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燕王顺着张潜给出的台阶下来,将先前冲突揭过,不愿多谈。
张潜心中微微思忖,有意试探这燕王的心意,说道:“如今人道已经毁灭,残存于世间的传承少之又少,更被道宗极力弹压,若是为外人知晓你我这层身份,恐怕会惹来杀身之祸,我如今作假身份藏匿于道门之中,属于灯下黑,倒也安全,阁下身为鬼王,虽为正道所不容,但只要趋吉避凶,道宗爱惜羽毛,也不会不死不休与你纠缠,可你人道传人的身份一旦为人知晓,就算你藏到天涯海角恐怕也难觅活路,你安安心心做你的燕王便是,何必冒此奇险,刺杀我与青玄道人
。”
燕王颇为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愿对你二人动手,可惜不得不如此为之。”
“有何难处?”张潜倒是不解,这燕王若不出手阻拦他二人,他与青玄道人也决不愿横生枝节对燕王下手,毕竟追杀杨继业才是当务之急。
燕王将自己心头担忧之事与张潜逐一讲清。
“有人竟然走在了我们前面?还是峨嵋剑派的人?”张潜听燕王之言,顿时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不过并未放在心上,那峨眉女冠前去追杀杨继业对他而言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有人代劳,他自然乐见其成,只是想不通,为何所有人都对杨继业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后快,此人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引起两大门派的怒火?难道就因为帮自己背了一些黑锅,他嘴角浮起一丝有趣的笑容,对燕王的话也十分认同,如果他们三人一齐发难,杨继业必然难逃升天。
而燕王必定遭殃及池鱼之祸,就好像朝廷军队征讨叛军,灭了叛逆之后,毗邻的一些土豪、匪贼也要遭灭顶之灾。
“原来是这般原因。”张潜微微点头,而后问道燕王:“不过事到如今,不知阁下如何善后?”
燕王默不作声,手指轻轻棱着下颌,暗中思忖着。
“如今阁下此举算是与阳山小洞天结下不可化解的仇怨,除非今日斩草除根,将这事情做绝,而且做的人不知鬼不觉,恐怕难逃一劫。”张潜替他理清了局势。
一旁老谋士倒是激动,脸色一狠,沉声说道:“那便将这青玄道人杀了便是,还有那峨眉女冠,只要见过我们的人,统统杀掉,甚至这城中阴神,也一个不能留,任何线索都要抹掉,就算阳山小洞天的人手眼通天,也不可能知晓是今日之事是何人所为,紫阳道主可还没有窥见过去未来的能力。”
“不行!”燕王挥手打断了老谋士这听起来极为可行却不免有些丧心病狂的办法。
“将军此时此刻,还存妇人之仁吗?”老谋士气急败坏的说道……
燕王微微一笑,并未言语。
张潜却是顺口结果了话茬,笑眯眯的说道:“难道也要连我一起杀了吗?”
老谋士连连摆手,道:“阁下误会老朽这意思了,你我都是同道中人,自然不必相互提防。”
“我虽是人道传人,可也是道门中人,如今更是阳山小洞天客卿长老。”张潜很认真的说道,模样不似在拿人取乐。
可老谋士真有种张潜拿他开涮的感觉,既是人道传人,又怎可心向道门,在千年之前,两家可有亡族之仇,即便如今,道门也对人道余孽抱着赶尽杀绝的态度,就算暂时隐藏这身份,可这风险也不亚于与虎谋皮,可听张潜先前那话的口气,让他觉得有种很危险的感觉,难道区区一客卿长老所拥有的权势便让他心生贪恋了吗,连大局都看不清了?而且在老谋士看来,张潜绝非那种毫无气节之人,甘心在仇人门下鹰犬走狗,他万份不解,看向燕王,企图从他眼中寻找答案
。
“青玄道人的确不能杀。”燕王赞同了张潜的看法。
老谋士急了,慌张说道:“可不杀他,今日之事如何脱身?”
“张兄如今藏身正道之中,恐怕废了无数心血,如果我们将青玄道人杀了,他很有可能因此暴露,所以不妥!”燕王说道。
“即便正道之中无法容身,可天下如此之大,何处不可去?”老谋士倒是不绝此时如何重要。
燕王摇了摇头,笑道:“非也,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张兄如今潜入正道之中,便相当于隐于朝野之中,天下没有比这更为安全的地方了,这天下都是天庭治下之物,只要道门有心,你我便是藏道天涯海角也无济于事,而且张兄占据如此身份,随时随地可以掌握到天庭、道门的一些隐秘消息,对于人到复兴大业而言,可谓又绝大帮助,胜百万甲士,如此重要的身份,怎么能轻易抛弃,所以这青玄道人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人道复兴。”张潜听闻燕王所言之事,不由一笑,却未放在心上,他一心只想查明当年之事,弄清自己的身世,确定父亲如今是生是死,若是生,如今身在何处,若是死,又是死于何人之手,因何而死,所有一切相关人员,都要血债血偿,至于复兴人道,他暂时却没有考虑过,也没这么大的本事,当然并不反感,毕竟他也不愿自己永远活在阴影之中,承受着来自整个世界的威胁,而且替父报仇,也势必要与道门乃至于天庭为敌,与光复人道也算是殊途同归,因此也没驳斥,只是点头赞同了燕王所分析的事理,说道:“这层身份的确不能丢,否则我辛苦营造的局面毁之一旦,而且道门如今对我并非十分信任,这青玄道人不仅不能死,还要对我看法发生改观,局面才能彻底稳定下来,到那之时这青玄道人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了。”
“那今日之事,该如何善后?”老谋士颇感头疼。
“你们配合我演一场戏骗过青玄道人,不仅能助我稳定局面,还能摆脱眼下困境,如今你们虽为一方鬼雄,可混乱只是暂时的,一旦天庭、正道腾出手来,你们依旧要遭受打压,只是不知你们肯不肯为此失去自由,当然一切只是暂时的。”张潜态度诚恳,并无强求之意。
燕王闻言颇感意外,瞥了他一眼,他虽有办法帮张潜解决这些麻烦和隐患,可却无法帮自己摆脱困境,反而会使自己处境逾渐糟糕,他原本打算,是让张潜从宅中离去,然后收拢兵力撤离此地,正好是将计就计,张潜之前不是诈败吗?便成全他,还顺便送他一场赫赫战功,无论如何也可让他在正道之中站稳脚跟了,不过青玄道人回到阳山小洞天之后,势必会发动门派力量追杀自己,到那之时他的处境便凶险了,不过又张潜里应外合,应该能平安无恙。
可张潜竟然有两全其美之计,只不过是用自由为代价而已,这对燕王而言,根本算不得代价。
当初寄人篱下,屈居酆都鬼城,被蓝水福地永世镇压,他尚能忍受,何况如今?
“还望张兄明言。”燕王拱了拱手,洗耳聆听。
“倒也简单,藏身于这件灵宝之中?便无人能窥破你们的行藏,我便谎称你二人被我斩杀。”张潜说道。
燕王微微皱眉,一直呆在这件灵宝之中,的确可保自身安然无恙,却相当于将性命交给别人掌握,他对张潜也并非不信任,只是这种被人软禁的感觉让他深深的不安,尤其是他尚不清楚张潜具体身份,此人虽是人道传人,可上古时期人道各大世家也非铁板一块,彼此之间都或多或少有些仇怨,比如牧云氏与李氏可谓有不共戴天之仇,若张潜是当年仇家的传人,如今同时天涯沦落人,虽犯不着旧怨重提,却也不敢盲目予以信任,可又不好拂人好意,只能婉转拒绝
。
“那青玄道人恐怕不是这么好欺骗的吧,若无确凿证据,他岂会相信我二人已经身死。”燕王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笑容,
一旁老谋士也领会了燕王的心意,在旁帮腔道:“而且阁下这件远古灵宝也供应不了数万阴兵的消耗用度,这件宝物虽是接近仙器的存在,可是其中世界并不适合鬼修生存,因为其中阴气不足,除非阁下没隔一段时间便寻觅一处极阴之地,放众兵将于此休养生息,若一直关押于灵宝之中,不出一年半载,必然神魂消散,可以阁所处环境而言,这要求恐怕很难实现,而众将士与我二人同生共死,情同手足,岂能只顾自身安危,而致其于不顾,所以这法子行不通。”
等二人言罢,张潜这才开口说道:“我自有办法,让这青玄道人相信我,同样有地方安置众将士。”
“噢,张兄请讲,若是可行,我等自然配合照办。”燕王点了点头。
张潜双眼微阖,打量了他浑身上下,目光最终在他腰间那块铜制虎符上停留了下来,神识一扫,立即感觉其中蕴含广袤空间,而且阴气森森,虽不确定有何妙用,但能有如此巨大的微尘洞天,至少也是一件远古灵宝,而且模样像是兵符,便问道:“此物可是你平时调动、容纳阴兵之物?”
燕王毫无隐瞒,点了点头。
“你将此物给我,当作我击杀你的凭证,有此物在,青玄道人肯定会深信不疑。”张潜开门见山的说道,虽说这等要求容易惹人遐想,但他并未扭扭捏捏。
“什么?”老谋士听他所言,一件远古灵宝何等珍贵,竟然拱手送人,即便同为人道传人,也不可能这么慷慨大方,尤其是此物很可能落入青玄道人手中,那便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听闻这话,他立即驳斥,大呼‘不可能’,燕王闻言,却是皱了皱眉,挥手制止了老谋士,而后点头说道:“只要此举可行,一件远古灵宝而已,我还是承受的起,只是这虎符乃是我调动、容纳阴兵之物,若是失去,这几万阴兵,如何安置?莫非也全部自缚手脚,任人屠戮?”
“我在岷江中有一处府邸,受岷江水神庇护,极为安全,而且河床之下有一条地底暗河,极为幽深,阴气深重,正是适合鬼修生存的环境。”
张潜逐渐揭开了自己的底牌。
“受岷江水神庇护?恐怕此计还是行不通,就算阁下与岷江水神私交深厚,可地祗神灵与道门毕竟还是一丘之貉,你委托他帮其他忙还行,让他收留几万阴兵鬼卒他恐怕不会答应,反而会暴露你的身份。”老谋士摇了摇头,这法子在他看来十分不可取,一点可能性都没有,就好像一个商人与衙门里的官员是好友,却让这官员包庇一群江洋大盗,任这矫情多么深厚,都绝无可能,因为关乎自己的前途命运,没谁敢拿这开玩笑,不将商人株连了都算讲义气了。
“我与他关系匪浅,绝不会出卖我,当然朋友义气也做不得数,我想东岳帝君应该很乐意给我提供这个容身之所。”张潜一脸颇为神秘的笑容。
老谋士一脸狐疑,没明白张潜这话什么意思,纳闷的瞥了一眼燕王。
“好,我便信你。”燕王微微一忖,不知张潜为何敢做这保证,把东岳帝君脾气都摸得一清二楚,但这种可能性的确是有,如今道门有吞并地祗之心,东岳帝君一代雄主,人间帝王,必然不会顺应天命,肯定会有所冲突,虽然不会光明正大的与妖魔为伍,但将这潭水搅的更浑必然是有好处的,而给自己手心众阴兵提供藏身之所,正好能达到这个目的
。只是他心中担忧更重,若将这批阴兵调去岷江,而自己又失去虎符,便彻底掐断了自己对阴兵的指挥权,若张潜有不轨之心,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他微微皱眉,思忖片刻,不管如何得罪人,总要询问清楚,以求心安,道:“不知张兄可将你真实身份告知于我,若不能做到知根知底,我便将手下将士性命托付于你,是为将者失职。”
“真实身份?”张潜微微一怔,整理了下思路,他的身份复杂无比,连他也不知道何为真何为假,却也没有隐瞒一点,将自己这两年之中一切遭遇经历都说与燕王,包括入小沩山,而后与门中大人物结仇,之后下山游历与地祗神灵结交,伪造身份成了一方散修,最后阴差阳错成了阳山小洞天的客卿长老。
洋洋洒洒说了半天,听的那老谋士一脸愕然,也是惊于张潜这惊心动魄的际遇,实在太过奇妙,也是惊险万分。
若有一处劫难挺不过去,恐怕便是万劫不复。
而巨大风险,带来的收益同样也是巨大无比,否则张潜怎会在短短两年之中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足以与金丹人仙争锋!
他就像一个行走在深渊边缘的投机者,走着最短的捷径,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了旁人不可企及的高度。
然而燕王并未因张潜这惊险神奇的遭遇而心动,他目光沉静,细细分析着全局,张潜修为进展之所以如此神速,与他屡屡提到的无漏灵体有莫大关系,其他机遇只算是锦上添花,而这无漏灵体应该便是他修炼人道武学的成果,可见他修炼的武学绝不平庸,不逊色于牧云世家的《云荒圣经》,可他却不曾听说过几大世家的有过这么一门绝学,心头疑虑更多,问道:“其实张兄如今这些身份都是披在身上的一层伪装而已,我想知道你真正的身份,起源于上古时期哪个姓氏。”
张潜也明白了燕王的意思,无奈一笑,摇头说道:“我比你更想知道。”
燕王被他这话说糊涂了,沉默无言的看着他。
“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张潜将自己从记事以来的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琐事都一一叙说了一遍,并无隐瞒,也是想从燕王这里获得一些线索,查明哪个困扰他两年之久的问题,可燕王同样一无所知,毕竟张九德只是乡野之间一阶村夫而已,而后来遭逢劫难,张潜也提前被送走,什么也没看见,仅凭这些便想知晓张九德的身份,无异于盲人摸象,直至张潜提起‘道渊’二字时,这燕王才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似是想起了什么,可他从未听过《道渊》这门武学。
绞尽脑汁回忆片刻,终于恍然,随即脸上流露出一抹浓烈的震惊之色。
即便当初听到张潜两年之内便从一凡夫俗子成长到如今模样,也没有一点吃惊,可他想起道渊二字的来历时,他整个人已经有些僵硬了。上古人道虽是各大氏族分治天下,然而却并非没有皇权,几大氏族联名共同选举一位圣皇,以维持各大氏族之间的平衡、协调矛盾冲突,虽无实权,却是普天之下威望最重的人担当此人,十年一届,而道渊二字正是上古人到最后一位圣皇的年号,虽然结庐而居,不问世事,却担任人道圣皇长达七十余年,几大世家族长莫不拜服。
即便后来天庭毁灭人道,亦是对这位隐居山野的人道圣皇礼敬三分,最后被封为承天效法后土仙王,位列六大当初天庭六大仙王之一。
而张潜所修武道功法也叫《道渊》,却不知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