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行宫。
扬州乃是杨广在当年还是晋王之时,便经过一番苦心经营的根基之地,在杨广的诏令下达以后,虽然同样迎来了一阵动乱,但很快就被迅速平定。
此时此刻,古老的扬州,早就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扬州行宫顾名思义,是杨广在扬州建立的行宫,建筑精致、景色优美,实为不可多得的佳地。
此时此刻,这座宫殿无数骁果军守得密不透风,严丝不漏,杨广和后宫众妃此时便居于其中。
大兴宫本是隋朝皇宫之名,为隋高祖杨坚开皇二年由宇文恺主持修建,开皇三年建成,从隋至唐,虽名字几番变化,但却一直是皇帝主要听政视朝之处。
因而这大兴宫,自然不在扬州,之所以扬州行宫也有这种叫法,只是因为杨广从高句丽来到此地后,便一直在这里临朝听政、主持政务,故此地渐渐也有了个大兴宫之名。
今日非是朔望,群臣无需来此参拜,杨广高据帝位之上,躯体无力的靠着身后金碧辉煌的龙椅,双眸似阖非阖。
他的面色较之于前些时日却是愈发的苍白了,虽然发丝还未转白,但却仿佛一个酒色过度的纨绔子弟一般。
此刻在这座辉煌的宫殿之中,除杨广和下方一个英俊潇洒、颇带儒雅之气的少年以外,再无一人,宫女太监均已被驱之别院。
这约摸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杨广的元德太子杨昭之长子,目前最为杨广喜爱的长孙,杨倓。
“十月十四日,蜀中僧侣挑拨豪绅作乱,独尊堡解晖,天刀宋缺之结义弟参与,为大军绞杀!是役,若无天师道预先告知,并围杀一诸佛门高人,蜀中定将大乱……”
“十五日,蜀中动乱已稀,渐趋于平……”
“十七日……”
杨倓立于皇座之下,不疾不徐的将从天下各地传来的奏章,一一诵读,言调优雅,声音淡然,然而皇座之上的杨广,听得却是皱了皱眉头,心下暗叹。
‘仁安虽然自幼聪慧,可毕竟目前年纪太幼,尚缺历练啊,自己要是能再多坚持几年倒也罢了,可若是三年两载内坚持不住,由他来坐这天下,是祸非福啊……’
‘可惜元德早卒,丧于诸逆之手,朕其余诸子悉禄禄,皆不如仁安……朕去后,谁能为之撑风雨,其何能平乱,坐镇朝纲?’
‘罢、罢、罢,仁安喜好儒学,生性仁慈,却又不乏智慧,将来为一代守文之君,辄不问之,在寿尽之前的这几年,朕便多做些事,再历练历练他,多做安排吧……’
‘……佛门……实在可恨之极!’
思及此处,杨广突然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瞳之中,尽是无边的深邃以及黑暗,唯有在望向杨倓之时,才有着一丝温柔。
“传朕旨意!”
此刻杨广的声音早已没有了当年叶宁初见时的浑雄,为了尽量延长寿命,他早在数年之前,便开始慢慢的废掉一身魔功,并籍此转修皇宫之中一门秘藏的道功。
只是显然,他的性格并不适合道功,虽然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寿命被延长了不少,可无论是实力还是境界都早已大幅度下降。
他的身体经过帝魔功经年累月以及在废功之时的摧残,早已不堪一击,战斗力更是衰落到了先天境界之下!
“今天下不宁,佛门履兴动乱,罪无可恕,道门为华夏之正统,式传千古,故当祟正而抑邪。
因南北朝之乱,道门经义有亏,今命楼观道青玄真人知《道藏》修订之事,集天下由之众,百川归海,为一体之书,圆融无碍,以兴当世,以辟外道!”
在杨广低沉的声音中,杨倓立时伏在另一座案机之上,取出侧面放置的圣旨,紫毫沾墨,大笔如龙蛇,纵横于圣旨之上。
未几,搁笔,将圣旨晾于案上吹干,杨倓则是默默的继续等候杨广之吩咐。
“仁安。”
果不其然,遥见杨倓以书好圣旨,杨广顿时一声轻呼。
“皇祖父。”杨倓恭声道。
“你自幼生于妇人之手,宫廷之内,虽甚敏慧,但却缺了不少历练,不知民间疾苦,此次这圣旨就由你亲自前去向青玄真人宣读。”
“喏。”
“此外,青玄道长乃是这天下最强大宗师,不但武功、剑法高强,智慧、道行更是深不可测,借这机会你可多向他学习学习,不必急着回来。”
杨倓一怔,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最孺慕的祖父,却只见他神情疲惫,目光虽是一向的深邃,但额间却已有不少银丝在向后延伸。
皇祖父……老了!
这个想法一出现在杨倓的心中,顿时不由令他心中微慌,顾不得仔细思考杨广先前之意,连忙低头应了一声:“喏!”
只是这个想法却如一颗种子,深深的扎根在他的心中,当他再次抬头之时,杨广的双眼已经微微合上,精致辉煌的龙椅,幽深昏暗的宫殿,映衬得此刻的杨广格外的衰老。
无论是两鬓的银丝还是面上的皱纹,都令他不得不清楚的明白,自己心目中刚强无敌、无所不能的皇祖父……确实已经老了……
……
岭南宋阀。
岭南乃是指越城、都庞、萌渚、骑田、大庾这五岭之南的广阔地区。
宋家山城就位于郁水河流交汇处,三面临水,雄山耸峙,石城依随山势磊河而筑,顺山婉蜓。
其主建筑物群雄踞山岭开拓出来的大片平地上,形势险峻,有一夫当关的气概,君临附近山野平原,与郁林郡遥相对望,象征着对整个岭南区的主宰力量。
宋家山城外观和内在给人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若前者令人想起攻守杀伐,那后者只会使人联想到宁逸和平,自有一种风流尔雅的南方士子气息。
山城由数百大小院落组成,院落各成体系,又是紧密相连,以供奉历代祖宗神位的宋家祠堂为最中心,以明月楼为议事之核心区域。
祠堂和明月楼之间,穿过两旁花木扶疏的长廊,便有一池塘,池塘之上的长石桥古朴厚重,更是被雕刻上了许多异物。
四周树木浓深,颇有寻幽探胜的气氛,池塘另一边的明月楼大门之上,正中处悬挂着由书法高人刻上的三字木雕、烫金牌匾。
木门隔窗均以镂空雕花装饰,斗拱飞檐,石刻砖雕,精采纷呈。
此刻非是夜晚,但明月楼内依旧灯火通明,不见一丝黑暗,宋缺锦衣玉冠,两鬓微霜,面容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在灯火下宛如神祗,睿智的目光扫视下方众人。
下方最上几列椅子之上坐的都是宋家的宿老,个个功夫高深,声望隆重,但年事已高,真正掌权的,还是他们下方如宋鲁这一级数的人。
在众多宿老之后,宋智、宋鲁相对而座,还有几名俚帅,如陈智佛、王仲宣等人,以及几个宋家后辈,济济一堂。
“天下如今之情况如何,宋智,你对其他人说说!”
宋缺之面容平静如水,晶亮的双眸充满了深不可测的智慧,此刻他正襟危坐,向着左下方的宋智道,面前桌上左侧和右侧分别摆着一封信,显然均已被拆开阅读。
“遵命!”
此时宋缺是以家主身份下令,即使宋智乃是亲弟,也要遵守礼法,因而在他起身后,先对宋缺一礼,旋即才看向其他人:
“本来大隋之江山,在杨广大破高句丽,并以之为殖民地吸血反哺大隋之后稍有起色,可因他那一道回返江都之时,突然颁布的灭佛令,却是令得这天下汹涌,局势终臻至不可预测之地步。”
宋智约在四十许间,一身文士装束,身材修长,肤白如雪,瘦窄的脸庞上有一双满载幽郁但却机灵智慧的眼睛,加上一张多情善感的嘴和五缕长须,看起来风度翩翩。
他一边向着众人介绍当今天下之局势,一边也在思考。
“如今这天下可谓是已经彻底混乱了起来,佛门和杨广差不多已经彻底摆明车马,于这天下之间四处制造动乱,裹挟信徒、佃户乃至当地的士绅起义,杀官造反。”
“不过从目前来看,占据上风的似乎是杨广,而非雄踞白道之巅百余年的佛门。在杨广下令之后,不论是一直支持他的魔门还是道门在这一刻齐齐出手,共同出手对付佛门,令佛门目前之局势很是被动。”宋智凝重的道。
“根据我们的消息,除了宗门隐藏在终南山、不可知之地的慈航静斋,无论是当初四大圣僧出身的天台、三论、华严以及禅宗,
还是洛阳之外的净念禅院,都被杨广直接派大军围困宗门所在,而且在随行大军之中,道门三大传承乃至于魔门,这一次是真的下了血本,所派遣之人均是宗师高手……”
说到最后,他更是神色极其严肃的道,“在杨广那一道诏令下,各个世家贵族一个是担忧杨广发疯,一个也是出于抑制佛门之心思,现如今之局势,已成天下共同灭佛之举,
但闻灭佛,寺庙周围之百姓、佃户无不欢欣鼓舞,雀跃奔腾,以为大喜……若佛门再不能拿出有力的手段应付杨广的话,这次灭佛之下,佛门很有可能元气大伤,甚至一蹶不振!”
宋智此言一出,明月楼内顿时一静,谁也没想到眼看着大隋之江山将崩,可转瞬一变,竟又成了这副样子,虽看似大隋将兴,可实际上佛门绝不好惹……
如今天下局势之诡异,变幻莫测,他们谁也看不清楚,也不敢揣测将来的变化。
这一刻,包括宋智在内的所有人都将他的目光移向宋缺,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所能依靠和相信的便只有自家无所不能的阀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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