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电话铃声响了两声后,何遇那边就接了起来,有点睡眼惺忪,“喂?”
“何遇,你能不能……马上来一趟北京?”我犹豫而着急的问。
“……”他那边顿了几秒,连发生了什么事都没问我,直接应允道,“好,我现在买机票,到了再联系。”
接下来我一直在纠结着该怎么开口向他说这个事,毕竟事关重大,他跟何奕的血缘关系虽然在这里,但这么多年来没一起生活,亲情又这么淡……
几个小时后,我就见到了何遇。
“怎么在医院?你病了?”他风尘仆仆的跑来,看到完好无损的我,又松了一口气。
“是何奕病了。”我不再拐弯抹角,艰涩的说出口,“他患了很严重的病,你去看看吧。”
何遇眉头一皱,着急的跟我去了病房,见到了病床上刚又做完第二次血透的何奕……但何奕却见到他,却脸色惊变,立即瞪着我抱怨道,“你什么意思,把这个人叫来做什么!?还嫌我我不够狼狈,让他也来观赏我的笑话吗?让他滚出去!”
“何奕,你先冷静点,”我走到他身边劝慰道,“何遇到底还是你哥,你病了,他当然要来看看你。”
“不需要!”
何遇被何奕的抗拒弄得有点难堪,但还是朝病床前走近了几步,对何奕的状态还有病房的辅助机器都做了一番观察,随之又拿起桌上的几包药看了看,脸色很快就变得严肃起来,“这么严重?!”
何遇有点责备的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不由得别开了眼,一时为难的不知如何回应,而何遇随后又试着要关心何奕几句,但都被何奕粗暴的拒绝了。何奕现在性情大变,急躁又消极,随口把死字挂在嘴边,让我也有些心力交瘁。我理解这个病,确实比较痛苦,身体和心理都备受折磨,在这种痛苦的压迫下,人的意志力很容易涣散,唯一想的就是如何解脱,再也顾得不什么体面了,更听不进别人无关痛痒又毫无作用的安慰。
让何遇了解了目前的现状,我随后把他叫到了病房外面的走廊里,小声的跟他聊了聊关于何奕的治疗情况后,一番犹豫后,才沉声说出口,“如今只有通过换肾的方式才能让他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你又是他唯一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能不能——“
“……”虽然我没说完,但他听到这里,果然还是意料之中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环着双手,默默的在走廊里徘徊着,面色凝重,神情纠结,虽然没有直接否决,那淡粉犹疑已经让我感觉到了他极大的不情愿。
我的心渐渐沉落下去,忍不住拽住了他的胳膊,“何遇,你真这么绝情?”
“……”他闷闷的叹了口气,还是不说话。
“何奕是你亲弟弟!你当年都可以为了你父母‘报仇’,狠心抛下我不管了……既然你这么重视亲情,为什么就不把你弟当回事?他现在饱受折磨,你就是唯一能救他的人,你凭什么不管?!”我用力掰过他的身子,激动的冲他叫到,“你当年抛弃了何奕,心里就没有半点愧疚?现在就是你弥补的机会,你必须救他!”
“好了,你先不要这么激动。”他这回定定的看着我,有些真挚有些深沉的说到,“云灿,首先不得不感谢你帮我担负了这份责任,我心里没有愧疚是不可能的……何奕现在患了这种病,我自己也好受不到哪里去……不管怎样,我先去跟他配型,能不能配得上还是个问题。这不是我想换就能换的。”
听到这些话,我心里好歹是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何遇做了很多项跟何奕的肾脏配型检查,什么抗体反应实验,淋巴毒实验、血常规、肝功能、各种病毒检测……差不多忙活了一周的时间,最后结果才出来。意料之中的,何遇和何奕的肾脏完全可以配型,各项功能都符合换肾的条件,如果手术成功并且后续调养得当,新的肾脏在何奕体内存活15年以上都是可能的。
得知这个消息,心里虽然振奋,但也隐隐觉得不安,因为换肾这么大的事,对何遇的未来的日子都是重大的影响……
与此同时,何奕却非常抗拒这件事,他趁何遇出去的时候,私下里对我坦诚到,“姐,你不要瞎忙活了,我不可能答应让他把一个肾换给我。”
“为什么?”
“我不想欠他,”何奕苦着脸,闷声说道,“自从他当年装死,抛弃我们两人的那一天起,我就不想再承认跟他的关系……更何况,我也没有权利剥夺任何一个人的健康,他要是换肾给我,他自己也得半死不活,到时候他用这个做要挟,让你跟他复婚,你说不定又会妥协,这样影响了你下半辈子的幸福,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幸福?你能变回生龙活虎的样子就是我以后最大的幸福,你要一直这样病恹恹的下去,我不会有一天好过,”我摸了摸他的头,温声说到,“还不明白吗,你才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什么都不怕失去,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你……”
“姐,”他似乎有些触动了,忍不住握住我的手腕,“我以为你有了江枫,就不再把我当回事了,对不起,我真的太没用,这些年来都是被你保护,却从没保护过你,如今又成为你的累赘,心里真的很难受,特想死了一了百了!”
“不要再说这些丧气话,从现在起,听我的安排,你只管配合治疗就好,千万不要自暴自弃。”
接下来要着手准备手术的问题,我们经过商量还是决定把何奕带回广州去方便治疗。
于是在何奕又做完一次透析,身体稍微好转的时候,我们三人一起坐上了回广州的飞机,几个小时后就回到了家里。何奕因为身体不适,加上沿途劳顿,回来没多久就躺床上睡了。
我则无精打采的坐在客厅里,心里始终很沉重,沉重的透不过气来……何遇在默默的抽着烟,同样是心事重重默然不语,随着烟雾的慢慢上升,整个客厅里更显得沉寂了。
不知怎的,我这个时候倒是有些犹豫了。渐渐意识到,换肾这件事,对何遇无疑也是最大损害,他现在正处于年富力强的时候,如果少了个肾脏,基本上也变成半个病人了,强壮的身体将会元气大伤,不能再干重活,不能做剧烈运动,抵抗力下降,在方方面面都得活得小心翼翼,或许寿命都不会太长,失去的不仅仅是健康,还有附带的许多东西……真的要让他做出这样的牺牲吗?
抬眼来,我不禁低沉的问他,“何遇,你是不是确定想好了?”
他慢悠悠继续抽着烟,轻描淡写的‘嗯’了声。
“不后悔?”
他在烟灰缸里掐灭了烟头,说,“有什么好后悔的,救自己亲人,天经地义。”
是的,这本就是他的责任,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去做的,但他也有绝对的理由拒绝,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的生命个体,在生死问题上不该被道德绑架……所以我瞬间有那么些感动,在这静默的深夜里,一个冲动就把身子靠在了他的肩上,感性的说到,“何遇,谢谢你。”
“我不是不知道你这次牺牲有多大,”我的手不由自主就攀上了他的脖子,有些心软又有些心痛的说到,“你救了何奕,就是救了我……现在只希望你们俩都能平安,不要再出任何意外。”
他眸光一下子里亮了起来,情难自禁的把我进一步搂到他的胸前,紧紧的拥着我,哑声说开口,“那我可不可以在这时候跟你提个要求?”
“不用提了,我答应你。”
我抬眼来跟他柔情的眼神对视着,认真坚定的说,“我答应你,再回到10年前的日子,继续我们的夫妻生活,让我照顾你,对你以后几十年的生活负责——”
“灿灿!”他更加激动的唤了我一声,用力把我揉进他的怀里,“我真害怕自己是在做梦,不敢相信,居然听到你要继续跟我做夫妻……不要说对我负责,只要你愿意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说完,他狂乱的吻往我面颊和脖子里钻……我不得不闭上了眼睛,没有回应他,任由他索取着,占据着,但心里的那份柔软并没有持续多久,却变得无比压抑起来,压抑到快要窒息。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何奕,只要能让他免去疾病的痛苦,能快快健康起来,我自己活得怎样混乱已经变得微不足道了。
找好了医院和主治医生,我们给何奕重新安置在了医院,接下来就是准备何遇的肾脏摘除手术。虽然医生一再说该项手术已经比较成熟,不会有太大的风险,但事到临头我心里还是在打鼓,一面希望快点解除何奕的痛苦,一面又不太希望何遇太快接受手术,每天犹豫不决坐立难安。
这天,当我跟何遇刚刚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时,迎面竟然碰到了段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