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中牟县闭门思过,白日的时候,赵曦这里依旧忙碌得很,有时是甘州的文武官员千里迢迢前来回话,有时是朝中和他有来往的大臣前来拜访,有时是他的那些将军校尉前来听训……
此时赵曦便正在外书房听他那些将军校尉回话。
赵曦端坐在书案后面。
薛玉立在前方,滔滔不绝陈述着在黄河滩驻训的军队这个月来的训练成果,
李可、袁英子等将军校尉分别坐在两侧的圈椅上凝神倾听。
薛玉滔滔不绝说了半日,忽然发现似乎有些不对——王爷似乎在走神,俊脸上神情恍惚,似乎是在回想什么甜蜜之事……
薛玉性格直爽得很,直接停下回话,开口问赵曦:“王爷,您在想什么?”
赵曦:“……混蛋,老子当然是在想你手下这些兵能不能和西夏兵一战!”
薛玉见自己误会了王爷,忙屈膝行礼:“王爷赎罪!末将又毛躁了!”
赵曦垂下眼帘,声音平静:“继续讲吧!”
薛玉答了声“是”,继续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他一向表现欲超强爱说话,又特别喜欢聊作战战备训练一类话题,一旦展开话题,就有些没完没了。
赵曦耳朵听着薛玉扯淡,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昨夜与蜀葵的旖旎情景,脸不禁又有些热……
李可是刚从甘州赶过来见王爷的,他一向机灵得很,早发现王爷的异常了,心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王爷今日凤眼含水俊脸微红,怎么如此像情窦初开的童男子?
中午用罢酒饭,李可袁英子诸将随着薛玉去梧桐院歇息去了,赵曦正在思索着要不要抽空回内院看看蜀葵,林贞便和中牟知县马大人一起过来了。
中牟知县马从荣,与前任知县叶佳一样,也是赵曦的家奴出身。
此时马从荣神情皆有些凝重:“王爷,孙二娘把毒杀其夫白振祥一事全揽到了自己身上;金光明则是一概撇清,声称这些都是孙二娘一个人做的,跟他没关系。”
白振祥被毒杀一案是王爷特地交代查办的,如今僵持在那里,他们也有些着急。
赵曦略一思索:“那个元宝是怎么交代的?”
林贞当即道:“禀王爷,元宝也不承认。”
赵曦想了想,道:“还须从孙二娘那里寻找缺口。”
默然思索片刻,赵曦向马从荣和林贞交代了几句,然后道:“你们今晚就这样审吧!到时候我也过去,在后堂听审。”
马从荣和林贞脸上皆有喜色,齐齐答了声“是”,退了下去。
宋节进来,奉上新沏的清茶。
赵曦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抬眼看向宋节:“还有多少人在值事房候见?”
宋节忙道:“禀王爷,大约还有十几人!”
赵曦想了想,道:“让他们去见王先生吧!”
今日不知为何,他的心一直有些蠢蠢欲动,根本坐不住,便让这些人去见他的谋士王海潮。
宋节答应了一声,自去安排此事。
赵曦离开了外书房,慢慢散着步沿着甬道往内院方向走去。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灿烂,比昨日暖和了许多。
赵曦心情也如这初春阳光一样,灿烂而和煦。
他难得悠闲,慢悠悠在前走着,兰锐带着林瑜等小厮在后面跟着。
眼看着快走到拐角处了,赵曦听到前方传来一阵说话声——“姨娘,这里有一株红梅,还在花期呢!”
赵曦听出是善睐的声音。
兰锐也听出来了,他上前一步,轻轻道:“王爷,是善睐在陪着白姨娘!”
赵曦见兰锐眼睛里满是笑意,便猜到兰锐也有些喜欢善睐,也不说话,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走过拐角,赵曦抬眼一看,发现前方路边的一株红梅前立着一个女孩子,额发齐眉眼睛晶莹闪烁,仿佛揉碎了星光在里面正笑盈盈看着他……不是蜀葵又是谁?
他蓦地想起昨夜蜀葵的柔媚娇俏大胆,不由心跳加速喉头发紧身体僵硬,整个人呆在了那里。
蜀葵心大得很,一见赵曦就满心的欢喜,把害羞都忘了,当即拎起裙裾跑了过来:“王爷!”
赵曦见她只穿月白缎袄,外面没有穿御寒的貂鼠皮袄,怕她受冻,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试了试,发现蜀葵的手很是温热,这才放下心来。
蜀葵牵着赵曦往前走,边走边说:“到那边我和你说话!”
善睐和兰锐知道白姨娘这是有话要和王爷单独说,便互相使了个眼色,都立在那里,没有跟上去。
到了僻静处,蜀葵这才仰首看向赵曦:“金光明和孙二娘审得怎么样了?”
赵曦垂下眼帘,思索了片刻,抬眼看向蜀葵:“晚上你和我一起去中牟县衙听审吧!”
蜀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欢喜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水汪汪的眼睛盯着赵曦:“真的可以吗?”
赵曦见她如此,不由怜惜极了,低声道:“我何时骗过你?”
蜀葵睨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懒得骗我!”
赵曦默然。
作为一个武将,无论是官场还是战场,他一向诡谲难测,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并没有做君子的想法。
可是蜀葵是不同的,蜀葵是他的女人。
他不是懒得骗她,他只是不喜欢骗蜀葵。
蜀葵见赵曦不肯说话,又摆出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娇嗔地轻哼了一声,拉着赵曦一同赏梅去了。
在一旁侍立的善睐兰锐等人见状,不由都暗自发笑:大家都怕王爷,偏偏王爷拿白姨娘没办法!
用过晚饭,赵曦果真带着蜀葵共乘了一顶暖轿去了县衙。
林贞引着赵曦往内堂走,低声道:“王爷,马大人正要提审孙二娘!”
赵曦点了点头,挽着蜀葵的手进了内堂。
内堂中点着烛台,静谧得很。
赵曦在锦椅上坐了下来,蜀葵却坐不住,起身走到屏风边,悄悄往外堂看去。
外堂点着枝型灯,照得四周犹如白昼。
孙二娘安静地跪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因为脂粉未施,脸色暗淡枯黄,与蜀葵上次在菩提庵遇见她时的意气风发相比,她瞧着真是老了许多。
因为孙二娘一直不肯招认,知县马从荣便吩咐衙役用拶子给她上刑。
孙二娘的十指被圆木夹紧,疼得满脸都是虚汗,也依旧坚持着:“……我嫌弃白振祥懦弱无能,十分不满;他又因为前面人生的女儿被我卖了,一直与我撕缠不休,非要带着我去寻找女儿,我实在忍受不了,便寻了先前用来药老鼠的砒霜,喂白振祥吃了……都是我做的,和别人无关!”
她和金光明,不能都陷进去,秀林还得托给金光明照顾,不如她把事情全都担下来!
蜀葵立在那里,定定看着孙二娘。
赵曦走了过来,立在她身后护住她。
这时候马从荣笑了一声,道:“孙二娘,金光明金大官人的供述可是和你不同!”
他吩咐一边的书记:“把人犯金光明的供词给孙二娘看!”
孙二娘早些年在金府学戏,也算认识几个字,她看着书记拿在手中的供词,一行一行看着,眼前一阵阵发昏——供词中金光明把一切都推到了她身上!
下面的签字画押确实是金光明的字迹!
看到这样的供词,孙二娘的理智顿时不翼而飞,放声大哭起来:“是他许诺等白振祥死了,就接我进门;是他派元宝给我送来的砒霜,让我毒死了白振祥;是他买通了县中的马仵作……”
屏风后的蜀葵泪流满面,投入赵曦怀中,低声道:“我们回家吧!”
她不愿再听下去了。
第二天午睡起来,赵曦正坐在卧室锦榻上读书,忽然开口道:“蜀葵,孙二娘金光明皆狱中自尽。”
他已经得到了想要得到的东西,孙二娘和金光明便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蜀葵正端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梳妆,闻言先是吃了一惊,扭头看着赵曦,接着便彻底放松了下来——大仇得报,她终于没了这件心事。
她想了想,看向赵曦:“金……秀林呢?他今年才十岁……”
赵曦垂下眼帘道:“据说他回清和书院读书去了。”
罪不及妇孺,他不会对没有反抗能力的老人和孩子出手的。
蜀葵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觑了赵曦一眼,试探着问道:“我想去运河边祭奠一下我爹爹,可以么?”
可怜她爹爹,被奸夫毒死,又被烧化成灰撒入河中,连个坟墓都没有,她想去上坟祭拜也无地可去,只有去河边祭奠……
赵曦凝视着她:“我明日陪你去吧!”
蜀葵大喜,眼睛里溢满欢喜,放下梳子轻捷地走到赵曦身边,揽着赵曦的脖颈,用力在赵曦唇上亲了一下,然后欢喜地离开了。
赵曦:“……”
蜀葵看着那样柔弱,可是在与他闺房相处的时候,每每都要占据主动,诸如强吻他强压他之类的事情,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好像她是男人一样……真是,把老子当什么了……
看着蜀葵洋洋得意的模样,赵曦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唉,算了,随她便吧,反正外人又不知道他们俩的闺房秘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