬仰。”赵元甄说道。
柴贤缓缓点头,“文丞相为人和蔼可亲,朕记得小的时候,还听他授课……如今却……”
他眼中微微泛红,冲赵元甄摆了摆手。兀自落泪。
“就照你说的行吧……”
……
虞震德背着手,徘徊在殿上,看着跪了满殿的大臣们,目光阴冷如蛇。嘴角更时不时的溢出一丝冷笑来。
叫跪着的大臣们心底一阵阵的发寒。哆哆嗦嗦唯恐下一个被砍了脑袋的人就是自己。
文丞相的血还为清,血腥味仍旧弥漫在大殿之上。
绣衣使都使梁四翘脚坐在殿旁,眼目发光的把玩着手中长剑,左手食指抹着剑身上的血迹。如阴冷的地狱来使,笑容恐怖。
“可有一个时辰了?”虞震德忽而扬声问道。
梁四立即起身,手握长剑,站直了身子。
官宦躬身答道:“距离传信使回来。恰一个时辰!”
虞震德冷冷一笑,“好,朕听闻这战事,并未有歇啊?下一个。挑谁呢?”
梁四的长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
剑上冷光叫跪着的众臣都是一抖。
不论是忠心向着虞震德,跟着他为非作歹的人。还是有心报效朝廷,愿为柴贤效力。匡扶正统的人。
谁都不想憋憋屈屈窝窝囊囊的就这么死在这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身在囹圄之中,只能盼着先太子柴贤比惦记皇位更顾念他们的性命了。
“臣的剑已经准备好,只待圣上发话。”梁四笑着说道。
他声音更叫大臣们呼吸凝滞。
虞震德的目光扫过众人,忽而停在谁的身上,那人就只觉如芒刺在背,命数要绝。
“启禀圣上......”
殿外突然快跑上前一个宦官,气喘吁吁的禀道。
“退、退兵了!先太子已经退兵了!”
呼......
几乎可以听得见,殿中大臣们长长舒了一口气。
好似嗓子眼儿的心,又落回了肚子里。
众臣这才发现各自头上身上尽被冷汗打湿,左右看看,旁人也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虞震德呵呵一笑,“退兵了?他倒识时务。”
梁四轻哼了一声,百无聊赖又颇为失望一般,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翘起脚来看着剑身上的血。
“整顿城中兵马……”虞震德吩咐道,“召绣衣使于甘露殿见朕!”
梁四立即起身,拱手领命而去。
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马文昭,尚不知京城里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
他正在筹谋这一件大事,与他来说,最最重要,最最关键的事。
虽不能说成败就在此一举,但事关他要用多久,费多大力气夺回皇位。
他如今在屏气等待,等待蜀国使者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