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格兰的老王倒下了。
在父亲服毒自杀,倒毙于自己的血泊之中的时候,理查德捡起了那从亨利二世头上跌落的王冠。即便它此刻缺了一角,甚至沾满了鲜血,却仿佛正在凝视着他。
“这样做,值得么?”
突然涌起的异样情绪被坚若铁石的内心毫不留情的镇压,孝顺的王子面无表情的闭上了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直接把这染血的王冠戴到了头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锐利的眼神如刀似剑,猛然睁开,便走到了王座之上,转过身来,注视着王宫内神色各异的众人,如同真正的国王一般,缓缓的坐了下去。
“现在,我是国王了。”
“我是国王了!”
按照惯例,英格兰的王冠需要由坎特伯雷大主教亲自加冕;而见到王储擅自自行加冕,认为自己的权力遭受冒犯的坎特伯雷大主教鲍德温顿时勃然变色;但是他旁边的枢机主教英诺森仿佛速度更快,来自罗马的年轻枢机狠狠的拉了一下旁边的鲍德温的手,却让大主教就此猛然惊醒。
他看着横尸当场的正统国王,突然想起了他的前辈,前代的坎特伯雷大主教圣托马斯。
圣托马斯曾经和亨利二世是抵足而眠的挚友,但是大主教却在和国王产生分歧之后,却干脆利落的遭到了刺杀——如今鲍德温和理查德的关系远远比不上曾经的托马斯和亨利,而理查德的残酷和冷血比起他父亲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国王万岁,国王万岁!”
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带头下,王宫中的贵族们顿时都爆发出震天的欢呼。他们都是属于对亨利二世的集权政策不满而反叛先王的贵族,因此面对面无表情的新王,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脸色也一个比一个“真诚”。
没有人是傻蛋。不管是诺曼贵族,法兰西贵族,亦或是英格兰贵族,他们支持理查德的原因只有一个——王储殿下承诺国内的封臣自治,撤销巡回法庭,降低盾牌税的征收,以及封赏他们大量的土地或者金钱;以及来自教廷的,理查德将率军东征的承诺。
贵族们其实并不信任理查德会限制王权,因为没有一个国王愿意限制自己的王权;更不要说从诺曼征服开始,英格兰经过数代先王的不懈努力,终于在亨利二世手中建立了比较完备的中央政府,而没人相信理查德会自愿放弃这些属于自己的权力。
不过一旦得胜的新王东征,那么贵族们完全有一两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把国王的承诺变成无可置疑的事实;而现在,在教廷的红衣枢机的见证之下,新的英王也不得不开始东征的准备工作。
而在那之前,他需要先封赏那些贵族们。
亨利二世的私库之中留下了十万镑的巨款,这相当于一百万足值的第纳尔金币;而为了封赏众人,以及稳定人心,这笔钱一瞬间便消耗了三分之一。
其中获利最多的自然是威廉.马歇尔,理查德请埃莉诺亲自做媒,替他迎娶了彭布罗克的女伯爵伊丽莎白,让年轻的骑士陡然之间便成为了强大的伯爵,并且实力在整个英格兰都名列前茅;而位列第二的,则是理查德最小的兄弟约翰......
约翰是第二个获得土地的贵族,也是唯二获得封地的贵族之一;而他的封地......
名为格拉摩根。
............
当遥远的英格兰,以及整个欧洲,都因为教廷的号召而陷入狂热的时候,在埃德萨,阿莱克修斯终于要结束他为期两个月的调研了。
这是1185年的一月,凛冽的寒风吹过高山和荒原,光秃秃的树干也似乎在东摇习晃。这里是埃德萨北面的希尔万丘陵,更北面便是阿德亚曼湖,那里是底格里斯河的上游。而阿莱克修斯和一众显贵所在之处,原本是一个废弃的铁矿,现在这里已经被法兰克移民重建,如今坐落着一座小小的炼铁厂。
“陛下,您原本可以在埃德萨坐镇指挥;至于这些事,交给下面的人就行了。”
阿莱克修斯旁边是格鲁吉亚的塔玛丽公主,此刻她以个人身份在市政府担任文书,是市长巴里安的助理。
当然巴里安的权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雷蒙德作为大法官负责案件的审判;坦克雷德负责所有官员的考评和监督,以后还会负责他们的升迁和罢黜;而财政和金库分别由主计长和仓储长管理,这是两名来自安条克的希腊教士。
阿莱克修斯希望趁着自己威望还在,以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来制衡这些桀骜不驯的法兰克贵族,以及让这些原本关系就纵横交错的法兰克人,激发他们原本就有的矛盾——曾经这样的内斗毁灭了耶路撒冷,但是对于阿莱克修斯来讲,法兰克贵族们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而且他们的力量在埃德萨过于强大,而小皇帝现在不想成为任何人的傀儡。
当然他不会像鲍德温四世一般软弱,他认为自己能够驾驭和调解双方的冲突。而小皇帝之所以坚持要自己亲自带人调研,也是他想亲自看看自己的领地,并且亲自掌握人民们如今的现状。
因为对于埃德萨本身和如今在这片土地上的数万难民,阿莱克修斯是真正倾注了自己的感情,他是真心想把这片地方建设好,同时也希望以此鞭策市政府,提醒他们不要弄虚作假;如今他手中真正的可用之人十分稀缺,他也只能用这种笨办法了。
面对塔玛丽关切的询问,身上穿着厚厚冬装的阿莱克修斯耸了耸肩,却笑着对她反问道:“那么我的公主殿下,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你为何一直不回卡特利,而是一直跟在我这个名不副实的皇帝身边呢?”
寒风把塔玛丽的俏脸冻的红彤彤的,她呼出一口白霜,搓了搓手套中的双手,同时跺了跺有些僵硬的腿脚,面对着阿莱克修斯的双眼却有些泫然欲滴。
“陛下您这是......要赶我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