册封皇太孙等于是给国家又立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决不可能只是皇帝一拍脑袋便下旨可以了事的。皇帝要下这个旨意,必然要先跟政事堂的宰相们,谈上一次又一次的心,然后初一、十五的大朝会上宣布,再让文武百官讨论个十天半个月的,最后才正式下旨。
这样还不算完,皇帝下了旨,礼部要列出册封仪式的全过程,还有皇太孙衣、食、住、行等方方面面的各项规格。再由钦天监选出日子,祭过天地祖宗,行过正式的册封礼,皇太孙才算是实质名归。这一系列的固定程序走完,粗略计算一下,阿著怎么也得一岁多了。
皇太孙一立,代表着太子的地位又得到一层加固,除非太子脑抽得想不开去造反,否则他就是大夏的下一任君主,即使是皇帝,也很难更改。关于这一点,老皇帝和太子都心知肚明。
刚刚还抽风感满满的老皇帝,一踏出东宫,便敛去了全部表情,直到回了太极殿,静静坐于御座之上沉默良久。整个屋中静得落针可闻,贾喜早就机智的把殿中伺候的宫人都撤了下去,只余他自己默默立于老皇帝身边,眼观鼻鼻观心,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
刚刚送上的茶水一点一点的变凉,直到失去了所有的温度,老皇帝才似刚回过神一般,缓缓伸手去端那杯冷掉的茶。
贾喜连忙上前,轻声道:“圣人,茶冷了,老奴去换一盏。”
皇帝微微摆手,自顾自的抿了一口。冷掉的茶水苦中带了些涩意,再喝上一口细品时又有了些回甘。老皇帝淡淡一笑,眼睛里有着说不出的意味:“朕的七郎长大了,朕也可以放心把这万里江山交给他了。至于其他人,也该让他们收收心,免得将来……”
贾喜心里一惊,听圣人的意思,好像真要立皇太孙了。后面那句话,指的是……他不敢多想,悄悄深吸口气,平复过急的心跳,接着当他的木头人。
“贾喜,去搬好酒来,朕今日高兴,要好好醉一场。”老皇帝随手扔了茶杯,大声吩咐道。
“是。”贾喜也不多言,慢慢退出殿外自去安排。
太极殿这边,老皇帝感慨万千,东宫那里,太子躺在苏颜腿上,幽幽的叹气,“卿卿,你说我以后也会像阿爹那样敏|感多疑么?”
苏颜轻挑秀眉,略有些不满的说:“还用以后,七郎对阿著也满得很。”她知道,丈夫在纠结着什么,可想那些根本没有意义。每一个帝王都是敏|感而多疑的,这是他们身处的位置所要求的。关键是怀疑的那个能不能保持理智,被怀疑的那个能不能抗住所有压力和恐惧,找回平常心。
“卿卿,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太子翻身坐起,定定的看进苏颜的眼中,“若是没有卿卿,我与阿爹怕是已快走入陌路。”
苏颜浅浅而笑,清艳妩媚的凤眼温柔的看着丈夫,“那也要七郎肯定听我才成了。”
看着爱妻清丽绝伦的娇颜,太子无限眷恋伸手轻抚,“是我跟阿爹请求,又耍了手段才娶到你,当然要好好珍惜,听你的话不是最该做的么。”何况,这么一个聪慧的妻子,她的话每每都是金玉良言。
太子想到皇帝重病初愈之后,开始把心思更多的花兄长们身上,给他们安排各种职位,让他们接手朝中许多事务,纵容他们培养自己的势力,甚至明升暗降了许多东宫出去的官员,也暗暗限制了东宫属官的许多权利。
几位兄长都不很精明,有了阿爹暗中的支持,他们很快便在朝中有了各自的名声。也得到了许多朝臣,甚至是一些老臣的赞赏,更甚者还有人暗暗拿他们与自己相比,说:诸王比之太子或许略有不如,但某些方面却是尤有过之。他那时真是满心愤怒,再加上下属和姐姐们的进言,都已经打算出手压制那些兄长们。
是卿卿及时调开了他的注意力,他到现在都记得,菊园中半开半败的秋菊丛中,他的爱妻放得轻轻的声音:“我其时不大喜欢刘邦,可他有句话,却深得我心,以此赠七郎。‘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
“刘邦这么个不学无术的无赖,都以一项长处而得了天下,何况七郎呢?皇兄们能干不好么,将来都是七郎的好帮手,不是么?”苏颜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的兄长们政务再娴熟,处事再公正,他们所行的也是为臣之道。你要做皇帝,跟一个臣下比谁干活更厉害完全就是比错了方向么。“如今父皇已经痊愈,七郎也好久没有陪我弹琴弈棋、赏花品茶了?不如,寻个时间,咱们出去走走。”
太子万分庆幸他当时听话了,打消之前的念头,很快就带着卿卿去了别宫。父皇追来,是个惊喜,可卿卿有孕就是个惊吓!
突然响起的婴啼声,打破了室内温馨的气氛,太子恨恨的捶了下床,“这个混小子不是才吃饱饭么,又哭什么!”
苏颜有点心虚,“阿著这是困了,等我哄他睡觉呢。”
“哄他睡觉的不是奶娘么……”太子话才出话,便看到小娇|妻不自在的别开了眼睛,当下就什么都知道了。悲愤的太子殿下,一把搂住苏颜,不满的控诉:“卿卿你偏心,都没哄我睡过觉,为什么要哄那个混小子!”深沉男主秒变逗逼二货,这种画风转变之快,让见多识广的苏姑娘也惊呆了一小会儿。
“我不管,你先哄了我,才去哄他。”太子殿下傲娇的表示自己最近受到好几亿点的伤害,必须要他家卿卿亲亲抱抱才能抚平。
苏颜早已灵巧的脱离丈夫怀疑,看着愤愤不平的太子,她笑着伸手顺了顺毛,“让我先把阿著哄睡了,不然他一直哭,会让我分心的。”
“是么……”太子抿紧了薄唇,才想思考一下,就见苏颜已经毫不犹豫的起身走了,“卿卿,你又哄我。”
苏颜回眸浅笑:“不是七郎说的,先哄你再哄阿著么,我也在听你的话呀!”
太子:嘤嘤嘤,卿卿学坏了,人家不是这个意思!
此时,湖阳公主府的书房内,聚集了好几位朝中位置颇为重要的大臣,此还有舞阳公主夫妻和长乐公主,杜侍郎这会正倒背着手在房内转圈,“公主,臣得到一些消息,有人在联合朝臣向圣人建言,立太子长子为皇太孙。”
长乐公主轻挑细心描画好的弯月眉,“这样不好么?反正七郎的嫡长子如无意外,肯定就是下一任的储君。”
“如果是圣人心甘情愿的当然好,若是被人逼着立,只会让圣人对殿下起疑心。如今,殿下地位稳固,最不需要的便是来自圣人的疑心。联臣朝臣做此建言者,怕是其心可诛。”
杜侍郎这番话听起真是很有道理,屋内一时间静了下来。
湖阳公主道:“舅舅,那如此该怎么办?”
“马上去见殿下,请他无论如何都要推却皇长孙之封。”杜侍郎斩钉截铁的说。
舞阳公主有点不甘心,“只能如此了么?”
其余人也在细细思索,小声的讨论,各抒己见,讨论来讨论去,竟还是决定要去跟太子说一声,让他推却皇长孙之封。
湖阳公主当仁不让的起身,“即如此,我立刻去东宫。”姐姐,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太子早抱着他的小娇|妻恩恩爱爱去了,还能见你。
当湖阳公主阻于东宫外时,周王府书房中,周王正与几位幕僚开怀大笑,“何先生妙算。”
何先生手捋胡须,淡淡一笑,“当不得秒算两字,不过是些雕虫小计而已。关键是明日,王爷可把人都准备好了?”
周王轻轻点头,“当然。”他不只用了自己的人手,甚至还借助了许多保守派人士。此次,就算不能伤到太子的筋骨,最少也能让皇太孙封不成。
第二日常朝,老皇帝照例最晚到,杜侍郎几人发现太子居然没来?明明湖阳公主已经令人送了书信给太子,他怎么会没来!他们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生出什么样的情绪好,只觉得人生之败如于惑主之妖女。杜侍郎甚至没忍住,带着仇视的目光冷冷的瞪了苏周诚一眼:都是苏家女的错,这要是杜家女郎做了太子妃,何至于有今天!
周王发现太子未在时,一向冰冷的脸上也绽开了丝笑意,真觉得真是天助他也。下列所站的朝臣中,好些人在眼神乱飞,让坐于上首的老皇帝都看在了眼里。
说起来,今天送上的奏折很多,需要皇帝当朝处理的事情却很少。老皇帝才想宣布一件大喜事,就见礼部右侍郎出列,“圣人,臣有本启奏!”
老皇帝才要说话,就被人堵了回去,有点不高兴,“先听朕说完,再听你说。”
礼部右侍郎很尴尬,只能又缩了回去。周王有点小郁闷,开头一炮最重要,就这么哑响了,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他爹用很是兴奋的声音,好几百字不重样夸赞,把他的小孙孙夸了个天上有地下无的,最后扔出一句话,“阿著即是皇长孙,也是太子嫡长子,朕以为可以封为皇太孙,众卿的意思呢?呵呵,大家议议,议议。”老皇帝抚着胡子,笑眯眯的说,“对了,毛爱卿,你有何事启奏?现在可以说了。”
毛侍郎傻了,他想说的跟皇帝一样,可是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圣人,你耍赖,明明该我先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