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将军这‘剑法’,配得上这么大的名声吗?”虽然被制服了,“剑魔”却并不服气。
太史信看这“剑魔”,只见她梳着高马尾,一张V型俏脸,眼尾上扬,鼻梁细直窄长。太史信并不认识这个看起来美艳又危险的姑娘,不知道为何她对自己颇有恶感。他把“冰碎魂”从“剑魔”的脖子上挪开,伸手扶对方起身:“若是原地交手,在下并没有胜过姑娘的把握。”
就比武而言,太史信的话十分算得上是十分给面子了。“剑魔”却并不领情。她自己起身,站在一旁,不看太史信一眼。
被称为“门主”的黑衣女子冲太史信微微一笑:“你小子刚才那几招虽然不讲武德,但是实用。你是哪个门派的?”
太史信不假思索回答:“实战派。”
“噗!”那几个女子都忍不住笑喷了。连对太史信不服气的“剑魔”都忍不住笑了:“天下门派虽多,哪有恰好叫‘实战派’的!”
“哦,”太史信回忆了下,“我师父原本无门无派,他收我为徒的时候,说将来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实战派’的。”
从古到今,中华武功流派很多,若是简单粗暴按照习武目的来分,大抵可以分为“套路派”和“实战派”。“套路派”的目的是展示一套行云流水的功夫,比如拳法、剑法、棍法等等。而“实战派”顾名思义,目的是打败对手。相比之下,“实战派”的招数往往更加简单却凌厉。实战中高手过招,往往瞬息之间便分出了胜负。秦道士多次告诫太史信,除非比对方武功高上很多,否则不准做一些花里胡哨的动作,比如挥剑的时候转身、肉搏的时候高踢腿——并非这些动作威力不强,只是这些动作幅度比较大,会给对手留出更长的反应时间,而且也会让自己出现视野盲区,容易被对手反制。秦道士对太史信的培养,一切从实战出发,招式力求简单有效,他要求太史信自称“实战派”可谓名副其实。但是,中华传统武术通常看重师承流派,太史信自称门派即是“实战派”,在外人听来明显就是敷衍。
另外一个女子摆弄了一下手中的铁爪:“太史将军还挺会装傻充愣的。”那女子身形苗条,鹅蛋脸上五官柔美,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
太史信瞅了一下女子手中的铁爪,只见爪长一尺,寒光闪闪,铁爪上沾着一些暗色斑点。太史信见多了血肉横飞的场面,分辨出那些暗色斑点应该是凝固的血迹。
那女子冲太史信挥舞了一下铁爪,灿然一笑:“既然太史将军不想说,那我‘血魔’再来讨教几招,让大家看看名扬天下的太史将军用的到底是哪个门派的功夫。”
太史信刚和“剑魔”过招,没想到挑战接踵而至。他后退一步,连忙说:“且慢!”那自称“血魔”的女子却并不听他说话。转眼之间,太史信就看到两只铁爪凑到了眼前,同时闻到一阵血腥气。他来不及拔剑,用没出鞘的“冰碎魂”格挡了一下铁爪,身形连忙后退。
“血魔”见一击不中,并没有给太史信喘息的机会,急促凑近继续挥爪攻击太史信的要害。
太史信见无法拉开距离,大喝一声“杀”,直接把“冰碎魂”甩了过去。
“苍炎剑”、“冰碎魂”这个级别的刀剑世所罕见,作为高官富商的传家宝都绰绰有余。“血魔”做梦想不到太史信居然会把这样珍贵的宝剑直接扔过来。她挥动铁爪荡开“冰碎魂”,没想到太史信一下子侧身趴在了地上。“血魔”见识了刚才太史信躺倒伸腿绊倒“剑魔”的情形,连忙跳跃闪避。谁料太史信侧身趴在地上连续踢出多次。“血魔”躲过了前两脚,小腹中了太史信一脚,连忙后退几步,捂着肚子蹲下。
“呸,不要脸,”刚才吃亏的“剑魔”忍不住骂道,“连‘断子绝孙脚’都使出来了!”
“剑魔”倒是没有骂错,太史信侧身趴在地上踢出的这几下确实是“断子绝孙脚”的变种。拿着铁爪的“血魔”被太史信用“冰碎魂”咋呼了一下,还能连续躲过两脚,已经非常难得。她若是男人,被踢中的就不仅仅是小腹了。
太史信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捡起了“冰碎魂”,直接拔剑出鞘,眼神幽幽地看向了被称为“门主”的黑衣女子:“诸位与我到底有何冤仇?屡次出手想取我性命。”
那“门主”不急也不恼,慢慢地说:“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不过你的仇家给了我们一些金银。”
“门主”的声音轻柔悦耳,但足以引起太史信心中的震动。他意识到眼前的这些女子都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结合之前李霜的事情,内心有了一个猜想:这些人,说不定就来自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黯灭”。太史信想了一下,收剑入鞘:“能不能告诉我,我的仇家给了你们多少银子?”
“门主”伸出一只细长好看的手指:“一万两银子。”
太史信舒了口气:“诸位不妨放我回去,我给你们两万两银子。”
“门主”哼了一声:“我们虽不是名门大派,也不能两边收钱,不然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太史信继续说:“三万两。”
“门主”瞥了太史信一眼:“你小子别想收买我们。”
太史信继续报价:“四万两。”
“剑魔”小声和“血魔”嘀咕:“四万两银子,还能杀杀太史信的威风,听起来还不错。”
“血魔”点点头:“我不贪心,分我几千两,我就能买好多好吃的。”
“门主”并不松口:“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用银子来买。”
太史信觉得好气又好笑,“门主”的话当然没错,不是什么都能用钱来衡量,可是,她们这些收钱杀人的杀手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些黑色幽默了。太史信并不是个顽固不化的人,他深知审时度势对于战场应变非常重要。现在对方一共七个人,太史信虽然打赢了两个,但靠的是出其不意的招式和极为丰富的实战经验。单就武艺而言,那两个姑娘就算比不上太史信,也不会差得太远。被这样七个人围攻,太史信绝无胜算。他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报价:“五万两,不能再多了。”
“门主”有些生气了:“你是太史信诶,怎么可以这么市侩。”
在那一个瞬间,太史信觉得自己的形象愈发伟光正了:“这个‘门主’把我当成什么了?爱与美的使者,还是公理正义的象征?”他定了定神,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自己的脑袋,耐着性子问:“那你们怎样才能放我走?”
“门主”微微一笑,“我们可没答应放你走。收人钱财与人消灾,不知道我们几个,”她缓缓向太史信走近两步,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忽然露出邪魅的神情,“能否杀得了太史将军呢!”
太史信暗叫一声“不好”,连忙后退。然而他还没看清对方如何出手,就感觉小腹、双腿中了暗器。他原本就在后退,腿上一疼,摔倒在地。
“门主”低头和太史信对视,伸手轻轻捏住太史信的脖子:“你小子还有什么高招,都使出来看看。”
太史信从刚才的情况意识到这“门主”武功极高,自己绝然不是对手,也不再想着抵抗,而是去摸击中自己小腹的暗器,摸到了一枚铜钱。这枚铜钱除了比较干净,还隐隐有着脂粉的气味,想来被那“门主”把玩了不短的时间。
十几年前,秦道士对太史信说,暗器高手,飞花飘叶都能伤人。说完,秦道士就扔出一只筷子,扎进了沙袋里。这个人能把普通的铜钱作为暗器伤人,想来功力已是极深。
“门主”看到了太史信手上的铜钱,反而一愣:“嗯?难道你年纪轻轻,就练成了金罡护体的内功?!”她伸手去摸太史信的脉门:“不对,你并不会内功……”
旁边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娇俏女子从太史信外衣上的破洞看出了玄机:“门主,他里边穿着软甲,怪不得您的‘铜钱镖’没有见血……”
“门主”宠溺地摸了一下那女子的脑袋:“影魔,还是你细心,这件软甲似乎不错,就给你吧。”
依然躺在地上的太史信暗暗叫苦,这些女子不仅武功高,名头也真邪乎,一个个都和“魔”沾边,莫非“黯灭”的高手都是叫什么魔什么魔的。
“影魔”看着太史信,目光中满是贪婪:“快把你的软甲脱下来给我。”
太史信摇摇头。
“剑魔”轻蔑地一笑:“你现在是阶下囚,还不乖乖听话?”
太史信露出无奈的表情:“我图省事,软甲是贴身穿的……”
“门主”看向一个留着齐刘海的姑娘:“没想到,太史信和你‘夜魔’一样懒。”
留着齐刘海的“夜魔”努努嘴:“我才不懒,我只是想把日子过得简单些。”
“血魔”伸手去摸“夜魔”的脸:“你还不懒?是谁饿了懒着不去吃饭,非得‘门主’把饭端过来才好好吃?”
太史信听着她们的对话,觉得头大如斗。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眼前七个女子,足够凑两台戏还有余,光是她们的叽叽喳喳就能让太史信这样的直男头晕眼花。他清清嗓子,问“门主”:“在下认栽,能够报上名号,我输也输个明白。”
“门主”并没答话,而是摘下了自己的面纱。
“门主”看起来比太史信大两三岁,肌肤光洁白皙,面部轮廓柔美,五官却比较立体,十分有辨识度。太史信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自己似乎见过这个人,但实在想不起来何时何地见过。
看到太史信迷茫的神情,“门主”使劲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臭小子,连你师叔都不认识了!”
太史信一副“休想骗我”的表情。他清楚地记得,师父秦道士对武功师门传承讳莫如深,就差举个“自学成才”的牌子了。太史信从未听说过师父有什么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也就是这几年,太史信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秦道士唯一的徒弟。饶是如此,太史信也没见过其他同门师兄师弟师姐师妹。这“门主”自称是太史信的师叔,还不如自称窃格瓦拉效果好。
“门主”素手一伸:“那一年,阳澄湖边,你还给我剥过螃蟹呢。”
太史信的思绪被拉到十几年前的阳澄湖畔。那时正是农历八月,秦道士带着太史信到阳澄湖边的一个亭子赴宴。夕阳西下,波光粼粼;水鸟嬉戏,微风习习。亭子中,一个年轻人白衣胜雪,神态明慧俊逸,举手投足不似凡尘中人。几个侍女,端出一盘盘金黄饱满的大闸蟹,倒满一杯杯香气宜人的桂花酒。母蟹每只大约四两重,蟹黄饱满,油脂细润。秦道士耐心地把一只螃蟹剥开,将蟹黄、蟹肉都放在蟹壳里,浇上浸泡着姜丝的米醋,拿给那个年轻人。年轻人面颊绯红,低头吃蟹。秦道士又指导着太史信有样学样,剥好一只螃蟹,同样拿给年轻人:“吃了我徒弟孝敬你的螃蟹,你就是他师叔啦。”那时候年轻人似乎说了什么,不过太史信实在记不清了。太史信努力回忆,眼前的“门主”与当年的白衣青年渐渐重合。十几年前她看起来二十多岁,这十几年过去了,眼前的“门主”看起来顶多三十出头。
“门主”看到太史信还在发愣,又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还不给师叔请安。”
太史信连忙整理衣衫,躬身行礼:“师叔万安。既然是自己人,就请放我回去,等我回去筹备银两,自当多多孝敬师叔。”
“门主”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当然不能杀了我的师侄。不过你小子要跟我们回去,好好孝敬我几天。至于什么时候放了你,那就看你的表现了。”
太史信听了,点点头,转身去牵“黑云踏雪”的缰绳。
“剑魔”凑过来,轻声问:“门主,咱们过几天要把太史信放了吗?”
“门主”看着不远处太史信的背影,依然云淡风轻地说:“若是女皇知道她的心上人和别人有了孩子,会怎么样呢?”
“剑魔”和她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