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非常本来是给南宫妙霖、南宫飞星、南宫舞彩三位南宫世家子弟强行带来的,可他在哪方面本事都算小,唯有管别人方面比谁都还更有才华。
能一路做到玄衣卫试百户,除了要圆滑、会争功、会避险外,对自己手下如果管束不住,自然也办不到。
所以裘非常在被这一伙儿百花谷刀手,反而运用自己的经验和眼光频频献策,现在就已经成了类似于座上之宾的处境。
不是裘非常长袖善舞,实在是这支百花谷刀手势力内部出现的问题实在是多方面的,而裘非常好歹能旁观者清,看得更加清楚。
六十名百花谷刀手,加上他们随行带着的七名民夫一样的角色和那“兖州剑神”李用刀一样的江湖混混三人,共七十人,实际并没被三名南宫世家子弟牢牢把握在手。
或许之前还能,现在却不能再“能”下去了。
在裘非常看来,南宫妙霖这三姐弟平常以身份压服这些人惯了,一路还以为只要自己手中有钱而且仍是南宫世家主人身份,这种关系还将一直能维系下去。
可这三人偏偏私下一合计,便走上了和玄衣卫对抗的道路,化明为暗之后也无任何腹案,手下人中的不安实在是弹压不住。
南宫妙霖等三人颇会以身份地位压人,对于驱动手下却只能仅凭手中的银钱等现成利益,眼下这支百花谷势力是哪里也不敢轻易接触,银钱一旦用尽,随时将演变成对手下驱之不动的局面。
裘非常就是抓住这种百花谷刀手中的不安情绪,在被看管的时候也不停一面装作认命一面装作感叹自己时运不佳跟错了上司,最后落得这般田地。
怨叹和示弱是最好的掩饰,这一层掩饰让裘非常得以消除距裘非常最近的那些刀手、民夫的戒心,还能通过抒发前途黯淡的自哀之情勾起听众同样的联想,让这些人产生同病相怜之感。
不过三天,百花谷刀手中倒有一小半成了裘非常的“难兄难弟”,当裘非常开始主动向南宫家三姐弟献策之时,他说话的分量已经仅次于这三姐弟。
南宫舞彩在南宫家这三姐弟里最为聪颖,这时才看出不妙,也不愿撩拨手下的反弹之意,所以采取起合作态度对待裘非常这名“人质”来。
南宫飞星乃是女子中一等一的莽汉,遇到需要动脑的环节只会着急。
南宫妙霖则是天然的投机者,投机不成,反而陷众人与不得不化明为暗的境地,后面是再怎么也没法好好设想,只一心觉得自己暗中勾结的“夺眼西风”叶西风能够尽快现身为他摆平一切。
这三名百花谷刀手的领导者这般模样,最终底定了南宫舞彩不得不和裘非常假戏真做真的成为合作者而裘非常也成了这股势力中一名决策人的地位。
裘非常又擅旁敲侧击,几次被允许派出奇禽,除了查探周围情况外,还甚至联系上一些玄衣卫未能直接参与讨伐“切利支丹”一战的边缘人物,从和他们往来的书信里探到点消息。
南宫妙霖为了安抚众人,已经向百花谷刀手说明自己和“夺眼西风”叶西风合作之事,希望借助叶西风为修罗道之人这外力来让百花谷刀手安心。
这是一时之计,裘非常旁敲侧击之下得到消息,和南宫舞彩一合计,两人都觉得说不定“夺眼西风”叶西风已经事败身亡,如何让百花谷刀手们接受这个事实却是十分麻烦之事。
如果不是裘非常同样以为自己在江麟儿遇袭那个晚上抛弃江麟儿必遭报复,
他简直在此时就能用为此事保密要挟南宫家这三姐弟来脱身,反正就算不能成功自己这“人质”也是这股势力手中仅有的骨牌,定然不会“成仁”。
裘非常自己也不希望被“天下第一智者”江麟儿或者“闭眼太岁”陈至一直惦记,却没有能和这两人抗衡的信心,这才甘心做起来这支百花谷刀手之中的军师来。
裘非常和南宫舞彩虽无长远之计,却好歹同时想到用起“兖州剑神”李用刀这种混混,为其采买物事和混入江湖底层打探消息来。
这次是“兖州剑神”李用刀游离在外打探消息后第一次有所收获而回,因为缕臂会囤积又倾卖的手段粮食他没法顺利搞到,却打听到了玄衣卫校尉雷子辰所在哨岗作乱,“切利支丹”摆脱包围后去向不明的传言。
李用刀是从被遣散的群豪口中得知此事,心知很可能为真,这又是几日来难得对这支百花谷刀手有利的消息,当然赶紧只身回来通报给南宫家三姐弟。
李用刀当着南宫家三姐弟和裘非常的面说出此事,南宫妙霖几日靠着“福寿膏”强撑精神的萎靡样子多少一振,展露了欣喜之情:“叶兄!!这里面一定有叶兄的功劳!!
大伙儿不要再担惊受怕,只要能和‘切利支丹’和叶兄的人手搭上线,我们便成一股举足轻重的势力!
到时候哪怕众人觉得此举不妥,我们也可以再接受那江麟儿的拉拢,那是坐地起价的买卖,不怕江麟儿再来追究过往之事!!”
雄心重燃,壮语再发,今天的南宫妙霖如同死而复生一般,重新开始像起南宫世家的一位公子。
对此,裘非常似笑非笑,不置一语。
他眼睛一转向南宫舞彩,便看到南宫舞彩悄悄向自己摆手,已经明白其意思。
裘非常自然也不会在此揭破南宫妙霖的乐观猜想中难以成全之处,他也同样需要给这支百花谷刀手多少提振一点士气,好驱动这些人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藏于暗处坐以待毙。
南宫飞星几日以来在这些决策者里最为不满,马上提出两点反驳:“可这里还有些麻烦事情。
首先,如果传言不假,那和我们之前关系最近的法首座是在击溃‘切利支丹’所占据‘秘境’一役中功成身死,那那个小娃娃玄衣卫问事那边我们将不会再有人好说话,他身边只剩下寻常堂兄那边的人。
然后,‘夺眼西风’叶西风……就算他发挥作用成功助‘切利支丹’脱困,此刻他们又跑到哪里去,我们又从何找起?”
法却形身死的细节谈起来尴尬,被遣散的群豪对此事内幕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自然李用刀更加问不出来。
裘非常倒是觉得此时是再度“献策”,让众人转移到更加远离玄衣卫能够搜查的地界去的好机会。
只是他还来不及开口,南宫妙霖先有了主意:“大姐怎样忘了?那‘红白双煞’邱公邱婆的孙女邱娇娘对我可谓知无不言,我和她早暗自约定好一相会之地,和她搭上,还愁什么找不到叶兄?”
江麟儿曾有意等到修罗道对叶西风一事表态,对此事细节也是遮掩起来,群豪更不能知其究竟。
南宫妙霖谈到的这点要想驳倒,裘非常和南宫舞彩就不得不提到那层很可能已经化为实际的猜想。
所以与其反驳,不如顺水推舟,裘非常已经在腹中改好说辞,此刻宣出口来:“如此,就请南宫公子尽快和那位邱姑娘取得联络。
只是切勿独自行动,只怕南宫寻常那边人从中作梗,会私下布下天罗地网,单独行动反而容易落到他们手上。”
南宫妙霖笑道:“裘大人心细,此事正该如此!好,那便请各位都陪我走上一遭,说不定娇娘直接就能带我们到叶兄那里,让我们和‘切利支丹’和他的手下马上合成一处……
……大姐又有什么话说?看你神情疑惑,这其中是否还有什么不妥?”
“不,没什么。”南宫飞星再被点到也就不再多想,她疑惑的和局势无关,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疑惑的是,那“红白双煞”邱公邱婆的孙女到底是叫做邱娇娘,还是邱俏娘?
南宫飞星曾在邱家孙女面前脱口而出“邱娇娘”这个名字,得到一句“从来就是俏娘”,故而有此疑惑。
可她转念一想,邱家孙女和自己弟弟私下交往甚密,以自己弟弟对女子的手段,怕不是这是两个人私下另有的亲密称呼?
想到此处,南宫飞星便懒得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李用刀带回的消息至此被证实全是好消息,百花谷刀手沉浸在裘非常、南宫舞彩两人刻意误导的气氛里,一扫几日间的阴霾。
所以这伙儿人欢乐之际对粮食也不再节约,有人提议脱离玄衣卫临时营寨之时私自搬来的粮食肉干不再节约多拿些出来大宴一次,南宫飞星不满此提议,却给南宫舞彩劝住,只得同意起来。
士气难得能提起来,那就不能再在这个关头泼众人的冷水。
裘非常甚至为了让南宫妙霖保持这种乐观,以此来影响其他百花谷刀手的信心,主动提出要一试“福寿膏”,南宫妙霖也大方答应,亲自为其递上点好的烟管。
“福寿膏”本是朝廷禁品,裘非常此次偷偷尝试马上感到舒爽,倒是心里初脱窘境的快意还比吞吐烟膏的快感更让他畅快。
百花谷刀手中还有人亲自给带回“好消息”的“兖州剑神”李用刀斟满一粗碗杂粮酒。
李用刀自己没事出入周围村镇打探消息,用的是三姐弟慷慨给出的银钱,自己几日里喝的酒比这好上几倍,他却也不愿意拂别人心意,摆出一副颇为受用的畅饮姿态一仰而尽。
就在这时,林中开始传来脚步声和诵经声。
裘非常本来大吸两口“福寿膏”烟气,正处于“茫”得不行的状态,却马上分辨出这诵经声的不寻常,脸色一变起身道:“殊胜宗的人!!这是‘四住动心咒’功夫!!”
南宫飞星从来就没被这欢快的气氛感染,此时起身一脚把李用刀踹倒在地,怒喝道:“怎么办事的?这么不小心,给人偷偷跟到这里来!!!”
李用刀连人带手中的碗摔倒在地,满脸只有不解,心想自己一路上够小心了,真是自己给人跟上的吗?
以他的耳目功夫,高手来跟跟上他也不会知道,此时尽力回想路上也是多余。
不过这次李用刀确实是给南宫飞星冤枉,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伙人暴露的契机是因为能见一切俗谛的“十三名锋”智剑提示之下,裘非常差出警戒四周的奇禽给人盯上。
百花谷刀手们也各自紧张,一多半倒是不信此时真有人找上门来,只觉得诵经声是自己这些人距离那燃起的“福寿膏”烟膏太近吸入烟气产生幻觉——跟在南宫妙霖左近这事倒是也时有发生。
直到潘籍、陈占魁带领的殊胜宗居士从林中缓缓现身,猜想变为实际,这些百花谷刀手才在身边摸起自己用的刀来。
潘籍现身之际手中就提着那口智剑“分说”,讯息马上灌入在场百花谷刀手脑海之中,众人回神时候这行殊胜宗之人已经走到人群正中。
潘籍头裹布巾,相貌儒雅,神情随和,手中智剑“分说”华光内敛,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神秘莫测。
回神之后的裘非常最先猜出此人身份,殊胜宗纵使收藏“十三名锋”,有资格带出来的人也不多:“……阁下可是殊胜宗中寂静堂首座,‘慧剑剑尊’潘籍?!”
潘籍一笑,道:“裘大人好眼力,正是在下!!”
一看这些人的装束和兵器,潘籍就已经猜到这些人的身份。
南宫飞星马上换上一副备战态势,殊胜宗无常堂首座却已经持着金刚短杵马上站到她面前。
南宫飞星知道经过智剑讯息入脑,就算要斗自己一边也已经失了先机,气势上却不肯输人,凛然道:“你们为何而来?”
潘籍仍是一笑,他早准备好如何和这些人沟通。
“请南宫家的女侠稍安勿躁,我们绝非你们的敌人。
我来,乃是想要问各位一个问题——各位还有心参与讨伐‘切利支丹’大事,功压南宫寻常那伙儿刀手和玄衣卫吗?”
南宫家三姐弟和裘非常各自听出这个问题中,他们在意的不同重点。
潘籍笑容不减,心知自己一句话已经说动了这伙人中七成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