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去了天京医院,不过,不是给自己看病,而是去探望一个特殊的病人。
十九世纪初,电磁学的发展和应用突飞猛进,这为人们对光的本性的进一步认识提供了机遇。1846年法拉弟发现光的振动面在磁场中发生偏转,揭示了光现象和电现象之间肯定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联系。继后,普鲁士物理学家韦伯,发现电荷的静电单位与电磁单位的比值等于光在真空中的速度,这些成果的取得,都极大地鼓舞了当时正致力于电磁场理论研究的英国杰出物理学家麦克斯韦,他希望自己同样能够在这个领域内创造出前人所没有过的辉煌。
当初,麦克斯韦之所以来中国的上海应聘,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在这之前,他对遥远东方的这个国家,能够了解的一切,就是伦敦报纸上登载的那些有关他们脑后拖着的稀奇古怪的大辫子的漫画,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女人拳头大的小脚。他不喜欢政治。
当皇家内阁派人专门集中起他们这一批青年学者,和他们介绍中国那里正在建设一个庞大的科学基地,并四处网罗人才的时候,他和几乎全部的人一样,甚至都不愿意相信它会是真的。内阁的官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叫他们相信中国的确出现了令人奇异的罕见变化,也给政府带来了巨大的危机。那些疯狂的东方暴徒,利用手中的一些先进技术,大肆残害大英帝国优秀的子民。为了大英帝国,也为了世界的美好,更是要给上帝以安慰,帝国要求年轻的学者们,能够像英勇的皇家士兵一样,用另外一种方式,捍卫帝国。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和其他各行各业的学者们一样,麦克斯韦也来到了中国。没有经过其他人那样严格的考核,唯一一点,在他宣誓效忠太平天国政府之后,很快进入了天京科学院。
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任何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人,在被引领着参观完天京科学院种种实验室、成果的时候,大概心里剩下的就只有叹息了。
麦克斯韦很快进入了角色,物理所单独成立了电磁学实验室,他被任命为主任。再接下来的一切,就不能只是用惊讶来形容他了。电磁学实验室的第一天正式工作,在他们受命即将开始电磁场的动力学理论研究的时候,宁王亲自交给他们的一组方程式。
那是什么?别人也许还不是十分钟情,可对麦克斯韦来说,简直就是上帝的恩赐。那是他早在国内就已经着手用他高超的数学想最终推导出的《电磁场的动力学理论》的根本。
麦克斯韦的确有着非凡的数学功底,按照宁王的提示,在他的领导下,实验室仅仅用了两个月,顺利验证了宁王方程组,完成了《电磁场的动力学理论》,从而在理论上证明了电磁波的速度等于光速。把电、磁、光三个领域结合在一起,这是一个将会在整个物理学界引起重大轰动的伟大事件。
轰动远远不止还不在这里。就在他和他的同事们忙于验证宁王方程组,完善电磁场动力学理论的时候,宁王摆在他们面前的电磁波发生器和检测器,已经给他们做好了实验上证明电磁波确实存在的一切准备。
再接下去,就是完整的电磁波发送与接收实验。如果说,麦克斯韦和他的同事们在最初还只是为了科学上的重大发现得以验证而兴奋的话,到了现在,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成员都明白了,在他们实验室里诞生的何止是一种理论,而是实实在在的现实事物。那可是要比眼下已经广为应用的有线电报更具价值的无线电报系统啊!。
你不钦佩吗?自然科学的任何一项新发展,在天朝,无时无刻不是都在同工业生产紧密地结合起来,科学地着推动生产力发展。
还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麦克斯韦在这里所从事和见到、听到的一切都是新鲜的东西,餐厅里,几乎每天所能得到的点滴信息都会叫他怦然心动。发电机、电动机、内燃机,新型的机床等等等等……
麦克斯韦太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了,不用任何的精确数学计算,他就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一切,足以引导整个世界进行第二次伟大的工业革命。他开始为当初自己对来这里的勉强而感到羞涩。这个也许几年前还对现工业可以说是知之甚少的古老国家,竟然是科学的天堂。
天朝对科学院的每一位学者都给予了相当高的待遇。科学院像是一个国中国,一切应有尽有,他们不缺精美的住处和从来没有想象到的金钱,鲜花和荣誉更是时时地伴随着他们。宁王,乃至天朝的总理大臣东王,时常地会出现在他们身边儿,对他们能想到的要求几乎是无所不应。为了满足不同信仰的人们需要,科学院周围还特意建起了天主教、基督教的教堂。可以毫不客气地说,天朝给予了所有学者以相当大的面子。
可惜,说到底,麦克斯韦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来中国的根本目的。他开始搜集一切对他的大英帝国有用的信息,不过,他很聪明,为了安全考虑,他不会用丁点儿的纸片把他所得到的东西记录下来,他用的是大脑。他有一个极其聪明而又富有逻辑性的大脑,可以储存所有的东西。只要他能和帝国派来与他接头的人一见上面,他就会重新地把它们一一地疏理出来。
麦克斯韦和他的帝国都很谨慎,也许是受到了上海方面种种失利的教训所启发,在天京他们没有采取教堂作为联络地点,而是选择了教堂附近的一家商行。商行的主人是原来英国商行的伙计,自从来到天京后,生意兴隆,也红的发紫。
第一次联系很顺利。因为,众多的科学院学者,往往都会在礼拜后,顺路进这里看看。麦克斯韦觉得自己也是一样,一切都正常。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就当他第二次正式的与接应人接头,开始铺开纸张,写下他记忆里的秘密的时候,麦克斯韦落入了天朝内务部的法网。
失去了典雅的住所,没有了实验室的设备,他住进去的是牢房,仅有他一个人的牢房。陪伴他的就剩下了一尺见方小窗口里透漏进来的阳光,或者是月色。漫长的两个月,没有人来审问他,只是中间似乎是有意地知会了他一声,他的联络人,那个商行的中国大班,已经下了地狱。当然,从留心地听着狱卒们的对话,在他现在居住的天朝内务部特别监狱里,类似他的情况也非止他一个。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没有多久,麦克斯韦就患上了严重的神经衰弱。
他住进了天京医院。
郑南今天就是特意来看望麦克斯韦的。
“麦克斯韦先生,好些了吗?”郑南看看正在把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桌子上的洪宣娇,又温和地瞅瞅床上不知所措的麦克斯韦,“回到天京后,事情一直很多,没有及时来探望您,抱歉啊!”
“亲爱的殿下,我……”麦克斯韦该说什么呢?
“不要客气,敌人也好,朋友也罢,那是以前,现在您是病人。今天是我们天朝人的春节,大喜的日子,您曾经为了天朝付出过,天朝不会忘记您的功劳。”洪宣娇剥开一个橘子,笑着递到麦克斯韦的手里。
郑南看着眼睛木讷的麦克斯韦,再瞧瞧自己的夫人,呵呵地笑了,“麦克斯韦先生是科学院最有名的‘懒惰者’,中文水平一直不高。”他随即把洪宣娇的原话翻译给麦克斯韦。
洪宣娇瞅瞅自己的丈夫,眼角禁不住地瞥了瞥麦克斯韦,心里暗暗有些好笑,什么大科学家啊,这么长的时间了,竟然连个中国话都学不好。
“殿下,”麦克斯韦不会客套,尴尬了一阵之后,他懦懦地说到,“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我这么做不是想损害天朝的利益。”
“哦?”郑南笑着看看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觉得,科学是不该有国界的。”麦克斯韦叹了口气,“当然,我的行为也许触犯了贵国的法令,也许……”
“我不能说你的想法一点儿都不对。”郑南依然是笑着,“可是,为首先要说的是,您违背了你的承诺。您曾经宣誓效忠天朝,就要奉守天朝的一切法令,这是游戏规则。当然,因为您从前也许同样地对另外的国家有过类似的宣誓,那么,出现这种情况就情有可原了。我只能这样地认为,您对天朝的忠诚是虚伪的。”
麦克斯韦低头不语。
“至于你说的科学无国界,我不完全否认。可是,那是要有先决条件的。”郑南的脸色渐渐严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