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期这妖,实在让人看不透。好像世间什么事情都不挂心,却又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冒出一句话,让人听的挺感动。莫名其妙的,我就感觉好像欠了他什么似的,可是想想,我帮他说书,他也没给过工钱,再怎么想,也该是他欠我才对。
摇摇头,不再细想。我与三眼约定,十日为期,各寻姻缘,以先促成者为胜,不必定有仪式,只需双方情定即可。若是十日过了,我俩都是寸功未成,那便算打平。
十天,听起来蛮长的,可是直到现在,我还是茫无头绪。叹了口气。推开房门,倒头便睡。
第二天心不在焉的跑去茶楼,混过了一上午,一到午时,便跑去杨府。杨府门前,我与花无期写的对联居然都已经消失,两边都空着。进了门,诺大的宅院,四处空落落的,抓了下人来问,也不知三眼去了哪儿。我正想着三眼是不是出门找姻缘去了,该不会是已经找到了吧,谁知转到后院,却见他正在石桌前坐着,闭眼仰面,承着阳光,瞧上去甚为闲适。一见我来,便抬抬眼睫:“小妹。”
有神在等我,这种感觉真的很好,我飞快的答应:“哎哎,是我。”
三眼笑笑:“找到了?”
“……还没有,您呢?”
三眼微笑出来,又重新闭了眼睛:“我难道还能与你这丫头平赌不成?且让你三日。”
哇,三日!三眼真的太君子太有风度了!我顿时便是一喜,“多谢神君。”他做个噤声的手势,我赶紧改口:“多谢杨公子。”一边趁他闭目,细细看他脸容。
隔了一会儿。三眼终于耐不住,略略抬眼,微笑道:“那你是在这儿多玩一会,还是抓紧时间,出去寻寻姻缘?”
其实我真的很想在这儿多看他一会儿,说真的就算他让我九天半我也没指望自己会赢,还是多看一会儿他的俊脸实在些,可是被他这一问我竟平生惭愧,讪讪的退几步:“我马上就去。”
出是出来了,可这冰人要从何做起?人间媒婆,各家各户的人口那是门儿清,知道哪家有待嫁的姑娘,哪家有想要媳妇的男子,到时两边儿生辰八字一对,上门摇唇鼓舌一番,自然嘴到媒成。可是我显然没这时间。
站在杨府门前犹豫很久,还是决定跑去月老庙守珠待兔。在月老庙前倚着庙门一直等到太阳落山,等的脖子都长了,居然连一个怀春的少男少女都没碰到。我正死了心想回去,却看见一个奇老无比的老头儿蹒跚的走来,进门点上香。
我心说都老成这样了还有想法呢?可是这会儿病急乱投医。老少也没办法挑拣,犹豫半天,还是跟了进去。却见那老头正爬在地上磕头,颤微微的祈祷:“菩萨显灵,菩萨显灵,赐我家小四儿一个大胖小子吧……”
我越听越是不对味儿,忍不住抬头看一眼高台上红光满面的老头儿泥像,终于还是走上前拍拍他肩:“老爷爷,送子娘娘庙出门西拐……”
老头眯着晕花的老眼看了几眼神像,对我千恩万谢,然后居然把已经cha进香炉的香又吹熄了拔出来,捏在手里,转去送子娘娘庙了……我看着道貌岸然的月老像,心里无限同情,心说这老头儿下辈子是甭想娶媳妇啦……
好人好事是做了,姻缘却是没有找到,于是这赌赛的第一天,我一无所获。垂头丧气的走回家去。这阵子常常是花无期以为我回家吃晚饭,家里人却以为茶楼管我饭,于是两边落空,而我最近胃口不咋样,也懒的理,常常就什么也不吃直接睡觉。可是今天一脚迈进,便有人叫:“小妹,回来了?”
房间昏暗,而我刚从光亮处走进,一时看不清房内情形,可是却听的出是辙花儿的声音,于是循声张臂而去:“哥哥!”
有人嘤咛了一声。入掌是一个娇软不堪的小身躯,耳边娇音宛转,道:“小姐!”
啊!居然是琼小瑶?我忍不住揉了下眼睛,眯起眼睛细看,果然是琼小瑶站在房中,两人目光一对,她便福身下去。辙花儿从椅中站起,含笑道:“小妹。”
我赶紧站直了,有点儿皱眉,辙花儿已经走过来,看了琼小瑶一眼,琼小瑶的神色是一贯的委曲求全,逆来顺受。辙花儿微叹一声,便把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小妹,你跟小瑶是怎么回事?我听小瑶说,你不许她回苏府?”
这么久,辙花儿居然才知道这事儿?琼小瑶也很奇怪,昨天早上不是还推三阻四死都不要回来么,这会儿居然又冒出来,一边想着,随口答他,“嗯。是的。”
辙花儿看我一眼:“居然是真的?怎么了?她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喜欢她罢了。”
辙花儿有点儿皱眉:“你这孩子,做事忒也任性了……她一个弱女子,孤苦伶仃的,你不许她回苏府,要让她去哪里?”
“可是这件事情,已经有很久,她也没lou宿街头嘛,她有办法让自己过好的,哥哥你真的不用担心她!”
辙花儿看我,眸中微有责备之色:“这是什么话!好了好了,我也不与你争辩。你若是不喜欢她,便放在哥哥身边罢。”
可我正是不想她待在辙花儿身边,我讨厌她这般撩拨人心,又决然抛开……“哥哥你缺丫环吗?”
辙花儿摇摇头,正色道:“小妹,做事要给人留余地……你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何苦这般对她?”
“我……”
辙花儿许是看我一脸疲惫,摇头道:“算了,这些事情慢慢再说,小妹你也辛苦,早点休息吧。”一边说着,抬手抚抚我头发,转身叫琼小瑶道:“小瑶,你自今天起便跟着我罢。”一边说着,便向外走。
我还没想到说什么来阻止,不想琼小瑶立时就跪下了,膝盖骨碰到地面,啪的一声响:“不,不……不要!小瑶生是小姐的人,死是小姐的鬼,小瑶宁愿粉身碎骨,也永远不离开小姐……”嘴里说着,泪便如雨下,一时泣不成声。
我真的不喜欢听到这种很激烈很激烈的言辞,尤其是在平常待着没事儿的情况下,更尤其是琼小瑶石破天惊的说出来,单只这样听到,就会让我觉得很累。辙花儿愣了一下,便上前搀扶,“这是做什么?”
琼小瑶却哽咽不能言,辙花儿又拖之不起,眉头就深深皱了起来:“小瑶,你是苏府的人,跟在小姐身边,或是跟在我身边,还不是一样?”
“不。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琼小瑶的泪乱飞一通,膝行过来,抱着我腿:“小姐,你便原谅小瑶罢,小瑶纵有千错万错,凭小姐怎么罚都好,就是不要赶小瑶走……”这一次,似乎跟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一样,我想辙花儿一定蛮喜欢她的罢?她平静时,辙花儿也尚能平静,温言劝解;她一旦珠泪滚滚,辙花儿就会很心疼,转过头来便要来骂我。
我眼看着辙花儿眼神恼了起来,一时心烦意乱,这几天来的诸般事情齐集心头,实在没耐心细细解释,索性往地上一坐,回身抱着椅子脚,学琼小瑶大哭,一边乱七八糟的咕喃:“琼姑奶奶,饶了我嘛,为嘛非得找我,我招谁惹谁了啊,离我远点都不行嘛……呜呜,我要赢,我要三眼,我要三眼嘛,我要三眼永远在我身边……”
嘴里稀里哗啦,自己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辙花儿和琼小瑶当然更听不清。只不过我却没有琼小瑶转眼就能下泪的本事,昨天又刚刚掏心掏肺的痛哭了一场,这阵子攒的泪都用尽了,一时没的落,所以只能干嚷嚷。我的声音很轻易的就盖过了琼小瑶的声音,而且嚷嚷几句,胸口都畅快了不少,于是我重复深吸气,大嚷嚷的过程。
琼小瑶和辙花儿显然都被我哭愣了,琼小瑶停了大半天,才开始恢复抽泣,辙花儿则放开琼小瑶,过来扶我,我死趴着不肯起,辙花儿无奈道:“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小妹乖,别闹了。”
谁怕谁,比做冰人比不过,比哭谁不会啊!我才不要坏心眼的女人勾搭我们家辙花儿……我仍旧嚷嚷的很带劲儿,心里却莫名其妙的一动,忽然冒出一个主意,锦绣茶楼,有这么多漂漂亮亮的大家闺秀,我好不容易认识了,表子里子都看的清楚,为嘛不先给我们家辙花儿留一个好的?这不就是摆在面前的现成姻缘么?
我猛然翻身坐了起来,辙花儿正来相扶,被我吓了一大跳,微愣的看着我干干的脸,琼小瑶泣不成声的道:“小姐,惹你如此伤心,小瑶当真百死难赎……”
我转眼看她,她梨花带雨,对,首先,当务之急,是要让辙花儿明白,琼小瑶虽然不是坏人,却也绝没有他想的那么好……可是,要怎么样做,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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