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我又去了药店为娘亲买了些调理的药,接着又去店里买了些冥纸和蜡烛,还去棺材店订购了一副棺材,又多给了店主一些钱,吩咐他们给翠儿找个好一点的地方埋了。
事情办好了,我没急着回家,而是绕了远路,因为我感到身后有人在跟踪,我不想自己的住所被他发现了所以开始和他玩起躲猫猫。
反追踪是我的拿手好戏,没用多长的时间我便把身后的人给甩开了,等我转过身时却发现,自己为了躲避那人的追踪,不知不觉间居然来到了一个大湖旁,夕阳的余晖映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之上,闪烁着璀璨胜金的光芒,远眺而去,视野变得开阔,微风轻拂湖面带来新鲜的气息,让人心情愉悦。
正享受时,一道悦耳的乐音飘入耳中,睁开眼看去,一艘大船不知何时游进了视野中。
这艘大船就是一座漂浮在湖上的精美楼阁,红漆金边的‘品香阁’三个字在熠熠的阳光中,愈发的醒目夺彩。
“那就是船吗?”我惊叹,“真棒!”古代人的智慧和想象力不可估量,‘品香阁’确切地说是建在大船之上的‘水中楼阁’,其美轮美奂的程度可比‘阆苑琼楼’。 阁楼共分为三层,呈三角状,以极其名贵的檀香木为主干,搭建而成,清香幽幽而出,飘荡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优美的琴声随着船的缓缓靠近,变得清晰悦耳,乐者用宛如天籁般的歌乐倾诉着凄美的爱情故事。
有美人兮,
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 思之如狂。
凤飞遨翔兮, 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 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 聊写衷肠,
愿言配德兮, 携手相将。
何时见许兮, 慰我旁徨,
不得于飞兮, 使我沦亡,
使我沦亡。
一曲悠扬的《凤求凰》在乐者婉转悦耳的轻吟中如飘逸的薄纱,在风中妖娆起舞,又似淳淳的流水,在山涧中潺潺而动,让听者如临其境,美妙无比。
享受着愉悦的乐音,先前因为翠儿的死而来的一切不快被一扫而空,此时我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感情,很希望能够会一会这位乐师,总觉得她应该是个极为特殊的佳人。
可惜,船没有靠岸,而是绕到了湖中心,停在那里,看样子今晚是要在那里停留。
正在我暗自惋惜的时候,耳边却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那个便是京城有名的‘品香阁’,能在那里抚琴的都是色艺冠绝的佳人。”
闻言,我惊诧地转头,看着身旁的杨中易,心头咯噔了一下,暗自惊讶,这个家伙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我都没察觉。
“不必惊讶,我不是跟踪你来的,我是这里的常客。”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他看着在余晖中散发着熠熠光彩的‘品香阁’,冷冷地说道。
哼,我白了他一眼,转眸看向前方,幽幽的琴音依旧在风中传递。
“你要回去了?”杨中易看到我转身离去,“不想去那里看看?”
“以后有机会吧。”算算时间那些人应该到了程府,我得回去把翠儿的身后事给办了。
“好,若是有时间我邀请你去,如何?”他扬起快意的笑,琉璃眸里漾了晚霞湖光之色,泛着迷人的光芒。
我勾起唇,回道,“有时间再说吧。”遂洒脱而去。
回到家,那些人果然如约而至,经过管家的允许,红儿打开后门带他们到了别院,我从后墙翻进别院时,他们已经将事情都办妥了,翠儿的棺木从后门运出,他们帮她找了个好地方,请了个僧人给做了个法事,然后下葬。
事情办好都已近黄昏,我照常去娘亲那里问候了一下就回自己的别院,不知为何,今晚的心情很糟,我突然很想听到他的箫声,那种箫声有让人平心静气的奇妙能力,不过,今晚他似乎不在那里,我往他的阁楼那边看着,怅然若失。
“小姐,回屋吧,这里风大。”红儿站在身后,有些担心我,看我没反应,又安慰道,“其实翠儿的事我偷偷问过张管家,他说是因为翠儿没去三小姐那儿,为了银子的事儿和刘妈妈吵了起来,刘妈妈直接要赶她走,翠儿是孤儿除了程府就没处可去了,她一时想不开就……”红儿偷偷看了看我,接着说,“所以六小姐您别再为这件事伤神了。”
“我知道,红儿,我都知道,不过,理上说的过去,这心还是难以平复,毕竟是人命一条,怎么能轻易地忘记呢!”我幽幽叹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这里再坐会儿。”
“小姐……”红儿还想说什么。
“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挥挥手道,“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红儿拗不过我,回房拿了长外袍给我披上后,才放心离去。
杨中易一整晚都没回来,直到第二天傍晚的时候我才看到他。
“你找我?”他笑着朝我走来,“有事吗?”
我对他的突然造访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话一出我就后悔了,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闻言,他嘴边噙着得意的笑,问道,“哦,这么说你还是想去‘品香阁’看一看,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我无语,因为他猜中了我的心事,不过我却不想承认,正想着如何应答时,突然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于是随口问道,“我是有事找你,程府外墙那里有个奇怪的人,我想应该是来找你的吧。”
昨晚我就曾想起这件事,那个男人很显然是来盯梢的,爹,大哥,二哥去了朱雀国经商基本要过一月后才回来,而三姐,四姐,五姐去普济寺上香要过七日才回,整个程府目前只有我,二夫人,娘亲三个女流之辈,他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想来想去就只有这个杨中易的可能度最高,不过那个男人为何要监视他,我就不得而知了。
果然他听说有人在外墙那里监视时,眼神变得有些凌厉,不过随即便恢复了正常,依旧笑得灿烂,“我也不知道啊,不如我们去问问他,如何?”
他就这么轻易地给我挡了回来,我勾了勾唇,反笑道,“好啊,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去看看他还在不,如何?”哼,你会踢皮球,我不会啊,要去就去,我还怕了不成。
他面不改色,伸出手环住我的腰,在耳边轻语道,“那你可要抱紧我了!”
我还想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却发现两脚已经离地,惊讶之余,下意识地双手抱住他的腰,等回过神时,却发现我们已经到了墙外。
“还不放手?”他的眼底闪过狡黠的目光,眼光落在了我紧抱着他腰间的双手上,神色暧昧。
我像是触电般,迅速地放开,然后弹跳开,远离他一段距离,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才我离开他的那一瞬间,他看着我的眼底居然掠过一抹异光,随即便消失在了琉璃色的眸里。
“你看,没有人嘛。”他的眼立刻转向别处,似在探查。
“哦,可能走了吧。”我觉得他有点好笑,有谁会整天都在这里监视他,不用吃喝拉撒睡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怎么办?”他有些试探地问我。
“能怎么办,反正都出来了,那就四处走走吧。”我也会顺水推舟。
他果然高兴了,眉眼间尽是喜悦之色,扬起的嘴角似勾月,“好,那不如由我做东,请你去‘品香阁’一游,怎样?”
“好啊!”我正乐于此。
我们一拍即合,随即结伴前往‘品香阁’,那艘船果然如我所想,停在了大湖的正中央,不同的是,在湖中和岸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工搭建的桥,男男女女正欢笑着来往期间。
在他的带领下,我登上了‘品香阁’, 拱形的大门正匾上写着三个烫金的大字——品香阁,门的两旁是同样金灿灿的大字,左边的是“一品香,品天下”,右边的是“一评长,评文章”。
“好有意思的对子。”我看着两边烫金的大字,笔走游龙的写法让人不禁赞叹写者的功力之深,意境之高。
“恩。”杨中易自顾着往上走,边走边说,“这阁楼本是才子佳人品茶,品文,品乐的地方,自然会特别些。”
阁楼的第一层是一间极大的会客室,漆光的木地板,光亮异常,香檀木的红漆大柱,幽香阵阵,海南梨花木的木具,精雕细工,镀金的长足香鼎,富贵高雅,穿过在其中衣着华丽的女子和男子更是为这里添姿添彩,成了一道绝美的风景画。
第二层是三间的贵宾室,每个雕花的门牌上,赫然题着醒目的红色大字,第一间题的是‘瀛阆’第二间题的是‘蓬阆’,第三间题的是‘昆阆’,每间都传出悦耳的天籁之音,真的是人间难得几回闻。
杨中易带着我进了第三层,奇怪的是,每层都有自己的名字,可是这个第三层却连个名字都没有。
“你带我去见谁?”我知道这个地方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虽没有楼下的装修豪华,却处处透着无比高雅的气息,能在这里抚琴的女子定然不是普通的艺妓。
“你见了自己问他吧。”杨中易微微笑了,“不过就不知道他愿不愿说,他是个很怪的人,一般的女子是看不上眼的。”
我微微蹙眉看着他,这家伙搞什么,一路上我问什么,他就是不答,老是和我打太极,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门开了,一阵mo-li-hua的香气飘出,闻之让人心头一震,这个味道似曾相识,转眸看着身旁的杨中易,记得他也喜欢这种香气,难道这里的人是他的……
我四下环顾,这里的摆设极为简单,主要以月牙白的色调为主,紫檀木的案几上摆着精致的茶具,精美的六角茶杯里还残留着些茶渣,看来有位贵客刚走。
环顾了四周,我这才发现这里的装饰和屋外的天壤之别,屋外是一派繁华似锦,似明媚的三月,亮丽华贵,而屋内却是层层的落地经纬锦缦,飘缈如薄雾,似妩媚的六月,妖娆多姿。
在案几的正对面是落地的锦幔飘舞,帐后坐着一个人,人前摆放着琴。
在琴师的拨弄下琴弦便像是被注入了生命般波动着,发出令人如痴如醉的乐音。
一曲悠扬的《长相思》缓缓而起。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
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
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日尽花含烟,月明如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
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阖起双眼,我侧耳倾听,这绝妙的乐音和我当日在湖边听到的一样,果然是同一个人弹奏的。
随着乐音的飘起,四周的锦幔开始随曲而动,似妖冶的舞姬,又似娇羞的少女,舞动着妖娆的身躯在优美的曲调中幽幽起舞。
我不得不钦佩这位琴师的魅力,光是琴音便可这样的摄人心魂,真面目必定倾国倾城。
撩起纱帐,我迈开脚步朝内走去,向着前方那一抹幽影走去,在即将到达的那一刻,曲子戛然而止。
“好,哈哈。”我扬起手,拍打着,“弹的真好。”
帐后人起了身,绕过琴轸,朝我走来。
轻纱撩起的瞬间,一张银制的精美面具在帐后呈现,琉璃般的光彩闪过,朱唇微勾,一抹揶揄不胫而走,三千青丝似瀑布飘飘然披肩而落,裹了白长袍的他,半敞着精壮的胸脯,慢慢踱步而来,似妖媚的仙子下凡,俊美中透着一股冷魅。
在对上他的那一瞬间,心头一震,我没想到弹琴的居然是个男子,而且还是个妖魅的男子,虽遮住了半张脸但那妖魅的气质却依旧蛊惑人心,比起杨中易他的冷魅中透着的更多的是妖媚。
“怎么,这位小姐似乎很吃惊?”他扬起嘴角,笑意中透着丝丝冷气,走到我的身旁,“小姐这么盯着看,难道在下的容貌有何不妥吗?”
闻言,我才发现自己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竟然都忘记了眨眼,该死,糗大了!
“咳咳。”我干咳了几下,赶紧转移话题以掩饰此刻的尴尬,“您的琴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能得到小姐的赞赏,在下荣幸万分。”他很有礼貌地回了句,然后偏过头,看着我身旁的杨中易,“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我看了看杨中易,我原以为他失踪的这几日是去了‘品香阁’,看样子不是,那他去了哪里?
“哦。”比起我的尴尬,杨中易要显得自热许多,他优雅而坐,手背支起下颚,有些慵懒地回道,“怎么,我什么时候来还要和你说一声么。”
呃,我不可思议地转头看着这两个人,果然这个家伙是这里的常客,连眼前的这位顶级的琴师都认识,看这模样,两人的关系还不错,不过想想,一个萧吹的好,一个琴奏的美,两个人不是好友都难。
“今天你来是为了什么事?”面具男子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只顾着问杨中易的话。
“恩,今天带朋友来你这里……”杨中易转眸看了看我,“坐下来啊。”
我无语,这个家伙把我当什么了,不过我还是给自己找了个舒适的地儿坐下。
“这位小姐是?”面具男子这才想起问我的名字,“怎么称呼?”
“程筱雨。”我没有多说,反正是萍水相逢,多说无益,“阁下怎么称呼?”
“君璃天。”他这会儿倒是在意起我来,有些打量地看了看我,然后转头问杨中易,“你今天有什么事!”
我听得很清楚,他的不是问句,而是感叹句,似乎他早就知道杨中易的用意,只是有些惊讶,不过他究竟为何惊讶。
“恩。”杨中易若有所指地看着我,“是有些事想拜托你。”
“哦,真难得,你居然会有事要拜托我。”君璃天有意无意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拿起沏好的茶,轻啜了一口,“说吧,什么事?”
“这位程小姐很爱慕你的琴艺,拜托我来这里想认识一下你。”杨中易说的很悠哉,却把在一旁的我雷到了。
“噗……”我被茶水呛到,连咳了几下,然后斜眼狠狠地瞪了一下他,这个家伙,他怎么知道我想来这里见君璃天,难道他真的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不成,怎么我想什么他都知道,不过他的说辞却让我很讨厌,这个家伙就不会好好说嘛,搞得我像是追星族一般,他非要损一下我才甘心。
“是吗?”君璃天很平淡地回了,然后我突然发现他在听完了杨中易的话后,眼里却闪过一丝不善的精光,看我的眼神也冷了许多,这个琴师果真如杨中易说的那样,是个很奇怪的人。
“咳咳。”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方地回道,“我曾无意间在湖边听闻了君公子的琴声,觉得很能感动人心,公子的琴声将词句本身的意思表达的很完美,不过……”
“不过?”君璃天勾起唇,看着我。
果然他也是个自负的人,当听到前面的几句时,他的眼里微微有了些笑意,看来这年头什么都穿,就是马屁不穿,当我的话语转到‘不过’时,他却明显变得冷淡了,本来我的很想继续拍他的马屁,只是他方才那种冷傲之气让我不喜欢,太过傲慢的人得给他一点教训,不然他只会越来越看不起人。
“程小姐的不过是什么?”他问道。
“君公子的琴声虽美,却少了些许投入。”我实话实说,“不过我不是说君公子不够用心,只是君公子似乎只体会到了词句的意思却失了整体的意境。”
“哦!”君璃天的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我正说中了他的软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没了方才的冷傲,却多了一抹探究,“这么说程小姐还是个懂琴之人,不知在下可否有幸能听一听小姐的琴声。”
“这……”绕来绕去,他却把难题丢给了我,看他的眼神,如果我今日不以琴艺压过他,今后定会被他所看轻,转眸看了看身旁的杨中易,这个家伙也是一脸看好戏的模样,心头一惊,难道,这就是他带我来的目的。
既然是骑虎难下,那我就不再推脱,不让这两个家伙看看本小姐的真本领,还真的会被她们低看了去,豁出去了,我优雅地起身,朝他们微微笑着,“既然如此,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走到帐后,我优雅地入座,长手一挥,修长的双手信手抚过雕刻着百花的羊脂玉琴轸,抬手,弄琴。
勾动琴弦,‘嗡’的一声,凭空而起,带着轻灵飘渺的绝伦丝丝入耳,一下子猛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感官。
空阔的房内,只听得我悦耳飘灵的琴声,便再无其他。
琴音幽幽而起,时而似柔和,时而忧伤,似一条看不见的引线,如丝入扣,牵动着在场的每位,让人的心也随之乐曲的变化而上下起伏着。
含珠吐玉,清脆落盘,婉转空灵的声音,倾诉着优美的词曲。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占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悠悠如山涧那一汪清泉,叮叮咚咚,清脆悦耳,沁人心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