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出此言?”易流云不明白为何阳傀会在此时提出这样一个俗烂的问题。
阳傀只是固执的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易流云沉默了一阵,这才回答,“我怕死。”
阳傀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失望的神色,很轻、很少、很淡,稍纵即逝。
易流云似乎没有注意到阳傀眼中的失望,只是盘膝坐下,低头拾起一段草根,捏在手中,反复摩挲,“人的生命就如草芥,在天命之前,随时都可能倾覆,掉落河中,被重物压烂,脆弱不堪,而修玄一途更是与天争命,不比一意寻死来的困难。”
阳傀一语不发,于空中转了个身,不愿让自己眼中愈发浓烈的失望之色被对方发现。
易李云只低着头,继续说:“我怕死,很怕死,对我来说,现在的每一天都是来之不易的,我也看的出来,接下来的事也许会很危险,否则,你阳傀不会这样慎重的问我,可我也明白一件事,如若我不接受,等着我的依旧是死路一条。”
转过身的阳傀明显的身躯一僵,嗡着声问,“小子,你到底想怎样?耍老夫不成?到底是怕还是不怕。”
“怕!”易流云斩钉截铁的回答,“但即便是怕,我也会答应你下面的要求。”
阳傀蓦地转身,“即便你接受了下面的要求之后,会和你意想不到的敌人争斗,甚至是直接于掌控天命的人,不,可以称之为神的人抗争,你也愿意?”
阳傀的神色声调前所未有的凝重。
易流云淡淡的说,“在生存和生活之间,我只能选择前者。”
阳傀于空中俯视着易流云,眼神如金属一般冰冷,“你真的想好了,老夫可没有骗你。”
易流云将手中的那揉烂的草芥扔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的说,“我没和你开玩笑,来吧,替我开启这太玄剑吧。”
阳傀吃了一大惊,“你怎么知道和这太玄剑有关的?”
易流云笑了笑,“你让我取出太玄剑,接下来又说出一番恐吓威吓的话,我就是再蠢也能猜的出来,何况,这剑出身神秘莫测的忘天崖,来历非凡,岂会仅仅是锋利这样简单。”
“就你小子聪明。”阳傀瞪了易流云一眼。
易流云却将手中的太玄剑要递过去,口中说着,“喏,赶紧动手吧。”
不料阳傀却摆了摆手,“不用送过来,这剑,除了你,谁也消受不起。”
易流云想气这剑的来历,知道阳傀说的不假,只是好奇,“那如何才能开启这剑。”
“这个简单。”阳傀指着那剑柄处说,“你且将你的手指割条口子,按住那地方,就行了。”
“这么简单?”易流云有些疑惑。
“就这么简单。”阳傀点头。
易流云便依言咬破了食指,按在了那剑柄之上,那剑柄处乌黑一片,只是血溢上去了,却奇异的消失不见,也不知去了哪里。
“行了,仪式完毕,以后这太玄剑就算是真正属于你了。”阳傀又在空中摆手,示意易流云罢手。
易流云便将手指挪开,可仔细一看,似乎这剑也没什么变化。
“阳傀,没动静啊。”易流云惦了下剑,重量也与从前相仿,没什么区别。
阳傀却神秘一笑,“去找那蛟龙兽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阳傀笑的古怪,易流云心里一琢磨,也不怕阳傀蒙他,大不了再逃就是,于是便去寻那蛟龙兽。
这一次,他寻的还是那打跑他的蛟龙兽,湖畔前一片狼藉,却没了匍匐在四周的幻兽。
易流云见湖泊中一片宁静,显然,那一头蛟龙兽又再度深眠,就想寻些巨石扔入湖中惊醒它。
阳傀却摆手,示意不用这么麻烦,他只是伸出右手,白皙小巧、粉琢可爱的小手,漂浮至水面上,轻巧的一按。
这一按恰如神龙倒海、惶蛇翻身。
湖泊中的水流顿时生生塌陷一丈,瞬间之后,受到巨力挤压的湖水如浪潮一般冲天而起,轰鸣之声如烈雷当空,轰鸣不绝,整座湖泊唯有一处地方风评浪静。
那便是阳傀掌下一方水面,咫尺大小,寂静无声。
易流云心头狠狠一震,古人云掀江倒海,那是仙人的神通,阳傀虽不是仙人,掌下掀翻的也不是什么大江河,但这一方湖泊也有十里方圆,一掌声势如斯,至少也有十万斤的气力。
这气力,足以比得上阴玄初期的顶尖力士了。
至今日此时,易流云才算被阳傀深深震惊了一把,过往阳傀都是轻描淡写的解决战斗,唯一一次与那孤南山相斗,也是在自己昏迷之前,虽然同样猛烈,但自己是局中人,感触自然没有这样深,如今换了位置,又是最直观的翻湖景象,心中气血激荡,一如这冲天的浪潮般汹涌。
浪潮声轰鸣如雷,烈烈不绝。
果然,那沉眠在湖底的蛟龙兽不堪巨响骚扰,醒转了过来,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任谁被人从好梦中惊醒都不会痛快,幻兽也不例外。
一道土黄色的光气冲天而起。
“小子,大家伙出来了,看你发挥喽。”阳傀见引出了蛟龙兽,笑了一声,身躯隐现透明,消失不见。
易流云吃了一惊,没想到阳傀说撤就撤。
那蛟龙兽一连被人吵了两次好梦,愤怒到无以复加,低头一看,有个蝼蚁似的小人还提着一把剑站在湖畔,正是第一次吵醒了自己的家伙,蛟龙兽怒从胆中生,也顾不得长啸发泄怒气,径直的冲了下去,如同黄云盖顶般势不可挡。
这一次不比先前一次,易流云几乎是被迫直面蛟龙兽,他性子坚韧,情知无路可退,骨子里的血勇也迸发而出,大吼一声,丹田之气迸发,使出全身的气力,举着那太玄剑,凌空跃起,朝着那倾覆而下的蛟龙兽劈斩了过去。
这一击纯粹是拼命之举,什么技巧、剑气在蛟龙兽强大的力量之前,都是浮云,易流云唯有拼命相抗。
只是与蛟龙兽近乎两万的气力相抗,无异是以卵击石。
眼看易流云就要被蛟龙兽一口咬断,如草芥一般揉烂,此时,异变突起。
极度惊恐之下的易流云本能的使出了自己最为娴熟厉害的虚空炸裂剑气。
得了气息灌注的太玄剑之上,一缕淡黑的剑气顿时无声无息的射了出去。
这剑气射出之时,易流云就吃了一惊,随之而来的是说不出的疲惫空虚。
仿佛这一剑耗去了他所有的精力与先天之气,整个人空如一具干瘪的皮囊。
他心中有些惊恐,但神智却很冷静,使出的虚空剑气时属全力而为,并没有刻意的掩盖动静,为何射出时却无声无息,就象是一道潜伏于深夜中的暗流,无声无息的漫过一切。
淡黑的剑气如墨渍般,悄无声息的渗透进蛟龙兽当空罩下的巨爪之中。
蛟龙兽如泰山压顶的硕大身形顿时一滞。
就如同病毒一般,那渗透入蛟龙兽左爪之中的淡黑剑气如蛇虫似的蔓延游弋,所过之处,一切有形之物都被同化成淡黑的墨渍,于是,正落在地上仰头观看的易流云就瞧见了一副奇异的景象。
那一条足有五六丈开外的狰狞蛟龙,土黄色的身躯竟然寸寸碎裂。碎裂的纹路就是一条墨气蔓延的纹路,一如秀美的细瓷纹线。
一声惨叫也未曾发出,一次挣扎也未曾发生,偌大的蛟龙兽就这样在易流云眼前无声的寸寸消散。
连一丝元气也未曾留下。
蛟龙兽凄惨奇异的死状让易流云呆若木鸡,久久无语。
“怎样,小子,知晓这太玄剑的动静了吧。”阳傀又冒了出来,悠悠的说。
易流云只是提着手中的太玄剑,眯眼细看。
剑依旧是那一把原先的剑,漆黑朴实,造型方正,唯独却总让人感到一股诡异莫测的气质,丝毫未变。
只是这威力也委实过于惊人。
易流云回想起击杀蛟龙兽的那一个瞬间,翻遍脑海,竟然找不出一个词能来形容这剑的惊怖。
一阵大风于此时呼啸而过。
湖泊上顿时涟漪阵阵,靠岸的地方,一块巨石横呈于湖泊之前,映射出水面上一道漆黑的阴影。
不错,就如同阴影。
易流云心头蓦地一惊,他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太玄剑的气势。
阴影。
无声无息吞噬一切的阴影。
再次看向手中漆黑无华的长剑,不知为何,易流云心头竟然隐隐有一丝惊惧。
“小子,此时知道老夫之前说的不是妄语了吧。”阳傀不合时宜的在易流云耳畔低声一笑,复又消失不见。
易流云脑海里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只有阳傀先前警告自己的话。
会和你意想不到的敌人争斗,甚至是直接于掌控天命的人,不,可以称之为仙神的人抗争。
“这真是一把弑神的剑啊……”
易流云喃喃低语,眼中一片冷冽,看不出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