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们猜,口子开到哪里了?

唐菁月原本打算好的让假皇帝来存养蛊虫的计划,因为敏芳的横生枝节而不得不放弃。

在坐着马车离宫回王府的路上,纵使一直被阿皓搂抱着,那无比温暖的怀抱也无法让唐菁月陷入冰湖的心在刹那间回暖。

她想,正是因为她对敏芳的疏忽,才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对于假皇帝的恨意,她无法消除;对于敏芳的疼惜,她无法抹杀。而敏芳又是那样在意假皇帝。唐菁月知道,哪怕她再不肯承认,她与敏芳之间也回不到过去了。

说到底,她和敏芳又何尝不是一样。敏芳为了一个非亲生的孩子,而舍得伤她的心,而她因为对那孩子的恨,而选择放弃敏芳。

唐菁月默默的哭着。人,该都是自私的。

回府后,稍作休息,用过晚膳,天色也便黑了下去。寂静的夜,屋外早已没有了虫鸣,在秋风中处处都显得萧索寂寥。

寒冬将临,连夜晚都似乎带着冰霜。似乎冥冥之中总是要有那么一种规律:暖春迎喜事,寒冬降哀伤。

虽然下午在宫里时睡了很长时间,但此时的唐菁月依然是一点活跃的心思都没有。慵懒的半躺在榻上,书也不想看,话也不想说,怔怔的放空发愣。想了些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想。

夏莲可是不知道主子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进宫一趟,回来就变得这样反常。敏蕊和敏枝嬷嬷也是,几个人的脸色像是一齐拿泥土抹了一遍,齐刷刷的难看。

夏莲很好奇,但是夏莲却知道不该自己知道的,自己还是不要多打听。瞧敏枝嬷嬷心多粗的一个人情绪都差成这样,可见不是啥好事。主子想让自己知道的话,自然会告诉自己的。

因为担心月儿的情绪,所以景芝皓将公务都拿到了皓月院处理。就坐在唐菁月的身旁,时不时抬一眼去瞧,见月儿总是一个姿势表情,便很忧虑。

放下朱砂笔,从矮桌上越过身子,伸出胳膊一个勾手就将唐菁月手中要掉不掉的书给抽了走。

这会儿,唐菁月才有点反应。

“你做什么?”

看她理会自己,将书放到一边后,景芝皓起身坐到了唐菁月的身旁。

“我知道你该是不需要宽解的,可是看你如此模样,又觉得实在应该需要多说两句。”

唐菁月没甚反应。

“不是所有的伤心事都是伤心事,”景芝皓说了一句很拗口的话,手从唐菁月的头顶滑过,“我想你终究还是为敏芳好的。你可以想想,虽然你们的主仆之情疏离了,但是她却拥有了一个自己全心全意爱着的孩子。对于你来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敏芳都不是最重要的,而对于敏芳来说,你却永远是她最在意的人。她今日,选择了一个对彼此来说都是最重要存在的孩子,就好似我和你在对方心中的地位。这种感情,我想,会比你们的主仆之情来得更加深刻与珍贵。”

景芝皓轻声道:“为她多思量一些,你会轻松许多。”

他很难得说这么多的话。忽然间的,唐菁月的心就是被猛然的重重一击。辛苦止住的泪水又一次溢满眼眶。

她显得有些狼狈的点点头:“是……是。”

她若是真心为敏芳好,或许不该用主仆之情去拴住敏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情感归属,有自己的人生选择,有自己的幸福。

敏芳对她的主仆之情,早在五年前就该断了。能够长久到现在,已经是她修来的福气。

见月儿没有反驳并且点头应是,可见是接受了这一想法。景芝皓带着心疼的抚了抚她的发,轻轻在她后背顺着。

其实,说是这样说,这也不过就是他为了让月儿早点走出伤心的一种说法。难道他这样说,就证明他是这样想的?

不。

在唐菁月看不到的目光中,景芝皓露出锋利又厌恶的眼神。背叛自己主子的人,就该死。如果不是敏芳,他下午在宫里时就动手了。

总得,给敏芳一个教训。

靠在阿皓的身上,又是抽抽搭搭半晌后,终于想通了的唐菁月用帕子擦掉自己的泪水,命敏蕊备热水洗漱。

在阿皓面前哭得这么惨兮兮,哭完后觉得很不好意思。

看向阿皓,唐菁月带着哭音的低笑说:“没想到,你还是一个心软善良的人。我想不通的事情,你两三句就能让我恍然大悟。”

闻言,景芝皓挑挑眉,低头深深吻住她。

他自然是一个心软善良的人——只要是为了月儿好,什么违心话都能说出口。

过了一会儿,只见被唐菁月吩咐去准备热水的敏蕊没有拿到热水,反而是匆匆忙忙忙的跑回来,惊慌报道:“主子,晴音死了!”

“什么?!”

惊得唐菁月直接站起来。来不及多加思索就急忙起身披上了外袍。

“松神医呢?”

“松神医就怕晴音出事,所以一直在牢里守着。刚刚才让护卫报过来的消息!”

景芝皓镇定不乱的将月儿的衣物包裹厚实后,直接抱人飞去暗牢。

晴音死的太突然了。松神医虽然说过就在这两天,但是为了以防暴毙发生,特意用了顶尖的药吊着命。没想到,还是抵不过生死劫数。

等唐菁月和景芝皓抵达晴音所在牢房时,吴老祖也到了。吴老祖和松神医二人几乎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想要再将晴音给救回来一口气。但是徒劳无功。

吴老祖擦掉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语气急促道:“晚了,已经晚了。快,半个时辰内找到存养的身体,否则蛊虫再无一只能够存活!”

一共有九只蛊虫,这会儿已经死掉两只了。

事态万分火急,单看能让吴老祖出一头的冷汗就能知道严重程度。

蛊虫毒性大,弱点就在于难养。养成难,存养更难。若不然像是小猫小狗那样好活,满大街都得是蛊虫横行了。

一听只有半个时辰,唐菁月赶忙让阿皓随便从暗牢里提出一个死囚来,作为暂时的寄存体就好。

可谁料这话刚一说出口,就见吴老祖慌忙摆手,连连否定道:“不行不行,你这牢里的犯人都生气将尽,哪里能够存得住饱食精血的蛊虫。”

“只是暂时存养,拖延一下时间也不行吗?”

这会儿紧张功夫,吴老祖已经没有心情再去吐糟唐菁月的不专业。他看着在晴音体内游走躁动的蛊虫,头也不回的道:“蛊虫极难去适应环境,换来换去的,等定下来早死光了!”

先换到一个毫无生机的死囚身上,死上几只,再换到定下来的寄存体上,死上几只。若是蛊虫在寄存体内不能适应,这下可就该死绝了!

“只能换一次!”松神医补充强调。

换一次……唐菁月头疼的扶上额头。半个时辰里,让她去哪里确认一个合适的寄存体去。

“还有别的条件吗,一次说完行吗?”

唐菁月难得不耐烦的差点发火。

看准晴音体内一只因为没有生机已经不动的蛊虫,吴老祖拿针小心的扎了扎,希望能够催动蛊虫生力。听闻唐菁月带着火气的话,也急得没好气的道:“还找个屁啊,你男人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寄存体?!他是皇上的亲叔叔,血脉相通,最适合养这几只蛊虫!”

吼完,继续专心致志的扎蛊虫去。而牢内则是被他这一声吼,震得安安静静。

王……爷?

唐菁月条件反射一般的扭头看向阿皓,目光惊恐。然而在阿皓刚刚转头和她对视的时候,唐菁月就急忙再看向吴老祖的后背,大声喊道:“其他的,其他能来存养蛊虫的条件!”

让阿皓去当存养蛊虫的人,除非她疯了!

不,她就是疯了也不会让阿皓承受这样的事。

宏儿可以不再活过来,阿皓却绝对不能有事。

吴老祖浑身冒汗,急得发火。见明明有很合适的“培养皿”,唐菁月还不愿意,不由得怒气反问道:“还有什么条件!”

“假皇帝也行,晴音也行,为什么其他人不行?”唐菁月不解。

“真皇上和假皇帝是双生蛊,血脉通的比和他亲叔叔还通!晴音是精通南疆毒蛊的南疆人,有秘法用自己的身体存养蛊虫。你他妈随便找一个人来,蛊虫死完了别怨我!”

说完,手一抖,喘着粗气的重重的在空中捶了一下,懊恼道:“又死一只。”

这句话简直就是催命。询问松神医,敢情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又死掉两只了。

只剩下五只蛊虫了,别说是半个时辰,能坚持住两刻钟都是好的。

这下不仅是唐菁月,牢里的人都急得团团转。

只有景芝皓很镇定,他握着唐菁月的手,让她不至于像没头苍蝇般东撞西撞。

若不是现在场合不对,唐菁月真想冲上去揪住吴老祖的耳朵,怒吼质问: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前几天不说清楚!

吴老祖也冤,他也是上午检查过假皇帝的身体后,才觉得存养应该跟血脉有关系的。假皇帝的身体正符合,他也就没说。后来被皇家秘闻给震惊了,所以在假皇帝充当存养体的计划流产后,他就忘了说明。结果就正巧撞到晴音暴毙。

这能怪他?!他又不是南疆人,对蛊虫能知道的一清二楚?!有胆子就随便找个人来,能存活下来一只他都谢天谢地!

于这危急呼吸的一息一瞬间,唐菁月脑子里面过了很多人。身体能用来存养蛊虫的人,会是谁?

然而,掠过一张又一张面孔。唐菁月连自己都认真的想了想,最后却只能得出可怕的结果。能够存养天宏体内蛊虫的,无非就是四个人:首选假皇帝,因为双生蛊;次选梨奈,这蛊虫怕本就是他养出来的;第三是晴音,他掌握南疆养蛊秘法;第四就是阿皓了,正如吴老祖所言,阿皓与天宏是叔侄俩,血脉相通。

第一次,唐菁月如此怨恨先帝或者是先先帝,为什么没有给皇家开枝散叶!

想了这么多,眨眼之间晴音尸体内的蛊虫就又死了一只。焦急的吴老祖大喊大叫:“能不能快点?只有四只了,日后不适应的话还得再死几只,等你找到千年火龙不会用再死几只,那就没了!”

“不要了。”

忽然,紧跟在吴老祖咆哮得晃得整个牢房都在颤抖的声音后,唐菁月肯定的语气蓦然出口。

她的声音不算很轻,但在吴老祖出口声波的掩盖下,依然算得上是轻言慢语。

所有的目光立刻汇集到她的脸上。

“别忙了,死就死吧。”牢内停息一瞬的时候,唐菁月又道。

“你!”

此刻,吴老祖终于有空回首盯着表情淡然的唐菁月看了一眼。他在这边忙活着救蛊虫呢,这丫头在那边还真是说得风轻云淡!

唐菁月看似的平静的站立着,手还被阿皓握住。看她的神色是真的要认命,要放弃了。

见状,吴老祖所幸道:“不要了老夫还省事呢!”说罢,做状就要收手。

看着吴老祖的动作,唐菁月抿唇,慢慢垂下眼皮。

宏儿,对不起。

到今天,她方才知道自己到底是多么自私的人。

她一直以为她很珍惜先帝唯一的孩子,她对宏儿足够伤心足够好,可是到了性命攸关之时,她才发现自己终归是恶人。

静了静,抬头正想让众人回,护卫过来把暗卫的尸体处理掉时,忽然,颈后一个酸麻,唐菁月两眼眩晕的软下去身子。根本没有思量的功夫,眼前一黑,便彻底昏晕过去。

其身后,景芝皓将人稳稳的抱住。没多说废话,将人递给敏蕊和敏枝,再招来甫一和暗廿负责护送。

“把王妃送回院子,让她好好睡一觉。”

闻言,敏蕊深深的看着王爷。在王爷面不改色的神情下,良久,点头应是。

无论是哪个主子的决定,都不是她们能改变的事情。王爷此举,更是不容置喙。

唐菁月被下人护送着离开暗牢后,景芝皓直接开口向吴老祖问道:“怎么弄?”

“干脆,真汉子!”

一看就是自愿来当存养体了。

见景芝皓果断利落,吴老祖赞了句,然后一把拉住景芝皓的胳膊,将人带到晴音的尸体边。

“在手腕上割一条口子就行,对准这处伤口。我都不用拿针扎,一会儿这几只小虫就会钻过去了。”

景芝皓:“好。”

说罢,挽起袖口。只是动作稍顿,蹙了一下眉,又向吴老祖问道:“能在别的地方开口吗,这里太明显。”

堂堂摄政王爷的手腕上有伤口,这一看就是自杀未遂呀。

吴老祖表示理解。殊不知,景芝皓只是不想让唐菁月那么容易发现罢了。找个隐秘的地方开口,大不了忍几天不和月儿亲热。抹上松神医配制的消除伤痕的药膏,等伤口处的痕迹消失后,月儿就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随便哪里,你想在脸上开都没有问题。”

什么时候了,吴老祖这个老顽童还有心思打趣。

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划开口之后,对准吴老祖所指的伤口处。很快,蛊虫便一只一只急切的向景芝皓的体内钻入。异物入体,肯定会疼痛难受,但景芝皓却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

见他如此硬气,吴老祖对这个传说中恶名昭著的男人改观了一些。不谈别的,就说这份勇气毅力还有爱护王妃的柔情,这人就能够称得上是英雄。

于是,吴老祖在旁边没个正形的说道:“要我说,也真不知道你的王妃在纠结什么,这明明就是好事不是?我就说她没有医术上面的半点天赋,而且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蠢材一个。白日在宫里时,我明明就说过这蛊虫因为饱食精血,所以不仅不会对人体有损害,反而有补益。这才半天呢,我说过的话她就全都抛之脑后了!啧啧啧,你看看她刚才那个揪心的样儿。”

媳妇被人说坏话,景芝皓冷冰冰的瞥了吴老祖一眼。

你媳妇才是蠢材。

“呦呦呦,还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觉得自己为摄政王府建功立业了,又或者是为整个大茂有功绩,再或许是觉得现在自己也算是摄政王府的人,吴老祖说话毫不客气,“你说说,她为什么不想一想,这晴音早该死了,却能活到现在?还有那假皇上,我敢说,存养了这几只蛊虫以后,保准会身体强壮得跟一只小虎崽子似的!你呀,是捡便宜了才对。”

若是唐菁月在场,肯定要唾吴老祖一脸。

给你个机会捡便宜试试?

没一会儿功夫,眼看着四只蛊虫都已经全部钻入主子体内,松神医急忙为主子包扎起来。

景芝皓淡淡道:“她也是关心则乱。”

再精明的一个人,遇到自己所关心的人出事,也总是会慌乱的。

闻言,吴老祖笑了两声,却也没有反驳。

等景芝皓再回到皓月院时,唐菁月已经在昏迷中被侍女伺候着安歇在床上,平静的如同真的睡得香甜。

交待过敏蕊敏枝和暗廿,景芝皓在外间洗漱干净后,上床,将人暖暖的搂在怀里。把汤婆子踢开,自己用四肢盖上唐菁月的手脚。

有他在,凡事不需忧。

窗外的阳光有些刺眼,厚厚的床幔也遮挡不住。

翌日一早再睁眼,唐菁月感到浑身都酸痛不已,头脑疼痛。似乎是睡了一辈子那么漫长。

枕边人不在,窗外已是明亮,已不知是何时辰。

她坐在床上,茫然的回想前事,想到昨晚她是在……

啊,暗牢!

忽而间眼眸大睁。

晴音暴毙,蛊虫将亡。她最后决定了放弃。再然后……她昏过去了?

她已经记不太清楚是怎么昏过去的,但是直觉认为会有猫腻。真担心景芝皓会做何蠢事,唐菁月急忙叫喊着让敏蕊进来。

“敏蕊,敏蕊!”

里屋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有人脚步急切切的冲到了唐菁月的面前:“主子!”

唐菁月一看,颇为惊喜,是敏叶呀。

“小叶儿你回来了!何时回来的?”

的确是敏叶。但见她面庞线条凌厉,眉眼极具厉色。一头长发高高束起。不像其他侍女般穿得短袄衣裙,而是一身男子般的长袍够勒出紧实完美的结实线条。一番英姿飒爽的打扮,有种江湖侠女的味道。

敏叶见到主子,高兴万分。她去追寻沈瑾岑,无功而返。本是对主子万分愧疚。但看主子见到她以后的眉开眼笑,就顿时傻呵呵的将所有自责内疚抛之脑后。

“奴婢今早回来的。本想一早就来见主子,但蕊姐说您还睡着,奴婢就一直在外面等啊等。好不容易主子您起身了,叫的还是蕊姐!”

敏叶佯装委屈的嘟起嘴,不开心的撒娇模样就像是一个只狗狗在讨主人的抚摸。

惹得唐菁月怜惜的在她头顶摸了又摸。

“回来了就好,我真怕你一时犯倔,直追到南疆去呢。”

敏叶嘿嘿笑:“奴婢真有这种想法,但一想南疆路途遥远,我需要回来先和主子说一声才对,就听信后便往回赶了。”

这傻兮兮的模样实在是讨得唐菁月的喜欢。伸手双手捧住敏叶的脸蛋,用点力气搓搓揉揉。

“这就对了,蠢叶难得有这么聪明的时候。回来了就好,主子不让你去的。你要是走了,谁保护我?所以,就乖乖安分待在主子的身边。”

本来听主子不让自己追去南疆还想问些什么的敏叶,一听主子是要自己留下保护主子,立刻就狂点头:“是!”

和敏叶好生亲昵了一会儿后,唐菁月想起方才叫敏蕊的事情,问道:“敏蕊和敏枝呢?”

“哦,敏枝去查账了。蕊姐说主子身体不好,按松神医给开的药方亲自煎药去了。”说罢,敏叶紧张兮兮,“主子你身体不是好转了吗,怎么又会晕过去?看来王爷没有好好照顾主子嘛!”

唐菁月闻言蹙起眉头,疑惑问道:“晕过去?”

敏叶点头:“恩。蕊姐说主子您昨晚突然晕过去,把她们都吓死了!”

说罢,敏叶吐出舌头,摆出吊死鬼一般的表情。

唐菁月没好笑的将手朝她的脸上盖去。

晕过去?是她自己突然晕过去的吗?唐菁月迷惘不解的猜测思量。

走下床,在敏叶的服侍下穿衣整理。唐菁月怀疑她不是自己晕过去的。可如果不是,阿皓是不会随便让松神医给她开药的。

毕竟,是药三分毒。

还是亲自问一问敏蕊比较好,毕竟想要骗骗小叶儿还不容易?

可是终究,从敏蕊口中得到的回答,和敏叶所说的一样。昨晚唐菁月在牢中突然昏迷过去,吓得景芝皓直接抱起唐菁月就回了皓月院。而松神医和吴老祖也没有再去管晴音体内的蛊虫。

经过两位神医的把脉,诊明唐菁月昨日是因为大悲大伤情绪过于伤痛惊吓,这才导致的突然昏迷。并无大碍。给唐菁月开了几副汤药要好好调息身子。

敏蕊说:“等给主子看完再回到暗牢,那几只蛊虫早都死绝了,吴老祖和松神医怎么救也救不回。王爷下令让护卫将晴音的尸体运出府处理了。昨儿晚上主子一直昏睡不醒,把王爷吓得,守了主子一整晚,今早天不亮就又得打起精神去上早朝。”

“啊,是这样啊。”唐菁月浅浅的应着,一小口一小口的舀着苦涩的汤药喝。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就放心了。她昏得也算及时。

就怕是景芝皓一时犯浑将她给打晕,然后自己以身犯险去了。

阿皓真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但毕竟,是不会真的拿药来蒙骗她。

想到这些,唐菁月的心愈加安定下一分。

不过,等阿皓回来的时候,唐菁月依然让他脱了个精光。

对此,景芝皓毫无廉耻之心的*着身子,在月儿面前站着。

“看什么呢?”他问。

唐菁月敛眉,忍住脸上的燥热,让景芝皓转了一圈。检查过他身上确实没有伤痕后,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松神医再好的药,也不可能半天就让崭新的伤痕消逝。

不过,阿皓的身上虽然没有新痕,旧伤却很多。

四肢和背部前胸都有。

见月儿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表情疼惜,本来内心燥热的景芝皓也随之消散了火气。

他迅速的穿上里衣,笑道:“没什么好看的。难道你嫌弃我身上的伤痕太多,觉得丑?”

十年的时间,一个消散闲王就能从文弱书生变为整个朝堂的盖世英雄,保家卫国很容易吗?那都必须是用鲜血和生命作为交换的。

景芝皓身上这一道道伤疤,都是他这一生最好的荣耀。

唐菁月抱住他,踮起脚尖,在他脖颈处衣领没有盖住的伤疤上亲了亲。景芝皓心中一动,正想将人直接抱上床,却听唐菁月悄声问道:

“那个私邸,山中深谷,你是怎么发现的?”

这个问题让景芝皓神情一顿。或许是他的身子总是结实硬朗的,所以唐菁月并没有察觉到他刹那间的肌肉紧绷。

僵硬感一瞬即逝,如同错觉。

景芝皓说:“那时想找一个秘密的地方,便在高山深野中四处寻找。路过那山谷之上时,好奇其下云雾掩盖的是何模样,便落了下去。这才发现那一处风水宝地。”

“受伤了吗?”

“恩,毕竟不清楚下面是什么地方。落下去时刮到了山崖边的松顶上,胳膊上划过很长一道伤口。”

原来他胳膊上的伤是这样落下的。

之前景芝皓的胳膊受伤时,唐菁月发现了伤痕,但只以为和他身上的一样,都是在战场上面落下的。倒不曾想,胳膊上的这一道,另有来历。

一时间,唐菁月也来了兴趣,拉着景芝皓让他为她解释一番,他身上每一道伤疤的故事。

景芝皓拗不过她,再加上能哄骗过月儿真是好极了。于是就羞耻度爆表的为月儿介绍起自己的每一枚军功章!

屋外,查了一天账很是疲惫的敏枝坐在院子里,喝着暖茶,和敏蕊闲聊。

敏叶自从回来以后,好生积极的抢活干。一定是为了弥补自己叛投沈瑾岑的罪孽!

敏蕊和敏枝乐得让敏叶喜滋滋的守着。

“蕊姐,松神医给主子开的是什么药方子,是药三分毒啊!”

敏蕊挥挥手:“不打紧。之前主子的身体湿寒虽然是大有好转,但如今寒冬临近,主子本来就是要该继续服用汤药的。正巧赶上,就做了这个完美的掩盖。”

能让敏蕊用“完美”来自夸的,可见这谎言是真的天衣无缝、毫无破绽。

被蕊姐的机智所折服,敏枝伸出大拇指:“蕊姐您实在是高。”

“呵,”敏枝无奈的笑了笑,“哪里是我高,是松神医和吴老祖会说话。昨天主子因为敏芳的事情,的确是经历了大悲大伤。刚缓过劲就又受到让王爷存养蛊虫的惊吓,会晕过去是理所应当的。我只不过是顺便想到可以用汤药增加一分可信罢了。”

敏枝喝茶撇嘴:“您谦虚。”

“你个鬼丫头。”

正说着,这时,夏莲不开心的凑了一个小脑袋过来。

表情委屈,还憋着一口气,似乎在和谁闹倔强。

夏莲问道:“两位嬷嬷,您说敏叶嬷嬷会教我功夫吗?”

“谁?敏叶?”敏枝惊呼,眨眼,和敏蕊对视一眼,然后很认真的对夏莲说,“我觉得凭敏叶的脑子,她应该教不了别人。”

不远处守在主子屋外的敏叶耳朵动了动,决定无视听到的话。

看夏莲闻言后一脸失望,敏蕊抬头看向坐在屋顶上面的甫一,奇怪的询问夏莲:“你不是要向甫一学功夫吗,怎么又问起敏叶了?”

说到这里,夏莲就立刻苦巴巴的诉苦道:“甫一大哥他不教我!呜呜,他说姑娘家的学功夫不好,怎么样都不肯教我!”

看来甫一是对敏叶的威猛心有余悸,生怕自己的小丫头习武后,成长为母老虎。

敏蕊和敏枝对视一眼,憋住笑。

“我说我是要保护主子,”夏莲继续说,“可他说保护主子的暗卫海了去了,不差我一个。还说我已经年龄大了,资质蠢钝,学了功夫也只是浪费光阴,绝无大用!呜呜,他教都没有教就说我蠢钝,我再也不要理甫一大哥了!”

说罢,夏莲哇哇就大哭起来。

屋顶上,甫一抚额cos思考者。这难道不是闺房之乐吗?这丫头,咋啥事都往外说。

院子里,敏蕊和敏枝笑翻了。

“哈哈哈哈哈,资质蠢钝!想想敏叶学功夫的时候已经十六了,怪不得现在这么笨!”敏枝笑得张牙舞爪,嚣张狂妄的让不远处的敏叶强忍住额上黑线。

而敏蕊笑得文雅一些,但也是乐不可支。

“既然甫一说你不适合习武,那就不要学了。你年纪毕竟大了,像甫一这些王爷手下的护卫们,最晚的也得是十一二岁就开始习武了。学武当早不宜晚。早时的一年顶得上后来十年呐。”

可夏莲还是闷闷不乐:“我就是想跟主子一起出去。就是每次出府都要带我的那种。”

听到这话,立马把脸拉下来,不高兴了的敏枝没好气的说:“你个小丫头野心还不小,你师父我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呢!”

夏莲嘟嘴。

看这孩子一脸郁气难纾的模样,敏蕊好耐性的安慰道:“不要急,快了。等你再长两岁,主子出门就只带着你了。”

“真的吗?”

敏枝:“你做梦。”

夏莲&敏蕊:……

其实敏蕊说的并没有错,等夏莲再长大几岁,就适合跟随主子出门了。敏芳已经不会再回来,四个侍女的位置空下来一个。敏蕊渐渐走上了敏芳的位置,敏枝替代敏蕊,而敏叶则因为会武形成自己的独一无二。

能够继承这空下来的第四个位置的人,只有夏莲和红灯。但红灯年纪比夏莲还要小上几岁,所以夏莲将会是这位置唯一的接替者。

如此安稳还在忧虑,真不知道该说夏莲是未雨绸缪呢,还是杞人忧天。

暗牢昏迷的事情因为阿皓的体无新伤,以及汤药开始不间断的吃,渐渐的让唐菁月彻底打消了怀疑。

虽然,放弃让天宏复生的机会让她很伤心。天宏的尸身仍然完好的冰冻着,而她也仍然希望阿皓的暗卫们能够找到南疆至宝千年火龙,只因,期待着事情有转机。

一连两个月过去,寒冬也将大茂的皇都辅天包裹成通天白银装扮。这里的冬天总是会下着很厚很厚的雪,似乎雪花是无穷无尽的从天上洒落。能够覆盖住这尘世间所有的肮脏与污秽,能够将人心也渲染回婴孩般洁白无瑕。

灰暗的房顶会变成银白色,粗黄的道路会变成银白色,棕黑的枯枝会盛起又重又多的积雪,在摄政王府没有清扫过积雪的地方,把红灯扔进去,人们就找不见她了!

“哈哈哈哈哈,红灯你又去哪里了!”

忽视掉红灯头上发尖插着的红艳绢花,夏莲撒欢的在院子里面大叫。而红灯则可怜巴巴的像一根埋在雪里的大白萝卜精,高高举起手向夏莲的方向挥舞:“莲姐姐,我在这儿呢。”

夏莲:“你在哪儿?我什么也看不见!哈哈哈哈哈哈!小矮子!”

红灯:……嘤嘤嘤。

这个在王府里比较偏僻的院子是没有人居住的,还比较大。唐菁月特意吩咐下人将这个院子给空出来,不经扫雪。一场一场堆积下来,这里就成了能够把人雪藏的地方。年纪小的夏莲和红灯非常喜欢在这里玩耍,喜欢到……夏莲早就忘了她说要练武的鬼事。

按着红灯头上的红红绢花,夏莲寻过去。这里的雪实在是厚,夏莲所幸和红灯在积雪下面挖起了甬道。两个小丫头颇有要给自己挖出一座密室的干劲。

两个人安静的在雪下开工作业,不知这偏僻的院子里有两个女人缓缓散步至此。

两人穿得都很厚实,但一眼看上去就有很大的不同。毕竟一个是锦帽貂裘,一个是棉袄布衣。

“我父亲让我告诉你,家里决定咱们俩个只能有一个人继续留在摄政王府,另外一个要被回家去,另嫁。”

听到堂姐何梦薇的话,何彩梅立刻白了脸。

比起留在摄政王府里守活寡,被送回家才是更大的耻辱。

之前一个个自愿要离府的姨娘们回去娘家后,有哪一个下场是好的?之前以为要逃出狼窝,殊不知逃出狼窝以后理都没人理。

何梦薇听说张姨娘回去后,竟然嫁给了一个富商做贵妾。贵妾那也是妾呀!堂堂一个官家嫡女,竟然成了商人妾,别提多被人笑掉大牙了。

不过也是呢,就算是摄政王爷的侍妾又如何,就算是清白之身又如何,没有哪一个男人会甘愿将别人的妾室娶回家做正妻。而有情愿这样做的男人,又有哪个是出于真心?她们都是官家的千金小姐,家里人也不会舍得的。

但别人家舍不舍得何彩梅不知道,何家对她,肯定是舍得的!八成,就是要将堂姐留在王府,而她只有回何府另嫁以换做联姻利益的命运了。

想到自己的未来,何彩梅就好不甘。

都是何家的女儿,都是来到摄政王府做妾,凭什么就要弃掉她,以保全堂姐?!

若是在几个月前,恐怕何彩梅还没有这种想法。她单纯,她心思简单,她会在王妃宴请的席上大大咧咧的说喜欢吃猪蹄,但是这几个月过下来,何彩梅的心已经扭曲了。

如果仅仅是现在这种比尼姑还不如的日子也就罢了,可凡事不患寡患不均。后院仅留的几个姨娘中,林汀芷家中有财力能保林汀芷生活滋润,郭岫音一直是讨好王妃的,秦香那个穷苦人的出身就不要拿来对比,就连她的好友青果也因为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而保证不会在此受苦。

唯有她!

她与堂姐何梦薇出自一门,堂姐比她受家人宠爱。家中无论是有钱财送来还是消息传达,都是到何梦薇的手上!而她,似乎是被遗忘了,仅仅是在与堂姐有利益相争的时候,才会捎带提她一句。

何彩梅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吃的、穿的、用的,王府的下人私自克扣,娘家没有补贴,这个冬天,她一个千金小姐,竟然脚下生疮了!

何家只会留一个人在摄政王府,用以维系与摄政王爷的关系。何彩梅不想被人当成破鞋。留下来的这个人,只能是她!

何梦薇和何彩梅姐妹俩个在这偏僻的院子边上走了走,便离开了。因为里面的雪实在是太厚,所以没有往里面行进。况且,凭何彩梅的薄鞋薄袜,还有脚底冻疮,她也是不可能往院子里深入的。

就连夏莲和红灯这两个小丫头都有暖暖厚厚的鹿皮靴子穿,何彩梅却能被冻到脚底生疮,可见日子过得有多么艰难。

埋藏在雪里的两个小丫头听到这件事情以后,互相看了看。摸不清。

红灯问:“莲姐姐,这是大事吗?”

问夏莲?跟金银无关的事情在夏莲看来,都不是什么大事!

“无非就是又有一个姨娘会被送出府罢了,没事啦。”夏莲呲牙,伸手将一团雪贴到红灯的脸蛋上。

“啊,好凉!”红灯小声惊呼着,呆萌呆萌的缩着脖子,慌忙躲开。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难得能够平稳度过的两个月不是因为没事,而是因为有大事在蓄积爆发。

一连两个月,陆清云每日离宫后,都会恭敬的携带艾青最爱喝的君山银针在艾府门外等候。刚来时,很难堪。艾青不出面,只叫下人到府门口,对着陆清云大骂“烂竹断节”。

烂竹断节呐。

过去陆清云与艾青交好时,艾青曾称赞陆清云是“文骨秀竹”,并言这丝毫不是过誉。如今,竹还是竹,但已经成为了折断节操的烂竹。

艾府下人的破口大骂,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陆清云“没有廉耻”的名声开始和他“变节投敌”的大名在辅天齐头并进。

那段时间,甚至有人天天往陆府的门上扔烂白菜臭鸡蛋,陆府受到的待遇竟然和游街示众的杀人犯没有什么两样。这哪里是摄政王手下被重用的文官遭遇?

陆岚意不忍父亲受此奇耻大辱,劝父亲放弃,但是,陆清云忍下来了。

从深秋落叶,等到白雪皑皑。

“咯吱”。

艾府的门被打开,花白着头发还有一宗山羊胡的艾青站在门内,表情说不上是凝重还是惋惜。

两人的视线经过无数事情的熏染,终于再一次相对。

艾青恨铁不成钢,陆清云自有傲骨。

看了陆清云良久,艾青终于道:“进来吧。”

陆清云并未表现出大喜过望,而是恭恭敬敬的在艾府门前,向艾青拱手鞠了深深一躬,这才迈步登门。

“老师,学生久候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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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快猜,阿皓把口子开到哪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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