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和京二同时回头看去,京二蹙眉,情绪表达明显,云初却没什么表情。
正是方才在酒楼大厅里和那些人说话的那位笑容有些猥琐,尖猴腮子脸,高鼻子的年轻人。
年轻人衣衫华丽,质地一看就不菲,不过,身材较瘦,怎么看,都有种,穿着衣服也不像个人的模样。
就像是一只老鼠,生生要穿着大人的衣服演大人般。
“在下宋寅,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称呼?”那人见云初和京二看着他不说话,倒也坦荡,坦荡得眼里依然带着略微猥琐的笑意,笑着。
京二不理那个男子,换句话说,若是以往,他堂堂京家二少,如何会搭理这种他一看就不喜的人物,一定是头也不回说走就走不说,远远看见,只要和自己没有半丝关系,那定然也是永不照面,可是,此时他却偏头看着云初,因为,云初很认真的很客气的,没动。
“多谢这位公子好意,我二人离家巡游,不好打搅,告辞。”云初没动,却只是看了那宋寅一眼,然后,抬手告拳相辞。
那人见此,眼底闪过什么,面上却淌着笑意,“既然如此,二位公子慢走。”那唐寅倒也是个好说话的,见云初和京二一幅真的并不想打搅他的模样,又看了一眼京二,同样回以云初微微一礼,坦荡端然作派倒与他本身那幅尖嘴猴精之态极不吻合。
云初这才抬手一拉京二,转身,离开。
“云初,你不会是思念太子成疾,品味下降吧,对着那么个一看就不怀好意的男子也能这般客气……你云初什么时候还这般有礼了?”京二疑惑中又觉得无比稀奇。
云初此时已经拉着京二转过一条街,早看不到那酒楼了,此时听到京二之言,偏头看一眼京二,又收回,脚步未停,“今晚住破庙,你捡柴,你烧火,顺便再给我找一身干净衣衫来。”
“……云初。”京二不走了,“你真当我是下人啊,我可是京家二公子,你看我这嫩嫩玉手……”京二不满的抱怨着,然后还可怜巴兮的抬起自己较之寻常男子短一些的手指,比划着,“看到没有,不过才跟了你这一日一夜,就好似苍老了几岁,这手,可是要摸美人的。”
“你还想摸我?”云初挑眉,眸光有危险。
京二当即往后退上一步,“别,我还真对你不感兴趣,你这种外表看着明艳鲜亮倾国倾色美得诚然无欺的,实际腹黑又狡诈若狐的,本公子我,还真伺候不起。”
“最好。”云初道,然后,在京二郁郁结结的眼神中,突然双手怀胸,笑得一脸灿烂。
“你……”京二被云初这眼神看得发毛,不自觉的再后退一步,微明微暗的月色下,还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你想对我做什么?我虽然玉树临风,英俊不凡,但是……”话至此,京二却是一顿,然后,眸光,错过云初的肩膀,看着其身后,一瞬神色严谨,眸光微沉,“有人来了。”
云初却不慌,而是转身看着那长长的暗巷处,声音轻悠响起,“忘了和你说,刚才那锭银子,是从方才那想请我们过府的人身上顺来的。”云初却道。
闻言,京二面色了怔,然后偏头,死盯着云初的脸,“云初,你别欺负我长得可爱,我告诉你,外表只是我的掩护,本公子什么女人没见过,什么好肉没吃过,你说你那锭银子从那人身上顺来的,那人明明距离我们极远,你就算以雾法掩饰,别人不知,我也不可能没感觉到。”
“我什么时候说那银子一定是以我的手顺来的。”云初声音淡淡。
“那……”京二突然觉得,在云初面前,他真的是一点智商都没有了。
“小姐,已经成功的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力。”而正在京二纠结时,暗处,云初身后,方才,京二看向的方向,传来一道细冷的女子声音。
随着声音,一名着青衣素衫的身量高挑的女子走了出来。
京二看着,只一瞬,瞳孔睁大,抬手指着来人,“你你你……”
“见过京二公子。”
“秋兰姐姐,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看到你如此欢喜过。”京二的表情转换相当挑战人的接受力,当即瞳孔恢复正常,看着秋兰,一秒变星星眼。
可是,秋兰姐姐神色严肃很严肃,一贯的一本正经,不假辞色,“京二公子是自觉得不用再干让十指变苍老的活儿,才这般高兴吧。”
京二微笑,俊眉星目闪烁,不否认,随即,笑容又轻微怔住,“不过,太子不是说你被范宁心那死女人给抓了吗,还紧口不放人吗?”京二表示疑惑。
没错,此时此刻,淡然出现,并站在云初身后的正是秋兰,之前在京兆尹府邸里,云初无意险入范宁心的阵之后,醒来时已经失踪的秋兰,之前,云初百般在太子口中试探下落,他又百般避轻就重不谈的秋兰。
京家与太子关系密切,很多事,京家自然知晓,京二自然也知晓,作为太子身边经常走动的人,再眼高于顶,也多少会相熟几分,所以,此时,京二到底还是惊讶的。
“别这般惊讶,眼珠子掉出来,就不会有姑娘喜欢你了。”云初觉得京二的表情太搞笑,好心提醒,“范宁心之前确实是抓了秋兰,不过,我之前虽不知道,但是,多少也猜到,之前也派人去北拓疆域探查,没探查到别的,到是的确查到了秋兰的下落,与她取得了联系,范宁心进京之时,也就是她出来之时。”
云初话落,京二却是突然倒抽一口气,“云初,你不是人,以范宁心那女人看似高尘圣女,实则瑕疵必披的性子,秋兰性格不弯不绕,定然不会还活着……所以,你……也就是说,范宁心估计她以为收服了的人,却不知,不过是个虚以委蛇,而已。”
云初点头,眯眼笑。
“范宁心从襄派出发,到达大晋就要五日,再要穿过州县到京城,以最快的脚力再配以绝顶轻功,还要差不多三日,那这八日间,秋兰……”京二指着秋兰,然后,想到秋兰方出现的话,当即一张可爱精致的面孔上满是狐疑与好奇,“等一等,我想知道,你方才说,成功引起了什么人的注意?”
“你觉得,放眼大晋,谁与襄派交情最深?”云初却反问。
京二吸气,“明家。”
“明家身为十大隐世家族之一,其祖脉出自疆域,与襄派交情匪浅。”云初又道。
“明家的银钱都自有标记,你让秋兰从明家顺来银子,再借由你的手那般堂而皇之的花出去,明家自然会引起注意,所以,方才,那个人是明家的人,他是想知道你手上为什么会有明家的银子。”京二陈述。
云初点头,眸光隐闪,“北拓疆域,虽处于北拓,可是北皇也是管不着的地儿,其中又是死人谷,又是襄派的……”云初说到此处,没再说下去。
“你该不会是想……”京二突然吞了吞口水,眸光闪了闪,不说话了。
云初却已经对着京二点点头,随即,一挥手,“走吧,找破庙。”
“还要住破庙。”
“不住破庙,怎么能让人有机可趁。”云初白一眼京二,突然有些后悔带上他了,可是想一想,方才,秋兰还在极远处,他便早早察觉到她的气息,其身手,还是不能小看的,而且,最关键是,京二可是京家之人,与十大世家,关系还是很微妙的。
“对了……”云初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脚步一顿,看着跟在身旁,这下,面色有些郁郁结结的京二道,“我忘了说,方才那个尖猴腮子脸的男子是易容的。”
“我知道,而且,是个女子。”京二却道,语声有些苦。
云初看看京二,点点头,“不错,京家的智商还是值得点赞的。”
“而且,她好像看上我了。”京二却自顾自的又道。
云初恶寒,“正好,投石问路,就你了。”
“云初,我是京家二公子,如果一招不慎,英名尽损,失身失心,我……”
“拉倒吧你,你都不是童子军了,还在这里跟我说什么失身失心,就你那心,烂子麻心,你那身,也不知被多少女人给蹂躏过糟蹋过。”云初一点不给京二面子,一段话说得毫无遮拦,搪塞得京二当即抬手指着云初,“你……你……”
“别你了,天色晚了,赶紧找破庙,变结巴,我可赔不了京家。”
“你……云初你还是个女人吗。”
“货真价实。”
“女人怎么能像你这样的,你这样,也就只有那座冰山看得上。”
“姐还就喜欢那座冰山。”
“我去找破庙。”京二闷拉着头走在前,他觉得和云初理论,纯粹就是自找罪受。
“我终于找到一些,以前景元桀让我语塞的爽感。”看着京二走远,好半响,云初这才轻声开口,退去方才的嬉笑淡色,眼中,几许笑意,又几许……思念。
“小姐,你想太子了。”秋兰从来就是实话实说。
云初偏头,没有否认。
“属下终于明白,你为什么会带着京二公子了,除了他独属于京家的特殊本领,还有……”
云初偏眸,眸中有笑意,“还有什么。”
“京二公子从某一些方面,有些像小姐你。”秋兰凝眉答道。
云初轻轻一笑,“智商不像。”
“噗嗤……”秋兰被云初一语直接一笑,这才跟着云初朝前走去。
……
而这个夜晚。
隔了一个县,一个州的大晋京城,夜色下,高大森严的皇宫里,巍峨皇成,从不为任何人而面色。
御书房里,光亮如昼,两道身影,隔着红木龙雕花案对视。
“前些日里,你在御书房与朕对视,各种言辞,说服朕退了你的太子之位,朕准了,只要不动国之根本,你母后没有异动,知煦做这个皇上,朕,也可以不管,然后,知煦死了,如今,你又让朕再度下旨,赐你和云初的婚约,朕也准了,这辈子,云王府嫡女,云初,无论如何,她就是你妻子,未来的太子妃,满城风雨,这一日间,想必不只大晋,整个大地天下,都已经知道了你这道婚约。”皇上开口,一字一句虽说看似沉稳无波澜,可是,到底,眼底横生的怒意,难掩,话落,又看着景元桀,“所以,太子,你真当圣旨是儿戏,还是说,你早已经被美色冲昏了头脑。”
“儿臣不过是想请皇上再下一道圣旨,将婚约期限改为三年之内,父皇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景元桀此时开口,相较于皇上犀利的目光,其眸光却是冷如碎雪,“三年之内,若儿臣真将命不久矣,撒手归去,至少,云初,还有属于她的自由,她的依附。”
“放肆。”皇上突然震怒,声音似自胸腔间所有怒气叠加而起,冲着景元桀几近咆哮,“三年之内,你分明就是在告诉朕,要朕不能再给你安排别的女人,三年之内,你正妃未娶,自然不可能娶侧妃。”
“父皇明白,最好。”景元桀道,身姿如雪,笔直似松,眉目间,清冷之色,看得皇上都眉心紧皱。
“你当该知道,我这一生欠你母后,虽然……”皇上突然摆摆手,似乎要挥去什么,“当年我们有商议,只要她不做一些有的没的,伤害安王府的一些人,你太子之位,终生不易,而今,既然是她想让你娶范宁心,而范宁心又是你唯一的解……”
“所以,皇上你支走云初,就该猜到我不可能就范的这个结果。”景元桀突然打断皇上的话,一语落,皇上一怔。
因为,景元桀这一瞬,称呼的是皇上,而不是父皇,平日里,再生冷的语言,自他嘴里出来,到底,也是会称一声父皇,而现在……
皇上眉心一沉,没说话。
“或者,皇上当真以为,如今,在云王府里那位,就是真的云初。”景元桀又道,“我不管皇上到底以什么和云初做了交易,让她如此不管不顾的出京,但是,她若真有不测,儿臣的女人,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所以,皇上……”景元桀话到此,没再说,而是抬袖,双手作太子对皇上该有一的一礼,“请斟酌。”话落,景元桀拂袖,转身,背影坚决。
而御书房内,眼看着景元桀走远,皇上面色青暗交加间,手指,也不自觉的轻颤了颤。
“皇上,请息怒。”一旁,近侍余公公走了来,细声相劝。
“为了一个女人,连身体都不顾了。”皇上的怒气丝这没有顺下来,反而更气,“朕的太子如此能干,什么都查到了,朕该是欣慰,还是后怕。”
“皇上……”一旁,余公公唤了两个字,触到皇上那此时几乎发青的面色,却是声音一滞。
而这边,景元桀刚走出几步远,身旁便有人来报。
“禀太子,南齐太子连夜出了京。”
“去哪个方向。”
“北拓疆域。”
闻言,景元桀眉心一拧,“北皇还在行宫?”
“是。”
……
同样的夜色下。
大晋行宫某一处,有窸窸窣窣的对话声传来。
“真的要这样做?”是孟良辰的声音。
“到底要不要做,本皇子可是难得绌尊降贵来找你,你若不敢,我就找别人。”声音童稚,是萧石头。
“我是怕你爹……”
“你不天不怕地不怕,万马也敢骑,怎么一到我爹面前就怂了。”
“我这叫引鱼上勾。”
“我爹不是鱼。”萧石头当即一个白眼翻过去,没什么好耐心了,“到底要不要做。”
“我可是良王府郡主,豪气干云。”到底是被萧石头激到了实处,孟良辰终于恢复女子本色,“走吧。”
……
当然,这些日里,京城事件一件接一件,那些朝臣也不是个笨的,心中自然会有计较。
别的不说,就说兵部尚书李尚和吏部尚书余肿言,此夜里,二人一方桌案,对酒而饮,自有一番心思。
“云初小姐不在京中。”李尚端起酒酒,直奔主题。
“就你直性子。”余肿言还是那幅对谁都温笑的模样,“太子虽没说,但是也没瞒着我等,看来,确实如此。”
“总觉得其中有些蹊跷,今日里上朝,那些个虽没明说,但是交谈间,都是在旁敲侧击的打探昨夜里太子突然那般带着云初小姐离开的消息。”
“估计,能猜到此事的人也极少,我想,云王爷,想必也不知吧。”
“太子既然没瞒我等,也就是想让我们在某些地方,尽量周旋吧。”李尚道。
“老爷,有你的信。”这时,房门外,有敲门声响起。
……
宁州的破庙里。
真的很破的破庙里,风声瑟瑟,蛛丝缠结,破桓断瓦。
幸而,一团火光照得明亮,干柴,噼里啪啦烧得正旺。
京二此时靠在一边睡着,其周身三尺之内都被打洒得干干净净,而另一边,靠着粗大的房梁,云初和秋兰侧靠着,四周很静,静得能听清田野里,草丛间的虫鸣。
然而……
云初突然一脚伸出去踢醒京二,“起来。”
京二一个激灵的动作如闪般的坐了起来,一瞬眸光晶亮正然,“我没感觉到有异啊。”
“起来,你不是和景元结案很早就相识吗,来,和我说说景元桀的事。”云初却道。
京二懵逼了,很懵逼的看着云初,“云大小姐,你这么一脚不留力的将我踢醒,就是为了让我说说太子的事?”
“不然说你那些风花雪月?”云初睨京二一眼,不悦。
京二毫不形象的捂手打了个哈欠,“我既没有看到太子光裸的样子,也没看到过他笑的样子,更没看到过他动容的样子,说白了,相识十多年,加在一起,还比不得这几日大晋京城里看他因为你而变动的情绪多,实在说不出让你春心荡漾的东西来。”京二语气好无奈。
“你可以睡了。”云初好像很满意,直接再一踢。
京二当即又躺了下去。
“多睡会吧,没准就这般睡死过去了。”云初却又道,说话间,偏头,看着外面的天。
可是京二哪里还敢睡,当下浑身那叫一个透心凉,正襟危坐。
他虽然武功高强,可是,却也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而且,家族有云,出门在外,小心谨慎,尤其是现在……
小心云初,方为正道。
而一旁,秋兰早在方才云初一脚踢醒京二之时就醒了,此时坐在一旁,看着云初眸光虽然明亮却极其深远的样子,又看着一旁京二想睡却也不敢睡的样子,突然觉得,小姐和太子还真是果然……很腹黑。
“悉悉……”秋兰刚这般想着,突然,眉心一蹙,破庙外,有动静,秋兰作势就要翻身而起,云初却一个衣袖轻拂过来,声音比动作更轻柔,“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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