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万家灯火何处归

自从上次夕阳练车,田野就把苏立的练车时间做了调整,尽量安排在她有空的晚上,大部分时候由他亲自陪练。但苏立其实人很聪明,四肢协调,且心理素质强大冷静,只是因为创伤后遗症留下些微的心理障碍,经过几次调整,已经好得多了,起码不会一上车就头晕眼花全身冒汗。

马上就要路考,为了保险起见,田野在考前再陪她练几圈,苏立从会场赶到驾校的时候,田野硬做了晚餐在等她。田野工作之余爱健身,所以对吃的很有研究,简简单单的白米饭压成半球形扣在盘子里,咖喱鸡胸淋在四周,煎得恰到好处撒了黑胡椒粒的鸡蛋,半凝固状态的蛋黄如同半颗斜阳,欲落未落地挂在饭球上,烫过的生菜滴了油醋汁,一碗新鲜脆嫩的海带虾米汤,以半颗西瓜皮为碗,装了水果块,黄的瓜、白的梨、红的圣女果。

田野把筷子汤匙递给她,咖喱地道,鲜汤带着大海的澎湃潮湿之气。她一一品尝,点头称赞:“开不好车的鼓手不是好厨子。”

跟很多女生不同,苏立是一个对吃喝甚少要求的人,除非过敏,从不挑食。在17岁之前,她是家里的小公主,妈妈极尽所能,为成长中的她和弟弟筹备精致、营养、可口的一日三餐,家里出事之后,没有条件讲究了,但是欧叔叔也始终努力维持他们的生活标准,请了做菜清爽可口的阿姨来料理家务,他也经常下厨给孩子们做好吃的,顺带着勒令欧凯迪学做饭,偷奸耍滑的儿子厨艺没学到,反而是静得下来的苏睿做得一手好茶饭。

后来出了国,在路边昏暗狭小肮脏油腻的小店嚼过汉堡,入乡随俗以树叶作完双手抓饭,在名门望族的婚礼充当座上宾,在蛛网密布的阁楼啃过干霉的奶酪、夹饼,在原始部落尝过鱼虫鸟兽刺身、生牛血兑酒,在飘摇的海上破船用铁锅煮刚钓起来的鱼虾,一边赶路一边以超市买的干粮充饥更是常事,曾有过饥肠辘辘如同丧家之犬在凄风苦雨里东躲西藏的日子,也有过坐在觥筹交错的奢华会所品味龙肝凤髓的时候……

当你经历太多无常,就会知道一切不过是寻常。学会在不同的场景里保命,在简陋的条件下保持乐观,是苏立逼迫自己学会的重要人生课程,这让她能够在很多时候随意而安、坦然自如。

而田野能够把简单的食材,用简单的烹饪,做出最质朴悠远的滋味,足见是个生活的有心人,想起他也遭遇失去母亲、生活变故,这些年应该也过得不甚如意,心里有一些温暖柔软的情绪在流动,这是许多年不曾有过的情愫,让她多少有些羞赧。

她仍然吃不完,田野仍然自然地吃完了她剩下的食物、洗刷碗筷,仍然是那辆擦洗收拾干净的旧车,苏立却已经能够很熟练地操作驾驶了,他们仍不多话,在老歌曲的旋律里,一圈又一圈地重复线路。

田野指指驾校大门:“路考是要真实上路的,开出去吧,左拐,冰河路车少,开慢一点,没事的。”苏立未搭话,方向一转,驶出大门。

其实基本克服障碍心理的苏立,就算现在直接去考试,也基本能够领证,但并不是非要再续前缘,也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田野就乐意跟苏立多接触,在忙碌繁重的生活重压之下,偶尔能和让自己身心放松的人待在一起,哪怕什么也不说,简简单单的一粥一饭,夕阳下一罐啤酒,也是莫大的安慰。

他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要再把一切搞砸,就是这样像是没有重叠的往事一样,安安静静做朋友就该心满意足,但是,那本来就是一段戛然而止的热恋,现在消失十年的人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哪里会忍得住不雀跃、不给自己一再找接近的借口呢……

车子拐上冰河路的一条岔道,开到暮色四合的田野中去,这是一条乡间的硬化道路,窄且多岔道,遇到田地、房屋,还会绕着拐弯,很考验技术。苏立全神贯注,开得很小心,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感,田野时不时逗逗趣:“你这样子,就跟高中时候的马教导一样。孤独终老!”苏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马教导就是当初把他们拎到教导处教训的女老师,身材不高,齐耳短发,常年拉着一张圆墩墩的脸,一对又长又细的眉毛,训人的时候就高高地挑起。

她大概婚姻不幸,面对不成器的男生,一概骂成猪头:“你们这些渣男,不好好学习,以后只能找不到老婆,孤独终老!”面对调皮、贪玩、早恋的女生,则恨铁不成钢:“好好的姑娘要自爱,你们的目标是更高学府、高品质男人!不要早早就跟渣男裹搅在一起,一朝被甩、被伤害,孤独终老!”孤独终老是她的口头禅。

苏苏学习成绩好,人长得乖巧漂亮,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哪怕是跟着田野到处乱跑,也并没有影响学习,马教导单独把她叫到教导室,苦口婆心劝导她以学业为重,不要跟小混混走得太近以免影响前途。苏苏认真听完,灿烂一笑说:“马老师,谢谢您,但是田野不是坏孩子,他只是有自己的想法和追求,我们也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只是单纯地相互喜欢。”马教导吃了个软钉子,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说什么,跟到教导室窗外墙根偷听的田野则是又感动又高兴,跳起来跑进去跟苏苏相视一笑,明目张胆拉着她的手就跑出教导室,留下马教导在背后像一颗上下弹跳的球,气急败坏地大骂学风败坏竖子嚣张……

“她瘦多了,没想到还记着我,见到我伸手就揪耳朵,骂我当初不听她的,果然现在连个女朋友也找不到,绝对会孤独终老!”田野忍不住笑。

“你还回过学校?”苏立问。

“怎么没有?校园乐队还邀请我回去教他们打鼓,有一年遇到退休了的老校长,他闲不住,没事就回学校遛弯,非要拉着我喝一顿。”田野作为学校的“学渣”代表,本来是没好意思回去晃荡的,只是那里留下了太多青春的回忆,很久以前,学校的优生榜上,还会有苏苏排在前面的名字。月黑风高夜,他从操场边补了多少次还是会被学生弄坏的豁口处翻进去,把那个名字和照片用刀片切下来揣兜里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田野轻轻地说:“他们都有问起你。我也只能说,我不知道,我找不到你了。”

苏立心里轻轻一动,沉默地启动车辆往前开,打灯,右转弯,根据导航提示,往驾校方向驶去。

“苏苏,能不能告诉我,你家里出事后去了哪里?为什么后来怎么都找不到?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她对自己是不是有误会?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由自主地问出口,田野十分后悔,为什么一定要盘根究底追问呢,虽然以前发生的事情肯定是造成苏苏大变的原因,但对于现在来说有什么意义呢?上一次他只是随口提及,就嚷苏苏有那么痛苦的反应,如果对于现在的苏立来说,过去太沉重太痛苦,她有权力不去回顾。而且,他们的关系好不容易才不那么冰冷遥远,为什么要去破坏呢?

发生了什么,你去了哪里,这也是苏立想要问他的问题。那时她躺在病床上,每一个二十四小时,分为在镇静药物作用下昏睡的时间,和伴随着剧痛的清醒时间。清醒的时候,身体疼痛无力,但是心里更疼,爸爸已经丧生火海,妈妈仍在救治,她每一次闭上眼睛都希望这是一个噩梦而已,再睁开眼一切就能够恢复原状,但不论睁多少次眼,也看不到爸爸、妈妈、田野,身边来来去去的是医护人员、欧叔叔、苏睿和欧凯迪。

她不敢问,不敢问妈妈的救治情况,不敢问他们为什么不来看自己,她只是睁着眼睛默默地强自忍耐身体和心里的疼痛,身上的衣裤全部汗湿,如同一个破碎的布娃娃。

等到可以下床,她知道妈妈已经跟着爸爸永远地去了。她忍着左胸腹传来的隐隐疼痛,那里埋着几片钢板、几颗螺丝,慢慢地走近镜子,看见了那个剃了光头,左半边脸、耳、脖颈留着丑陋伤疤的怪物,她看了很久很久,她没有哭泣,没有叫喊。哪个花季女孩不爱美?欧远洋心疼而担心地安慰她:“没事的苏苏,现在医学技术这么发达,等咱们伤全好了,就去做整容手术,几次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叔叔都给你打听过了,还联系了一些医疗界的朋友,不会有问题的,你相信叔叔,咱们一起努力,你一定要有信心啊!”

“谢谢叔叔。”苏苏转过头来,看见弟弟和欧凯迪站在欧远洋身边,苏睿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奋力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苏立努力想挤出一个笑容,损坏的面部肌肉牵拉出一个狰狞的表情,弟弟哇地一声哭出来,紧紧地抱着她,呜咽着喊姐姐,姐姐……

前后经过五次手术,她身上的伤和脸上的疤才治得差不多,为了躲避这伤心之地努力成长,也为了减轻欧远洋的经济负担,苏立选择改名字、出国、勤工俭学,遇到了非洲学生丹尼尔,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到他的国家赞比亚倒腾珠宝,寻找全球货源和买家、快速积累经验,瞅准时机拿下赞比亚丹尼尔家族珠宝企业的在华代理身份,回到深圳创办珠宝交易公司,等摸清国内行情、在业内积累了一些人脉资源之后,果断拓展公司业务,搬迁回人力资源相对廉价的海市。

搬迁回海市,其实还有另一个目的:当年“苏妆”珠宝失火、失窃的真凶始终没有追查到,这是苏立心底的一个强烈遗憾,坏人没有绳之以法,她现在就算是公司日进斗金,怎么都没办法甘心。回海市之后,她曾去海市公安机关咨询、查问当时留存的资料和后续查案的情况,但都没有什么大的收获,那几天店里的监控损坏没有修好,火势又大,将一些可能留下的痕迹也全部烧除了,父母又都丧生,查了几个月,嫌疑犯询问了不少,欧远洋又要善后,又要操心三个孩子,尤其是住院治疗、需要后续手术的苏苏,无暇蹲守跟进案子,最终成了一桩悬案。

她压了压翻涌的情绪,淡淡地回答:“我想你也知道了,我们家珠宝店铺失火失窃,父母在那次灾难中丧生,后来我接到消息,开车赶回来的路上与别的车相撞,那时候我没有驾照,被判定全责,对方受了轻伤,但车子几乎全毁,赔了不少钱。我受了重伤,辗转五个城市三个国家,前后做了五次手术,边治疗边读书三年多。好得差不多了就到处跑,做生意,赚钱,支付我做手术的高昂费用,最近两年才步入正轨,稳定一些。”

虽然她始终耿耿于怀他的消失,而且到现在他也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她也很想质问田野发生了什么,他去了哪儿,为什么在她最脆弱无助、最需要他的时候,消失得那么彻底,连一句说明或者告别都没有?是因为她高昂的救治费用和后续的整容费用吓到了他,还是她惨不忍睹的伤疤和面容吓退了他?如果真的是这样,苏立觉得自己能够理解,毕竟当时的他也没有经历过什么人生重大事项,被突如其来的困难和考验劝退,也是完全情有可原的。

经历过太多事,她对人对事的包容体谅,远非成长顺利的同龄人可比。

田野苦涩地说:“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全变了……我不爱读书,我玩乐队,逃学打架,但是更多的坏事我没有干过,但我被警察当做坏人抓起来,反复审问我之前一星期的所有轨迹和接触到的人。最后大概因为没有证据,又把我放了,出来了我才知道,我爸爸出警的时候受伤住院,醒过来后却成了糊里糊涂的人。我一边照顾他,一边到处找你,但哪里都找不到……我以为这一辈子我都见不到你了。”

他压抑着情绪,目光在昏暗的车里灼灼生光,不知是眼泪还是激动。“对不起苏苏,我应该在你身边,照顾你、陪着你,告诉你不要害怕,而不是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冷冰冰的手术刀。”

苏立觉得有什么一直坚硬冰冷横亘在心里的东西,砰一声碎裂了,渐渐地流动起来。她一直猜想他当初消失的原因,觉得他不会是怕事、不负责任的人,现在终于证实了这一点,尤其是之前看到他爸爸变成了那样,其实也没办法苛责他了。要怪就只能怪世事无常、生活多难吧。

不知道变幻了几次红绿灯,苏立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我们各自扛着生活,如果那些是必经的磨难,我也没什么说的了,幸好我们走过来了,幸好我们还有一些年少青春的美好可以回忆。”

她冲他笑笑,轻点油门。一直停留并没有意义,不管怎样,总是要往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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