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我知道你想要对付的人是谁了,此人不仅境界实力要胜过我一筹,而且修炼了许多旁门左道的法术神通,极善于厮杀,你自己应当小心。”
青槐道人吩咐道童填平了庭院之中的坑洞,引张潜去堂中吃了早茶,事到如今也知他心意坚决,难以说服,只能慎言提醒。
而后两日,又与他切磋法术,好让他做到心中有数,他所能做的便仅此而已了。
第三日之时,张潜与青槐道人告辞,离开了道观,下山去了互市之中,走到万源阁楼前,不待他开口说明来意,门口负责迎来送往的弟子便已将他当座上宾一般请至楼中,奉上茶水、灵果以及一些精心烘培的糕点,枯坐片刻,便见鬼相从后堂出来,手持长幡,原本幡面之上只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殄文,而如今却有一个獠牙横生的恶鬼,面似老瓜皮色,看起来十分狰狞,身形高大而佝偻,脖颈只有藕节粗细,皮包骨头,好似饿死的一般,目光闪烁,犹如活物。
随着他一进来,整个屋内便阴风阵阵,七月酷暑之天也觉得遍体生寒。
鬼相将黑幡一卷收起,这阵气息才逐渐消散。
“听说你是中元节那日才回到互市之中,可真有胆量。”鬼相在他身边坐下,而后看了他一眼,言辞之中有几分玩味之意,也不知道他具体是指什么,而后又道:“你应该是那日清晨才离开青河矿洞的吧?一路未遭逢恶鬼纠缠?雪木峰负责警戒矿洞的几名弟子可都惨遭横死,你可知道?”
“没有,不过我离开时,也曾见过那几人,当时并未出事,应该是我离开之后的事情。”张潜瞥了他一眼,没有兴趣一问究竟。
而后随口提到当日之事:“恶鬼虽是没遇到,回来却遇见两小鬼,坏了心情。”
鬼相对当日之事也是有所耳闻,知道碧海峰的彭璇在张潜手下吃了亏,虽然传言比较含蓄委婉,但他又怎可能被如此拙劣的说辞所蒙蔽,此时听他一言,顿觉有趣,道:“那彭璇实力也是不弱,便是我想胜他也要废一番功夫,何况当日他身边还有一群喽啰,你却能打的他门牙脱落还往肚里吞,看来地下三月,你实力又有许多进展,更胜当初了,此次来找我是打算动手了吗?”
“这事情愈早愈好,拖得越久,对我便愈是不利,对你而言,也无好处。”张潜说道。
鬼相倒无任何意见,点了点头,与一旁候着的弟子说道:“你去与我师兄带个话,我有一件事情需要解决,此去时日不定。”
而后与他一同出了万源阁,来到街上。
张潜并未与他讲清自己的计划,只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街心慢悠悠的闲逛,长发高冠,黑袍阔袖,气度雍容冷峻,双手交叉相衬叠放身前,轻轻摆动,犹如龙舟上的船桨,一起一落,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使人敬而远之,鬼相不动声色的跟在他身后,一时半会,也不知他什么用意,总觉得他有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感觉,在这互市中闲逛,绝非兴致使然,却也猜不透他的心思,倒懒得多问。
自往日几次争端之后,张潜也算被巡市监一系人马列成了公敌,这般游荡片刻,立即引起了别有用心之人的注意。
虽是什么也没做,但在巡市监派系人马眼中,却有种羞辱之意。
一名弟子在远处跟随片刻,实在耐不住心头那阵邪火,从暗处走到了明处,将腰间令牌一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而后面色不善的问道:“我看你行踪鬼鬼祟祟,有何意图?”
张潜似乎已等他多事,见他从人群中闯出发难,也没有丝毫惊讶,不咸不淡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道:“我行事光明正大,怎到了你嘴中变成了鬼鬼祟祟?是你眼睛看不清楚,还是脑子不太清醒。”这番话却是有些不讲情面,实在也没必要与其将什么情面,将那巡市监弟子气的脸色铁青,怒火在眼眸中燃烧,正欲喷薄而出,却见张潜视其如空气一般,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甚至连视线的焦点都落在别处,顿时有种无处发泄的挫败感,憋出一身内伤。
“张潜,你欺人太甚!”那弟子暴跳如雷,咬牙切齿终于是憋出一句话来。
“我何时欺你?”张潜拂袖一挥,从他身旁走过,懒得多看他一眼,便似耳边嗡嗡的苍蝇一般,直接忽略掉,而后催动鹰神道衣,驱使巽风之力裹住身形,直接离开了互市之中,那弟子纠缠不了,只顾破口大骂,全然没了大派形象,惹得一旁看客面露鄙夷,鬼相微微皱眉,也不知张潜此举何意,单纯只为一时之快,在他看来全然没有必要,而张潜也不是这等肤浅之人,懒得费心揣摩,脚下凝聚出一团百眼鬼云,随之而去,互市于山峦间化作一轮弯月。
两人消失天际,那弟子也是骂累了,见旁边一群围观起哄之人,顿时清醒过来,也觉得自己此举有**份,脸上发烫,掩面而去。
一路回到巡市监中,心情仍未见好转,同门问起,也是毫不留口德的咒骂了一番。
“那张潜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几天了,等澹台师兄回来,碾死他如碾死一只蚂蚁一般。”
“此话有理,犯不着为此动气,许师兄今日脾气好些了吗?”那弟子点了头,而后又想起什么,询问一句。
“不曾发火了,现在正在静室中修炼呢。”一旁弟子回答道。
话音刚落,几人便听的后院之中传来一阵打砸之声,夹杂着阵阵痛苦的呼喊,好似落入陷阱中的猛兽一般,几人顿时色变,匆忙朝声音传来之处赶去,便见许世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从静室中跑了出来,脖子上青筋暴起,犹如蚯蚓一般,口鼻之中鲜血喷涌,满脸都是血污,恐怖至极,一阵阵稠密潮热的水汽从血液中蒸腾散发,就像晌午的骄阳炙烤着地上的积水,光线折射,使得方圆几丈之内都有一种虚幻不真实的感觉,让人心生恐怖,不敢轻易靠近。
“这是元精逸散,许师兄走火入魔了,到底怎么回事。”一旁有弟子陡然惊呼。
许世的身体在烈日下剧烈的颤抖着,浑身热气腾腾,却如陷于冰窖之中一般,一路闯来东倒西歪,眼神已经涣散,拼命张嘴想要喊出些什么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脖子就想被一个一根无形的绳子勒着,血液凝滞于此,脑袋冰冷如寒冬朔雪封冻的荒原,一片空白,又像泥窝子里快要渴死的鱼。
“师兄,你没事吧?”一旁有弟子抢上前来,伸手将他扶住,只觉得他浑身像是被开水淋过一遍,竟然有些烫手,而后惶急叫道:“快,快,拿静心丹,师兄近日情绪暴躁,练功走火入魔了。”许世抓着那弟子的胳膊,嘴里嗬嗬作响,似想说些什么,那人却无暇顾忌,只连呼带喊让身旁几人去找静心丹,终于不等他从嘴里吐出一个字来,脸上鼓胀的青筋陡然炸开,整个脑袋就像是被铁锤砸碎的西瓜,红的、白的溅得到处,整个世界一下安静了下来。
那弟子直觉一阵凉意从后心直冲脑门,将这盛夏的暑意都驱散了许多,满脸却是火辣辣的,身手一抹,全是鲜血。
胳膊上还挂着一具沉甸甸的尸体,自脖颈以上都化成了碎肉,鲜血狂喷,跟下雨一般。
那弟子浑身哆嗦,失魂落魄的将尸体抛开,连退几步跌坐在檐下台阶上,事到如今,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现实。
对,走火入魔是很可怕,练功岔了气也很容易出人命,但没见过气血逆流能把脑袋都给炸掉的。
可除此之外也别无解释,正巧许世这些天因为前阵子在梓真楼遭了晦气,情绪不稳,走火入魔也完全说得过去,这事情虽然处处透着诡异,但总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像公诸于众。几名弟子却是没注意在一旁花丛中,许世被掀掉的那块头盖骨,还连着头皮,一团乱糟糟的毛发中,却是有一根发丝与众不同,乌光湛湛,即便鲜血也难沾染上一丝,只可惜混在碎肉鲜血之中,让人无法察觉,于是许世的死因很快便被敲定了下来,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
每年小沩山中因走火入魔而死的弟子不下数百人,许世之死,除了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没有其他意义。
倒是光禄道人听闻此事,暗中调查了一番,希望能寻到澹台靖的线索,两人先后蹊跷死去,平日里又走得极近,他有这般想法也再所难免,虽未查明死因,却顺藤摸瓜抓住住了一个人的名字,便是张潜,不过没有真凭实据,仅是怀疑而已,甚至连这推测都有些摇摆不定,毕竟许世身死之时,张潜可不在现场,他悄然蹙眉也琢磨不清,只是将这名字记在了心间,暗中留意几分,而后未过多久,许世走火入魔爆体而亡的消息传遍互市,自然也落入青槐道人耳中。
正在梓真楼与梓真道人商谈对策的青槐道人忍不住心中震动,直接将一杯猴儿酒全部洒在桌上。
脸上神色变换不止,从惊讶到隐忧,到最后梓真道人用手推了推他,这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这叫什么?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