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建明离开之后,蜀葵这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道:“牛氏难道还牵涉进了别的案子?”
赵曦指着牛建明放下的那摞卷宗道:“叶佳不是调到连州任连州知府了么?这是叶佳查办的一个放债致死人命大案,牛氏也卷了进了去不说,她还收受贿赂,私相授受,这上面都有。”
他垂下眼帘,道:“不过她毕竟是朱建明的夫人,先交给朱建明处理吧;若是朱建明处理不了,再让叶佳介入。”
赵曦叹息一声,道:“牛氏毕竟为朱建明生了两个儿子。”
想起自己的爱将朱建明家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赵曦简直是无语,忍不住向蜀葵吐槽道:“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找老婆或者找丈夫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孩子,为了孩子,也得找一个不那么笨的,心地醇厚一些的,否则真是无穷的祸患!”
蜀葵难得听到赵曦吐槽,心中觉得好笑。
她走到赵曦身边,环住了他的腰部,轻轻道:“那我这个妻子好不好呀?”
赵曦抱住了蜀葵,心中激荡,半晌方道:“你很好。”
正在这时,宋节在外面禀报,说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州的学官在外面候见。
蜀葵知道赵曦想改革肃州、连州和甘州三州的科举,便不再打扰,自己带着秀明和素兰从后面的暗门出去了。
粉樱刚从东偏院回来,听说王妃回来了,忙过来请安。
蜀葵正抱着小世子在庭院里摘桂花玩。
赵杉如今才四个多月,肥白可爱,蜀葵抱着已经觉得有些坠手了。
她实在是太喜欢胖杉了,忍不住又在胖杉又白又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粉樱、素兰和梁女医在一边瞧见了,都笑了起来。
赵杉虽然淘气,爱抓赵曦的耳朵拍赵曦的脸,对母亲却甚是温柔,不但不拳脚相加,还常常抱住蜀葵的脸亲了又亲,涂了蜀葵一脸的口水,蜀葵觉得这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玩了一阵子之后,蜀葵见赵杉不停地往她胸前拱,便知赵杉该吃奶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便依依不舍把赵杉交给梁女医和素兰,让她们带着赵杉寻奶娘吃奶去了。
对于奶娘的安排,蜀葵有一点小心思,她担心奶娘一直哺育赵杉,赵杉会和奶娘很亲,而她这个亲生母亲反倒被冷在了一边,因此把亲信素兰和梁女医安排在了赵杉身边照顾赵杉,而奶娘则只是喂奶而已,并不像有些人家,奶娘会成为小主子身边不可或缺的亲信。
见蜀葵目送着小世子离开,美丽清澈的眼睛中满是恋恋不舍,粉樱不由笑了起来,道:“王妃,您和王爷真是太疼小世子了!”
蜀葵闻言甜蜜地笑了:“小世子是我和王爷的骨血,我们把他带到这个世上,自然要疼爱他,照顾他,让他顺顺当当长大成人!”
主仆两个聊了几句小世子,便开始谈正题。
粉樱看了看四周,见庭院里繁花似锦,而四周只有宝辞和宝典在一边候着,便低声道:“王妃,我只收拾出了西偏院的正房,里面的家具也都挑了好的。”
蜀葵闻言笑了,睨了粉樱一眼,道:“你这丫头,也想来个二桃杀三士么?”
没想到粉樱这么了解她,知道她的打算就是挑拨管姑姑、幽兰和碧桃的关系,让她们三人不是铁板一块,然后再分而化之。
粉樱不知道什么是“二桃杀三士”,却明白蜀葵话中之意,便笑着道:“刚才玉莲过来说了,幽兰和碧桃正在生闷气,而韩表姑娘则在屋里哭呢,说王妃偏心!”
蜀葵笑了笑,道:“让她们闹去吧!”
话音未落,荆芥就匆匆走了过来,道:“启禀王妃,韩表姑娘要见您呢!”
她觑了蜀葵一眼,吞吐道:“韩表姑娘一直哭……”
蜀葵饶有兴致地看着荆芥:“她哭什么?”
荆芥吞吐道:“表姑娘说周姨娘和姜姨娘欺负她了……”
蜀葵含笑看着荆芥,心道:若是素兰、粉樱或者薄荷,定会闲闲几句话,挑唆了韩丽娘去与幽兰和碧桃闹,让东偏院闹个不休,可惜荆芥老实有余机变不足,只会过来老老实实传话。
不过她转念一想,觉得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荆芥虽然老实,却规规矩矩勤勤恳恳,守着管庆禧堂回报的肥缺,却从来不肯收受贿赂,这倒是难得的。
这样一想,蜀葵看向荆芥的眼神就带了些怜惜,娓娓道:“你去告诉表姑娘,就说周姨娘和姜姨娘是贵妃娘娘赐给王爷的姨娘,亲自命管姑姑照管的,我如何敢怠慢?”
赵曦教会了蜀葵不少东西,其中有一项就是物尽其用。
蜀葵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舅母当年各种撒泼各种大闹的情形记得清清楚楚,若是韩丽娘这点也随了舅母,那东偏院可就有得闹了,而管姑姑也势必分不出心思来关注庆禧堂这边的事情。
荆芥这才明白了过来,眼睛一亮,道:“是奴婢鲁钝!奴婢这就去和表姑娘说!”
蜀葵拍了拍荆芥的肩膀,微笑道:“你是我的亲信,要把大丫鬟的架势拿出来,别让人小觑了你!”
荆芥心中一阵温暖,恭谨地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韩丽娘带了小丫鬟玉梅,正在庆禧堂大门外紧张地等候着。
庆禧堂大门两侧齐齐整整全是花圃,里面种植着各种的月季花和玫瑰花,花圃中姹紫嫣红芬芳扑鼻。
韩丽娘心神不宁,掐了朵大红月季花擎在手中,等得太着急了,忍不住探头看了过去。
两个婆子守在值事房门口,她自己是什么都看不到的。
正在这时,韩丽娘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靴子踏在青砖地上特有的磔磔声,以为是王爷姐夫回来了,忙喜滋滋扭头看了过去,谁知走过来的竟然是赵敏和一个身穿甲胄的青年将军,竟然是柳杞这煞星!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时分,金色的秋日夕阳照在柳杞脸上,为他白皙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令柳杞的眉眼愈发温润起来,一双杏眼在长睫毛的掩映下波光潋滟,薄薄的唇微微弯着,不笑也像是在笑。
看到这样的柳杞,韩丽娘真是又爱又怕,一边浑身发颤,一边忍不住又去看。
柳杞就要率领麾下军队去肃州了,便禀了赵曦,说临行前想要见世子一面,就与赵敏一起过来了。
他离老远就看到了在庆禧堂大门外踯躅的韩丽娘,不由一笑,想起了赵敏拜托自己的话——吓吓韩丽娘,让她少在庆禧堂转悠!
待柳杞走近,韩丽娘就像猛虎爪下的小兔子,瑟瑟发抖屈膝行礼:“见……见过柳……柳将军……”
柳杞对着韩丽娘一笑,忽然凑近韩丽娘,整个人犹如蓄势待发的猛兽,漆黑的眸子直入韩丽娘的眼底,声音柔和中带着一股冷意,看起来姿态慵懒,却令人心惊胆寒:“表姑娘,我说过让你乖乖地呆着的,你怎么又来找王妃了?”
韩丽娘闭上了眼睛,颤抖着道:“奴……奴再也不敢了……”
柳杞身上有一种很特殊很好闻的味道,她一闻到,就两腿发软,身体发空。
“你记得就好,”柳杞直起身子,杏眼微眯看了她一眼,“这样的话,我不会再说了!”
说罢,他负手跟着在一旁微笑的赵敏一起进了庆禧堂。
韩丽娘扶着玉梅的手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柳杞的背影消失在庆禧堂门房的阴影之中,心脏怦怦直跳:“他,他方才让我‘乖乖地’……”
想到柳杞,她的心跳一阵快一阵慢,一阵甜蜜一阵恐惧,真是苦乐参半。
正在这时,荆芥走了出来,含笑看着韩丽娘:“表姑娘,王妃此时正忙呢,下回有空再见面吧!”
韩丽娘心里正想着柳杞那吓人却又好听的声音,便含笑随口道:“是么?那我下次再来吧!”
荆芥见韩丽娘不再拉着她哭,心里松了一口气,在心里想了一想,这才慢慢开口道:“表姑娘今日说的周姨娘和姜姨娘的事,王妃也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听到荆芥提到劲敌幽兰和碧桃,韩丽娘当下收敛了荡漾的春心,撇了撇嘴道:“哼,她们俩算哪门子的姨娘!”
荆芥无奈一笑,道:“周姨娘和姜姨娘是贵妃娘娘赐给王爷的姨娘,亲自命管姑姑照管的,别说我们这些下人了,就连王妃也不敢怠慢的,表姑娘以后也小心一些,多让着她们吧!”
韩丽娘一听,当即柳眉倒竖,道:“表姐怕她们,我可不怕,她们是蔡太尉府送来的,我还是安亲王府送来的呢,论这个,我只翘起我的脚,也比她们高贵得多!”
荆芥叹息着送了韩丽娘离去,这才回了庆禧堂。
牛氏午饭后在朱建明面前拉着两个儿子装模作样哭了一场,口口声声说王妃欺负她看不起她,一直说得朱建明脸色铁青起身离开,她这才停住了嘴巴。
到了后半晌,牛氏叫了小厮进来问,这才知道朱建明是去平亲王府了,不由开心起来,笑吟吟教导两个儿子朱青和朱敏:“记住了,人呐,要会哭,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们瞧瞧你们的娘亲我,就是因为会哭,你们爹爹对我千依百顺……”
旁边的大丫鬟素秋听了,不由有些忧虑,忙道:“夫人,您教公子们这个做什么?”
三品武将家的公子,将来是要上战场杀敌的,何必教他们“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些内宅妇人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牛氏笑了,道:“素秋你是傻子,知道什么啊?我这是教朱青和朱敏做人处事的绝学呢,人在世上,不能吃亏,只能沾光,活都让那些傻子做了,功劳咱们得了,这才是真汉子真本事!”
朱建明从平亲王府回来,默不作声去了正房。
守在廊下的丫鬟见了,正要禀报,朱建明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自己立在门帘外听了起来,正好听到牛氏在洋洋得意地教导朱青和朱敏“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处世绝学。
他立在那里,静静听完,这才觉出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含义。
连个丫鬟都知道不能教公子们这些,牛氏却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及至听到牛氏说什么“人在世上,不能吃亏,只能沾光”,朱建明再也忍不住了,掀开门帘走了进去,一脸平静吩咐素秋:“把两位公子带回房歇着吧!”
牛氏见丈夫回来了,马上换了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嘴脸,娇娇地依偎进朱建明怀中,白嫩的手指抚摸着朱建明的脸:“夫君,王爷怎么说?有没有申饬王妃?”
朱建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牛氏,心想:这么蠢的女人,我当初看上了她什么?这样的女人,一直教儿子们那些泼妇伎俩,会毁了朱青和朱敏的!
他淡淡道:“我听说城外的清心庵不错,规矩很严,城中一些人家的女眷都进去清修。”
牛氏妩媚一笑,道:“什么呀,清心庵跟个牢狱似的,主持管得又严,吃得又素,若不是犯了大错,哪家的女眷会去清心庵清修啊!”
朱建明直接道:“你让丫鬟收拾一下行李,去清心庵住一段时间,避避风头吧!”
牛氏闻言一愣:“夫君,你说什么?”
朱建明直视着她的眼睛:“你在外放债,逼死人命,收受贿赂,私下交通,这些事如今都发作了。如今有两个选择,一是你去连州府衙自首,但这样怕是要连累朱青和朱敏;二是你去清心庵清修,我去求王爷把这些事给捂住。”
牛氏闻言,柳眉倒竖:“我不去!我就不去!一定是白蜀葵那个贱人诬陷我!”
朱建明怒急:“你做的事情,你自己心里没数?还要我一样样说给你听?”
牛氏心虚,不敢看朱建明的眼睛,当即起身,取下簪环,放在了小几上,然后拆散头发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骂着。
朱建明见她如此泼悍,顿时心灰意冷,道:“随便你!”
说罢,他抬腿离开了正房。
出了正院之后,朱建明吩咐管家朱权:“把正院封了,给我的亲兵排班,让他们把守大门,不允许任何人进出!”
管家朱权答了声“是”,自去安排此事。
朱建明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亡羊补牢犹未晚也,该给两个孩子请位先生教授学问了……
奶娘喂饱小世子之后,梁女医抱起小世子,让小世子趴在自己肩上,轻轻顺着小世子的背,以防小世子吐奶。
正在这时,宝鉴在外面道:“梁女医,素兰姐姐呢?”
没等梁女医回答,她就急急道:“梁女医,王妃让我看看小世子吃罢奶没有,若是已经喂过了奶了,让您把小世子带去呢!”
梁女医见这个小丫鬟如此性急,不由笑了起来,一边抚着小世子的背,一边道:“已经喂过奶了,我这就带小世子过去!”
宝辞她们正立在正房廊下,见梁女医抱着小世子带了两个丫鬟过来,忙掀起细蛛丝门帘道:“梁女医带着小世子过来了,快进去吧,王妃在里面呢!”
梁女医抱着小世子进了正房,发现正房气氛有些凝重,不由一愣。
蜀葵原本神情肃穆,脸上庶无笑意,见梁女医抱了小世子过来,忙笑着道:“来,把我的宝贝给我!”
梁女医把小世子给了蜀葵。
她是个聪明人,游目四顾,见柳杞端坐在靠东墙的黄花梨木圈椅上,脸上神情也是严肃之极,而赵敏坐在柳杞隔壁,也是神情肃穆,便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敢多留,屈膝行了个礼,静静退了出去。
到了廊下,梁女医听到明间内传来蜀葵的声音:“柳杞,这个消息你确认了么?”
柳杞用清泠泠的声音回答道:“王妃,我这段时间负责王爷的暗卫,这个旨意是陛下前日早朝发布的,我一得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又道:“胡青其人,深受陛下信任,王爷也在拉拢他,他之所以苦求陛下封他女儿胡晓云为平亲王府的侧妃,怕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蜀葵沉吟片刻,道:“难道王爷有心立王爷为皇太子?看来,这水是越来越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