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才泛起鱼肚白,丝丝红霞悄悄染上天际,铜鸭之上尤有残香袅袅。画屏之内,绮罗被内的鎏金香薰球被一只白玉般的小脚不小心踢落在脚踏上,发出轻脆的声响。
外间守夜的含芳已经起来了,听到声响连忙推门进来,轻声唤道:“十娘?”
苏颜拥被半坐而起,揉了揉眼睛,尤带睡意的声音比平时多了三分甜糯,“含芳,几时了?”
“寅正两刻。”含芳将围帐挂起,转身拨亮灯烛,“天还未亮 ,十娘再睡一会儿吧。”
“太阳可出了?”
“还没。”
“那正好,再睡就晚了。”苏颜推开绣被,便想下床,慌得含芳一把扶住她,将披子给她披好,急道:“十娘,等等,晨起天凉,您可不能这么下床。”
“您等等,我去叫人来伺候您起床。”含芳原以为自家小娘子说要早起去采荷露是说着玩的,没想到她是来真的。
荷露说白了就是太阳未出之时,夜晚的雾气凝在荷叶、荷花之上的水珠。具她家小娘子说,伏夏之露“明目,下水膨气胀,利胸膈,宽中解暑。”因靖国公夫人王氏近几日着了些暑气,茶饭不思,又不耐烦喝药,人眼见着清瘦下去。自家小娘子便想取些荷露来,给祖母烹茶。
十娘昨天吩咐的时候,苑娘连忙劝阻,直说自己带着玉堂院丫鬟去做,不想十娘昨天没说,今日却早早起来了。
苑娘已经都已经准备好了,在吴郡时,她们每天都要收集荷露的,都做熟了的。现在苏颜起来了,她不免有些心急,一面服侍苏颜穿衣洗漱,一面劝道:“十娘,这些杂事奴带人去做就可以了,何必劳动您。”在她看来,她家小娘子便该看书、焚香、操琴、品茗,每日里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跟着闺蜜出去玩,其余杂事都不该沾手才是。
苏颜未再多言,她对苑娘很是了解,一直把当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照顾,不愿正视她已经是豆蔻年华,与小时候的行事必然要不同。
“苑娘,十娘该亲自去的,这是十娘对国夫人的孝心。”田女师淡淡的提示了一句,就算十娘原本不打算亲去,她也是要劝的,这对十娘有好处。
苑娘听了田女师的话,才咬了咬止住了自己的念叨,勉强笑道:“十娘,奴想错了。”
“苑娘,没事的,咱们走吧。”
国公府后花园内,引活水造一池,正值夏季,池中莲荷盛放,远远便能闻莲花的清香。
早有小船在池边,苏颜院中大多都是吴郡时的伺候她的下仆,撑船极是熟练,她自己在吴郡也是坐惯了小舟的,此时见到便有几分心喜,也不用人扶,自己轻巧跃上小舟,看得伺候的人心惊胆跳的。待她安稳的坐了下来,众人才安了心。
几只小舟在荷花丛里穿梭,待到太阳升至空中,也不过取了两小坛荷露。
早上王氏听说苏颜天还未亮就去给她收集荷露,感动得红了眼睛,拉了她的手,又喜又怨,“你这孩子,怎就这么般心实,非要自己去,让丫鬟们去就行了。”
又嗔怪陆氏:“你必是早就知道,也不说劝她一劝,这还是亲娘?”
陆氏笑道:“她就爱做这些,在吴郡时,每年家中酿秋露白所用的清露都是她去收集来的。”
“阿姝这么小……”
“阿婆,我已经十三了,不小了。”苏颜嘟了红唇,不依的摇了摇王氏的手。
王氏一见孙女这般娇态,连忙改了口,“是是是,咱们阿姝十三了,已经不小了。”她爱怜的抚了抚苏颜的头发,“端午将近,上都城里热闹着呢,让你二郎、四郎和五郎多带你出去逛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别老在家里闷着。”
苏颜刚要说话,就被王氏点住了唇,“别担心我,阿婆没事,有了你的荷露,今儿就能好。”
苏颜娇俏的道:“阿婆骗人,哪有这么快。”
“真的,阿婆不骗人。”王氏给小孙女作保证。说来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影响身体,没过三日,王氏果然恢复健康。觉也睡得稳,头也不晕了,饭也吃得下,脸色也好了。喜得她逢人就夸苏颜,直说都是孙女的孝心,才让她好的这么快。
一直关注着苏颜的太子殿下,薄唇微扬,长指轻点桌面,吩咐道:“去透给父皇知道。”
“是。”屋角一个不起眼的太监恭敬的应了一声。
刘氏私下里招来自己的乳母李氏,报怨道:“不是让你看着青园和玉堂院么,这事儿怎么没来回我?”这种可以给女儿扬名的事,她一点也不想落下。若是早知道,便是不让女儿独自做,能与苏颜一起作也好啊。
李氏也后悔,“那十娘日日总有新玩法,不是作个花笺,就是弄个花露的。又事事讲究,喝个茶也要分个时间。奴前日听玉堂院的人说,十娘要收集荷露酿秋露白,便以为她这是为了酿酒用的呢,谁知……唉,这十娘也是心眼儿太多。娘子……”李氏看了刘氏和苏容一眼,欲言又止。
苏容笑了,“阿媪是说,十妹已经知道咱们在玉堂院里安人的事了?”
李氏点了点头,经过这段时间,她就觉得这十娘太能作,心眼儿又多。自家小娘子自她回来,就事事被她压一头,老夫人哪里现在把十娘当成心尖子,哪还把自家小娘子放在心上。
再有四郎君和四娘子,在这国公府里声名日盛,多少家中的下人,都往那边讨好去。但烦有往青园和玉堂院的差事,个个争抢着去,还不是想在四郎和四娘子面前露脸,混个脸熟么。
李氏压低了声音,“娘子,你可得拿个主意,您和阿郎才是这国公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是国公府的下任主人。还有十娘……再这么下去,没准哪天太子妃的位置也得被她抢去。”
苏容真想跟刘氏说一句,就该让苏颜争去才好,太子妃是个什么好位置。现在看着风光无限,早晚有哭那天。
只是这件事她跟祖父和父亲提过好几次了,他们虽有些信了,却还是一直在犹豫,还不让她告诉母亲,又不肯表态不去争太子妃的位置。刚刚李氏的话提示了她,若是让苏颜去争也不错,反正太子妃的位置几乎已经内定了,肯定是朱家二娘的。
苏容本来这辈子再不想跟皇家有牵扯,可是她给自己寻的丈夫,最近又觉得与自己想像中不相符。特别是那日在公主府,遇到了六皇子,这个前世苏颜的丈夫。她发现六皇子居然对自己有些好感,而且两人相谈甚欢,这位皇子有些想法与她这么相近,让她不禁有些迷茫。
不管苏容心有千千结,随着王氏身体好转,靖国公府里的少郎君和小娘子们,也可以出去玩了。
再有两天便是端午,兴庆池上千舟竞渡,各路河舟都在此练习,只等端午时,一争高下。
靖国公府自然也有河舟参赛,府中几个少郎君都参加了,日日去兴庆池上练习。
苏颜很是好奇,她在吴郡时只是看过赛河舟,自家却不曾有。她拦了要出门的五哥苏正泽,撒娇缠磨,让他带自己去看热闹。
苏正泽当然想带妹妹去,只是河舟有规矩,不能上女人,最少在比赛之前不能有女子上去。他搓搓手,纠结道:“阿姝,那个……”
苏颜一见便了然,很是体贴的说:“我不上舟,只在岸边看就好。”
正巧碰到苏正渊带着苏容出来,苏容带着帷帽,见到兄妹两人,不禁笑道:“咱们府里有画舫,十妹与我在画舫上看就好。”
“是么。”苏颜轻巧的转身,“我去跟阿娘说一声,劳长兄、七姐等我一等。”
苏容含笑扬声:“十妹慢些,别摔到,我等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