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后,单宁道了再见,掏出书包里的钥匙打开门。
一如既往家里没有人,可她还是笑着说:“爸妈,我回来了。”
她洗完澡,失落的打开了电视,默认第一个台是瓯城地方台。
一个中年男主持用方言讲述着今年的金融危机:市场恐慌正在加剧,经济和信贷市场已经陷入了一个日趋严重的、自我毁灭的恶性循环,即负面的经济新闻加剧金融动荡,而金融动荡又反过来扰乱信贷流通,导致经济活动失去了动力之源....
金融危机吗?她对这词没概念,只知道又有一批人要发愁了。
她关掉电视,看着电视柜上摆放的那张全家福,伸手拿了下来。
照片里单祖德西装革履,杨静跟她穿着香槟色礼服,三人脸上洋溢幸福的笑,这张照片还是一年前拍的。
单宁手指抚上照片中的单祖德,想到她有段时间没见到他了,她拿出手机拨通单祖德手机。
电话里歌声一直响,可是没人接。
她又给爸爸的公司打了电话
听筒那头传来的声音有点疲惫:“您好,百特外贸有限公司。”
“晨姐,我是宁宁,我爸在厂里吗?”
“宁宁啊....你爸,额...。”文员姐姐似乎有点为难的样子
“快点过来,有人跳楼了。”
她听到有人在叫喊着跳楼,随之而来是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
“谁跳楼了?”
她刚开口询问,电话就突然挂断,单宁心脏猛烈跳动的,传来强烈的不安感。
她一路飞奔往工业区跑,等她跑到的时候工业区里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她钻过人群朝事件中心走去。
百特外贸有限公司门口,银色的LED灯下照着一具男尸,脑袋用衣服盖着,但也遮不住一大滩鲜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溅出几米远,警察围着男尸周围拉起警戒线。
警察询问厂里的员工:“有没有人认识死者家属的,通知下他们。”
财务张姐放下手机焦急的回答:“老板娘电话打不通啊,一直不接。”
单宁站在尸体三米处不敢再向前,内心她是不愿意承认地上躺着的男人跟她有什么关系。
直到文员姐姐看见她的身影,她抬起颤抖的手,指向单宁:“那个女孩是我们老板的女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众人抛来同情的眼神,单宁呼吸都停滞了几秒。
她曾在网页上看过这么一句话:有没有哪一个瞬间,让你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当时她对这些病歪歪的非主流语录嗤之以鼻,她连特别难过的事情都没经历过,哪里会知道天塌了是什么感受。
记得小时候她不怎么生病,奶奶迷信的对爸爸说:“不生病不行啊,太久不生病了,下次生病就会是大病。”
后来她真的生了场大病,高烧引发了肺炎,病了半个月才好,病好后年幼的她十分相信奶奶这套没有科学依据说法。
此时单宁在想,是不是以前过得太幸福了,所以下一次的不幸就是天塌下来了。
她慢慢的走上前,距离那具尸体越来越近。
三米的路程像是要用一生去走,内心的自己在呐喊:“别往前走了,这个人不是你爸爸,你爸爸现在肯定还在办公室里好好的坐着。”
直到她看到那块银白色的海鸥手表,那是她偷偷攒了半年的零花钱给他买的第一块手表,他那时候高兴的合不拢嘴,发誓会一直戴的手表,这会表盖已经碎的不成样子,散了一地。
“爸爸!”
她瘫软在地上,握住那双冰冷到极致的大手,再也忍不住,哭喊出来。
人群中有人哀叹,有人惋惜。
单宁是在医院醒来的,单人间病房里站了很多人。
杨静眼睛很红,像是哭过了:“宁宁,你醒啦。”
“你去哪了?”单宁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打扮美艳的女人。
“对不起,妈妈有事情。”
杨静咬着嘴唇,一脸歉意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单宁躲过女人温暖的手,眼神仿佛利刃般刺向她,追问道:“什么事?”
“什么事让你连电话都忙得接不到?”
“什么事让你每天打扮成这样?”
“什么事让你连爸爸想跳楼都不知道?他可是每天睡在你身边的人啊!”
连着三句质问。
单宁失控的朝她怒吼,笑语晏晏惯了的面庞燃气怒火来格外的恐怖,犹如一直温顺的猫突然尖叫着给你一爪。
“对不起,是妈妈不好。”
“出去出去出去!你出去!”
她疯了般大叫,胡乱的捶打着任何可以触碰到的东西,点滴瓶被她摔碎在地上,手上的针头脱落,鲜血顺着手背流出,蹭的到处都是,护士拿着镇定剂给她打了一针。
安静过后她慢慢睡去。
再次醒来时,只剩杜嘉南陪伴在床边心疼的看着她。
单宁抓着纯白色床单,呆呆的说:“我爸爸死了。”
“跳楼”
“你说跳下来的那一刻他后悔吗?”
“应该后悔吧。”
“那么高跳下来,落地的时候应该不会很痛苦吧。”
杜嘉南安静的坐着听她的喃喃自语,擦去那些流不完的泪水,恨不得替她承受痛苦。
这一刻他很害怕,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就是看着这样的单宁,他本能的觉得恐惧。
单祖德的葬礼办的很简单,杨静是个担不了事的,即使亲历过父母的离世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基本都是杜嘉南家帮忙操办的,她只负责接待前来吊唁的人就好。
他是独生子,一直在外面打拼也没有常联系的亲戚,这几天寥寥来了几个她都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因为是自杀,尸体也不完整,法医做完鉴定书后就通知杨静可以自行处理了,她在第二天办理了火葬。
曾经那么大的一个人,死后也只不过是一坛灰,从这天起,单宁跟杨静的关系冰冻到极点。
单宁穿着黑衣,耳朵别了一朵纸做的白花,肩上带着麻布袖套,上面写着“孝女”两个字。
她跪坐在蒲垫上,一张又一张的烧着黄纸,机械的犹如一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杜嘉南求着陈香秋的同意向学校请了三天假,一直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