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舜愣住了。
他方才说了好一通话,觉得已经掏心掏肺把什么都说了,然而梅陈梦这么一问,他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说。
自己到底喜欢梅陈梦什么,连他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只好诚恳地说出内心感受。
“我也说不明白具体喜欢你什么。大约因为我只喜欢过你,所以只要是你,我就喜欢。”他扭头看着梅陈梦,认真道,“瞧见你就欢喜,忍不住想靠近你、了解你,还希望你能够参与到我的生活里来,未来也与我一起。
“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这只能是喜欢。梅陈梦在心里默默回答。
曾几何时,她也对一个人怀有同样的心情,只是后来,她变成了一个笑话。
她与这个人,纠缠了几生几世,最后落了个被抛弃的下场。
最初的时候,那个人也说喜欢她,甚至等了她很久很久……结果等到最后,一句“你变了”送她成仙,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让她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自我怀疑之中。
现在,有一个人与自己纠缠过一世,还说喜欢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不敢相信这个人的话,不过……
“你说,你想未来同我一起?你的未来里,有我的位置?”她毫不避讳地回视齐舜,以为即将有好戏看。
“是。”齐舜没有半分退却。
“我没听错的话,你方才说的我,像是另一个人。而现在在你面前的我,如你所见,并不活泼。你怎么可能把对她的爱意,转移到我身上?你确定没有搞错?”梅陈梦步步紧逼。
齐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拧眉看着她。
过了会儿,齐舜才开口道:“你即是她,她即是你,你们是同一人,为何你会有这种想法?”
梅陈梦回望星空,笑了起来:“她青春活泼,我沉闷无趣,肯定不是你当初喜爱的样子啊。我变了,你连这都没发现吗?”
不好,笑过头了,好像不小心把眼泪笑出来了。
齐舜以为自己大概懂她的意思了,他也自嘲地笑了起来:“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也将你们当成了不同的两个人。”
听完这句,梅陈梦脸上笑意顿无。
“后来,你们相似之处越发地多,越发让我不能忽视,我也越发不能说服自己你们不是同一个人。当我决心把你们当做同一个人之后,我的这些苦恼就消失了。这时我才能确定,你们就是同一个人。
“或许因为成长的际遇不同,使得你对我的态度也有所不同,才造就了我们之间不相同的两段关系。我想,如果你我也有机会互相靠近,或许,至少在我面前,你也能变得像从前一般,自由、散漫。”
齐舜说完这段话,发现梅陈梦听得十分认真,他看着梅陈梦略带忧郁的脸庞,轻柔地问:“你是否愿意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让你无法开怀的事情?”
应该不是近期舆论的原因,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都觉得她有些忧郁,好像心里一直压着事情。
老是养不熟她,其中大约也有他不知道的缘由。
梅陈梦以沉默作答。
既如此……
“不愿意说也没有关系,那就让我继续说吧。现在外面盛传我追求你的事情,此事我已查明,是我兄长府上一个多嘴的下人传出去的。”
说到这里,齐舜看了眼梅陈梦,见她脸色平静,便知她必是听说了,于是接着说道,“对于此事你不必担心,相关人我已经交涉过了,跟天帝也打过招呼,想来不会有人为难你。”
梅陈梦眉眼动了动:“跟天帝打过招呼?”
可算搭理人了,齐舜笑道:“自然,一个月前,我们谈过这件事。”
齐舜说得十分轻巧,好像这事在天界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实际上,他为了打点这些事情,已经提前承受过各方压力。所有想到的方向,他都打点了一遍,自信不会再有什么人真敢跳出来。
无人跳出来,剩下的便是时间问题了。
一月前,承天殿。
太子齐舜受天帝急诏,匆匆入殿,拜见天帝。天帝开门见山,询问他追求凡仙一事是真是假。
齐舜坦然道:“回父君,此事为真。”
“砰”地一声,天帝拍案而起,他怒指齐舜,咬牙道:“你身为太子,代表天界颜面,该知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为何要这样做?!”
天帝怒发冲冠,太子齐舜却不为所动,他平静地道:“身为太子,要居安思危,布德民众与朝臣,申威中外护佑四方,还要虚怀纳谏,任贤举能,礼贤下士。过去几百年乃至当今,儿臣一直是这样做的。”
话说得这么好听,却做出一点都不符合身份的事情!天帝凉凉地道:“怎么,你现在感到委屈了?”
齐舜俯首道:“儿臣不敢。这些不过是天界太子的基本素养,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儿臣作为太子,并不感到委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儿臣并不认为,追求一名凡仙,会影响到太子的颜面。倘若有人因为对方是凡仙而遏止我的情感,儿臣才会感到委屈。若是因此日日以泪洗面,形容憔悴,大约的确影响太子颜面——父君所说的影响颜面,可是这个意思?”
以泪洗面?形容憔悴?
天帝看着座下身姿笔挺、强健有余的儿子,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的,很难将他与这两个词联系起来。
况且,他追求凡仙才会影响颜面,不让他追求反倒不对了?他何时变得这样强词夺理?这种不上台面的东西,是跟那个凡仙学的吗?
天帝想到此处,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胡闹!你若真敢做出这样有损颜面的事,我立即派人将那凡仙仙根抽出打入凡间,永世不得回天界!”
“父君,您别忘了,是我追求凡仙,她没有什么错。错的是我,身为太子,肖想一些身份外的事。”齐舜依旧十分平静,他甚至笑了起来,“若您真的这么做,这太子之位儿臣也坐不下去了,望您同时派人将新太子立起来,免得天界一日无太子。”
从始至终,齐舜只字不提纯凡禁忌之事,而是一直说太子如何如何。说白了,他是觉得除了他,天界无人可当这太子位。
天帝眯了眯眼:“你在威胁我?”
齐舜只是微笑着,没有回答。
是了,自己膝下只有二子,大儿子予光一门心思都在那些劳什子的花花草草上面,对旁的一点都不关心,脾气也怪得很,还不如这二儿子好说话。不对,若说除了花草他没有什么关心的,那是错的,他还关心着眼前的这位弟弟!
从小到大,弟弟要什么他都给,不要的他自己觉着好的也要塞过去,现在弟弟要追求凡仙,那他不得鼎力相持?!那么让他做太子,从前不可能,现在更加不可能了!
其他人么?我这天帝之位可是世袭制的,休想!
难道就奈何他不得了?
天帝试图找补,吓一吓齐舜:“纯凡仙结合,是不受天道庇佑的,你们不会有好结果。”
“天尊宫弟子无城,还有我天军芪水部副将樊梓荣,他们都是纯凡结合的例子,品格优良,无不良嗜好。他们的父母,被打入凡间后,在凡间过得很好。”齐舜说得不紧不慢。
他竟连这都查了?
“可是……”天帝试图再说些什么,外面却报天后求见,他一抬眼就看到天后自外微笑着款款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