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啦!放榜啦!”
天还没亮全,我就听见了房屋外面的吆喝声。我一下子就坐立起来。赶紧洗漱换衣冲出门去。
我在那,金灿灿的皇榜中,寻找那个我日思夜寐的名字。
从后往前找。我却一直都没看到他的名字。我心想,他该是跟我回去了吧。他该是放弃这所谓的梦想,跟我过平凡的生活了吧。虽然失落,但还是想着他要回来了。
却在那将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他的名字,看到了那个我是日思念的名字。
程玄洺。
三个大字金灿灿一笔画,好像刻在榜上一样。状元。
我识字不多,可他的名字我写了一遍又一遍。
本该跟他一起欢庆的日子,我却找不到他在哪里。
只好压着那股子兴奋,便去演出了。今日是我登台。
戏院的头牌留在了江南。所以我倒还可以勉强算得上是这次巡演的头牌。至少,如今名号是这么打出去的。
今天唱的是《杜十娘》。我还想着这么欢喜的日子,为还要唱这么悲的戏,奈何戏院安排,我无从抵抗。
因为是临时搭的舞台,所以舞台和观众离得很近。甚至他们的议论声我都听得见。
所以我听见他们说。“虽说这头牌确实漂亮身段好,但这《杜十娘》是悲剧,怎么这角儿唱得这样欢喜呢?”这些议论我听得真切。可我不愿去理会。我自是喜的。哪怕议论纷纷,依然喜上眉梢。我的丈夫是状元,叫我如何抑制住这份欢喜。
一撇眼,我在戏台底下看见了我日思夜想的男人。程玄洺。一身墨色衣服站立在人群中,他的神色我再清楚不过了,看到他眼底有笑,我就知道他定是知道了自己中了状元的消息。他身旁簇拥着许多人,在与他闲聊,在恭贺他。这些人我都没见过,许是他来应试认识的人吧。
他离舞台不远也不近,但我却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他了。我笑得更开心了。眼底的笑意都像要一出来。他没看到我,因为他低头在跟友人谈笑。突然身边的人指着我跟他说,“程兄,如今科举结束,咱们也金榜有名,特别是你。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总算有心来欣赏这歌舞了。你瞧,听说这次剧院是江南过来巡游的,你看这头牌长得多标致啊。”这话声音不大不小,他们离舞台也不远,所以我真真切切的听得到。
程玄洺听了这话猛然抬头。一下子便对上了我瞧他的目光。
可是那一刻。在他看到我的那一刻。我明显的感觉到。他眼里的笑意统统消失了。他看我的眼神尤其冰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眼神。那样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我的心咯噔一下。也收了眼底的笑。
“这神色总算像样了。”
戏台搭得离观众这样近,又怎么让我听不到台下的人的众说纷纭呢?
下了台我忙慌换了服装,卸去了厚重的妆容,赶到前台去寻他。他和他的友人正巧转身要走的样子。
“玄洺,我看到放榜了。你果然没有辜负众望,中了状元。戏院的巡演还要些时日,等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程玄洺回头看到是我神色很冷,一愣。他身旁有人发问,“怎么?程兄还和这样艳美的头牌戏子是旧相识?”
程玄洺伸手冷冷的拂开了我抓着他的手。眼神里全是冰冷,摇了摇头。“姑娘认错人了。你我从未谋面。”
我一下子就愣在原地。为何眼前这个男人我一点也不认识。明明他的一切都是我最熟悉的模样,他的脸都不曾变过一分一毫。可他的眼神我从未见过。
说罢他们便转身走了。我愣在原地还能听得到他们的议论声。
“我就说嘛,程兄怎么可能认识她这样的戏子。虽说美是美,可终究跟咱们的身份不相匹配啊。再说了,圣上都已经下旨把七公主许配给你,这眼下七公主最得盛宠,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啊。”
程玄洺摆了摆手。我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背对着我,终究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
我们相识将近三年。他的模样我断然不会认错的。他绝对是我日思夜想要嫁给的男子。可是为何他却装作不认识我。
我四处打听。还是找到了他的临时住处。
他开门看到是我,愣了一下。表情虽然也是冷的但总比下午柔和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
“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怪我没跟你商量就自顾跑到京城?玄洺,这是戏院的安排。今日你金榜题名,便不要生气了,来日我们快些回江南成亲…”
他出口打断我。
“禾姝,我没有生气。”
“那便好,来日…”
“我以为你知道我要说什么的。他们也说了,我不应该认识你才对。”
我又被他打断了话语,听他这话我一下子僵了。
“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我现在是状元。阿姝,我是状元。过几日圣旨下来,皇上就要封我当官。”
“那不是好事嘛,你梦寐以求了这么多年,要到了梦想成真的时候…”
“所以要当官的状元,怎么会和小地方的戏子是旧相识呢。禾姝,以前我不懂,现在发现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你也该听到了,皇上下旨,将七公主下嫁许配给我。你回江南去吧。好好做梨园的头牌,或者找一个寻常人家嫁了,不用再像以前一般为我而奔波…”
这话竟然是从我爱了三年的男人的嘴巴里面说出来的,我难以置信。我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
“程玄洺,你这两年来,念学堂的书钱都是我唱戏唱来的,你的生活都是我在打理,母亲生前也都是我在照顾,你如今嫌我供给你钱是戏子赚的?”
“是我对不住你。那我给你一笔钱,当这些年欠你的,保证你这辈子荣华富贵。或者等我站稳脚跟,跟七公主商量,迎你做妾。阿姝,我对你也是有情分的。”
我为他扫清一切障碍,他现在却告诉我,我就是他的障碍。
他要娶公主,他要当官,他要成为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是一个小地方出来的小戏子。在他身边,做他的妻子,只会丢他的脸。
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我怎么可能还听不明白呢。
所以我没再跟他争下去,转头走了。
那个我朝思暮想的男人,那个我期盼了一万次要嫁给他的男人,现在跟我说“到时候我接你做妾”。我在江南活了小半辈子,从来没有觉得妻子这两个字是这么的艰难而遥远。原来我连妻子都做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