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历833年6月25日的这一天,银河这边发生了一件大事。失联超过96个小时的自由星河联盟国家元首,泰罗斯·塔托斯大统领,终于平安地回归到了他忠诚的蔚蓝宫。
这位恪尽职守的大统领阁下,不顾卫士和医生们的劝住,还是在舆论面前露了面。然后,展现在大家面前的,便是一位疲倦、虚弱,整个人都瘦得仿佛脱了水的大统领,看着都让人心酸。可即便是这样,在面对记者们的时候,他的一双眼睛却也依旧神采奕奕,言语和思路也依旧清晰。
面对记者的提问,他是如此回答的。
“这确实是一段相当艰难的时日,现在想一想,我还觉得胆战心惊地很呢。可是,在忠诚卫士们的帮助下,我们依然全员平安地返回了。现在大家都应该明白,你唯一需要恐惧的,便是恐惧自身了。我相信,我们所将要面对的困难,永远都是暂时的。”
到了这个时候,大统领的失联之旅才不再是一个国家机密了。那么,他到底怎么从设施完善的避难所中失踪的,又到底迷航去了哪里,经历了怎样的冒险,自然是最受人关注的。
可是,在场的记者们或许都是被打过了招呼,也或许他们都是体面而正直的绅士不好戳人伤疤,居然没有人直接提这种问题。
“是的是的,我目前的状态大家也看到了,可能需要才长时间的休养,或许已经不能再胜任给大家服务的职责了。我已经正式向国会提出了辞呈。”大统领道。
“可是,根据国会记者会得到的最新消息,国会已经驳回了您的辞呈。”《涅菲时报》的记者道。
是的。国会方面确实非常明确地表明,国会已经研究决定了,塔托斯大统领必须还得是国家元首。人家只是最近经历了一次突发的失联事故精神不济,并不是说人家就成植物人了。
当然了,真正的原因是,塔托斯大统领的公众形象很好,而且还是贝家当主大学时代就交往至今的老基友了。如果他真的辞职,按理说是该有副总统继位的。
……可是,总所周知,副总统埃科考是军人出生,强硬威严,和军方以及军工复合财阀们关系良好,但做事缺乏弹性的手腕,公众形象也实在是不尽如人意。
他到现在都更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元帅”而不是“先生”,便可见一斑了。
等到了后年的时候选举的时候,难不成要让这样一个固执刻板的花岗岩脑袋,和在野党那个年轻俊朗,风度翩翩,口才出众的希望之星打擂台吗?
在野党的那个青年议员最近的风头很劲,甚至是有可能要求提前大选的。
俗称“蓝党”的星海联合党,虽然是树大根深的联盟执政党,在联盟政坛上坐庄的时间超过了七成。可是,他们更像是一个各大势力联合执政的缝合怪,如果缺乏各派都认可的领导者,是真有可能被在野党杀出来的黑马翻盘的。
总之,塔托斯大统领就算是只剩下了吉祥物的功能,也是不能离开的。
当然了,以上的一切,都不过是消息灵通的键政家们的分析。至于到底有多少是真实的,权看你相信的是什么了。
至于大统领本人,便是如此向记者们表态的。
“我从今天开始休长假修养,国家元首的职权,将按照神圣的联盟宪法,由同僚们代行职权。请大家原谅一个老人的病痛。我希望那个自己可以尽快回归工作岗位的,也希望大家能像信任我一样,信任埃科考元帅。”
记者们当然也随后采访了一下和大统领失联的部下们,包括内勤保安局的佛伯勒处长和大统领的保卫负责人塞可瑞蒂队长。当然了,他们也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去详细询问具体情况,甚至还在自己的媒体平台上进行了非常高明的舆论引导。
于是,大多数联盟国民都知道,大统领被卷入了冰谷城的暴乱事件中。大多数人也都只是以为,大统领和他忠诚的部下们在突破暴徒的攻击之后乱入了人迹罕至的冻土荒原之中,来了一场堪称电影剧情的荒野大逃生,这才总算是成功脱险。
至于堂堂的联盟元首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失联,他自己为什么又是这个状态,这都不是太重要。不管是多么不合常理的事情,只要讨论的热度被压到了一个水平线之下,便永远形不成话题。
另外,和大统领一起突出重围的著名演员艾夏姆先生,也一直都没有现身,他担任职务的几家慈善和民权组织却被查封,开始享受和北大陆工人总会一样的待遇。当然,这点事情就更不重要了。
还是那句话,出生普通家庭的塔托斯大统领的公众形象很好。他出了事,在大多数联盟市民看来,就像是邻家那个和蔼可亲的蜀黍收到了戕害,共情感那是杠杆的。
在舆论的引导之下,冰谷城工人们的形象,正在无限接近于残忍暴虐不可沟通的恐怖分子了。
于是,在塔托斯大统领开始度其长假修养身体之后,副总统埃科考元帅正式开始了自己的代理元首生涯,便要求国会马上准备准备执行紧急状态法案。再看蓝党议员们一个个打了鸡血的样子,估摸着通过都只是时间问题了。
“我们难道已经进入战事状态了吗?”反对党联盟的希望之星,那个名叫桑德·奥兰铎的的年轻议员,在国会中表示了反对。
“我们首先要做的,难道不是对冰谷城事件进行全面地,合法地调查吗?冰谷市的一场罢工会让诸位通过紧急状态法案,那么,如果海之都出现几次游行,全副武装的纹章机是不是就要开进宝石海岸和国会大厦了?”
有一说一,他的话说的还是很中肯的。可到了这个时候,中肯的话,却并不总是正确的。
总之,冰谷城的暴动,就这样从新闻变成了历史。
至于塔托斯大统领已经回归,但是没有完全回归的情况,对联盟的政坛来说或许能算一件大事,但由于其重病毕竟不能完全履行元首职责,那么,对整个联盟便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而对隔着一条悬臂的蓝星共同体来说,便更不能算是大事了。
至少,现在的大家确实是这么想的。
对地球的衮衮诸公来说,他们的注意力已经难免被发生在远岸星云的状况所吸引了。
同样也是在6月25日的这一天,一艘隶属于巴克维共和国的巡洋舰,沿着I伯爵星峡的跃迁航道,径直进入了共同体的边境。
她并没有特别掩饰自己的行踪,那伤痕累累颠簸不堪仿佛被殴打出脑震荡的凄惨样子,很快便被编制为“第九舰队”的远岸防御舰队发现了。
当然,这艘疲惫的巡洋舰也没有做出了任何向着要塞和大舰队冲锋的勇壮举动,而是远远地停在了警戒线之外,发出了友好的白色灯光信号。
过了几分钟,他紧接着又要求进行紧急通讯。
第九舰队的将士们一开始觉得这或许是个陷阱。
自从发现了奇迹之环之后,远岸星云背后的凯泰猫人和巴克维鸟人就一直不怎么老实。这两家帝国的铁杆盟(炮)友(灰),短短的半年之内便在星峡对面进行了六次联合舰队演习,其中一次甚至还有帝国舰队亲自参与。
虽然那支帝国舰队只是贝铎王和亚罗纳公爵联合组建的诸侯舰队,而非帝国禁卫舰队,但这种信号可实在是让人浮想联翩。
反正,远岸舰队的全体将士都做好了面对迎战的准备。
不就是凯泰猫人和巴克维鸟人吗?又不是没揍过!只要帝国不亲自下场,第九舰队的官兵便都有依托星峡的要塞群,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决心。
要不是兵力毕竟是劣势,他们甚至敢把战火烧到对面去。
可是,将士们虽然斗志和警戒心都拉满了,但面对一艘船体满是伤痕,仿佛随时都会被宇宙辐射撕成垃圾的“敌舰”,却也实在是想不出来对方能做些什么。
出于人道主义,他们便还是接通了通讯。
“我是巴克维共和国,报喜鸟号巡洋舰的舰长洛宁中校。”披着黑毛翎羽的巴克维军官挤出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用哀求的空屋恩道:“我们全船人都是期盼能拥抱自由的战士,现在总算是逃离了帝国方面的迫害和追击。希望贵军能够提供庇护。”
他接着又介绍了旁边一位穿着凯泰王国少将制服的大猫:“这是里尔·皮髯少将,凯泰王国王家禁卫舰队的装备部副部长。”
……猫人跑到了鸟人的船上,晚上肚子饿了会不会把船员都吃光呢?第九舰队的前线官兵们恶意地臆想着。
然后,洛宁中校又避开了一个身位,露出了一位皮肤光滑水润,身上没有一丝毛发的弗兰摩尔人。
好嘛,猫和鸟之后,又来了一条鱼吗?第九舰队的将士们的坏心眼更冒泡了。
有一说一,弗兰摩尔人也是正经的直立行走的哺乳动物。只不过,他们确实拥有两套呼吸器官,也能在浅海和湖泊内生活,外貌上便也具备了一些两栖动物的特征。
可虽然如此,这位弗兰摩尔人却很有几番姿容威仪,一看就是个大人物。
他穿的是一件很得体的修身便装,但明眼人却能认得出,这其实是一种订做的正装,款式庄重且又保持着美观和行动力,乃是帝国专门配发给高级公务员。
有一说一,帝国的审美是不容怀疑的,给公务员的待遇也一直很丰厚的。
这位弗兰摩尔人是如此介绍着自己:“在下名为赫克托·河文。曾经在天域做过一段时间的市府公务员,后来又在大元帅府的文职部门中供职。”
虽然是在逃难,但是他还是保存着非常得体的风度,又用坦荡的口吻道:“我这里有非常重要的情报可以提供给贵方。”
将士们不敢隐瞒,很快便被情况转到了第九舰队提督兼远岸军区司令官的希尔维斯特中将这边。
“是什么样的情报呢?”他问道。
“对方没有明说,只说是关系到了我国的国防安全,乃至于全银河的局势。”
希尔维斯特中将总觉得有点故弄玄虚。不过,参谋长倒是眼前一亮:“我倒是知道这个赫克托·河文。他是一个弗兰摩尔人,到中学生的年纪才全家搬迁到了天域。他们家不是人类,也没有公民身份,可是这个赫克托·河文却很厉害,名校毕业之后马上又通过了A类公务员考试。在帝国政坛还是有些名气的。都说他如果没犯错误,是有可能成为银河帝国历史上第五位非人类的宰相呢。”
“哦,原来是位铁杆的帝国走……忠臣啊!”
实际上,地球被帝国统治的时间比弗兰摩尔人还早以及还久,但作为唯一一个从银河帝国从独立成功的政体和民族,地球人其实还是很有优越感的。
“所以,这很有可能是陷阱?”一位参谋道。
“是的,说是要投靠我们,但是凯泰人和巴克维人都有,这未免也太配套了吧?”另外一个参谋道。
刚刚从新神州星区返回的巴赞准将道:“虽说我们刚刚和帝国签订了和平协议,但这个协议可不包括帝国的盟友和属国。目前的远岸星云的局势可不算稳定,如果我们真的冒然收留了对方的叛逃人员,岂不是火上浇油?”
这位老将的职务不高,但资历老威望高,而且刚刚才在新神州中屠了一条利维坦。他的话自然是不能忽略的。
“是的。我们不能冒这个风险,第九舰队和远岸星区也付不起这个责。”希尔维斯特中将表示同意。
参谋长却沉吟了一下,摇头道:“我个人判断,是陷阱的可能性不高。这个赫克托·河文的弟弟叫贝里琉·河文。”
“这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希尔维斯特中将蹙眉道。
“前年帝国举办的第250届战神祭。他主动加入了我们的神选冠军余连阁下的麾下,是冠军团队的一员啊!”
巴赞将军恍然大悟:“哦,河谷之战的那一次……”
“对对对,就是禁断的河谷之战的那次。那一次,我们可是被余连阁下的英姿所震,连酒都多喝了两杯呢。”希尔维斯特中将也一拍桌子:“哈哈哈,听说帝国那边出节目的时候都把这一段给掐了,但节选的视频早就全网都是了。”
参谋长又道:“现在,那个贝里琉·河文已经是弗兰摩尔自由军的领导者了,年初还打死了两个去平叛的星界骑士呢。”
总之,弟弟成了叛军首脑。哥哥的高级公务员自然就当不下去了,说不定还受到了不正当的审查和迫害,因此想要叛逃,好像也是很合理的了。
可即便是这样,作为边境军区,他们也确实没有职权冒收留敌方叛逃人员的风险,于是便只能上报给了地球方面。
他们原本以为,地球的衮衮诸公虽然贪鄙但至少能有些决断,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在三个小时之后,远岸方面却只收到了“继续观察,随机应变”的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