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问我想不想当皇上——
纵使狄仁杰见惯了大风大浪,遇到再大的事也能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听到方回的话也差点把手中的茶杯给扔出去。猛的一哆嗦,茶水撒了一桌子。
“方小友,你——你刚才说什么?”狄仁杰面露惊色,似乎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耳朵出问题了。刚才这小子说的是“皇上问我想不想当皇上”还是别的什么来着?
“我说我不想啊。”方回摊摊手,道:“狄大人,别这样,我知道你听见了——我是真不想。”
“你——”狄仁杰愕然的盯着方回,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两人说的这些话根本不应该说出口,说出来那就是大逆不道,遇到个心眼大大的坏的,没准出门就给你告衙门去了。可问题是,这话是皇上问的,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狄仁杰纵横官场数十年,破过奇案,诛过佞臣,也受过冤屈坐过大牢,算是吃过见过的主了,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好。短暂的惊讶错愕后,心里便快速的盘算开。
武则天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其实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要对一个外人说这样的话?即便他是驸马,也没这个道理。江山改性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个王朝的倒塌,意味着改朝换代——武皇登基,改唐为周,称那些还想意图夺回皇位的人“李唐余孽”,而这些所谓的“李唐余孽”却称她为“武逆”。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李唐还是武周,创造出的盛世之景是不可否认的,而这盛世,却是不到短短一百年便要濒临崩塌。
最让狄仁杰惊讶的还不是这些,而是方回竟然说“不想”!
这个他就彻底想不明白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人不想当皇帝?天地之下,数万万人之上,这至高无限的权利居然有人不想要。
苦笑了一阵,狄仁杰才开口道:“若你所说当真,此事得尽早禀明皇上才行。”
“皇上应该知道了吧?”方回犹豫的说到。“皇上还跟我说过,若是哪一天她——咳咳,飞升了。”想来想去,方回觉得还是这个词比较合适。死了?太直白了,有点对皇上大不敬。就算她不上皇上,好歹还是自己的丈母娘。驾崩?这个也不好,只不过是前者比较文艺的说法,属于皇帝专属用词。
狄仁杰眼神猛的一缩:“然后?”
“若是有这么一天。”方回无奈道。“皇上让我把那俩姓张的都送去陪她。”
都送去陪她?
狄仁杰愣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方回话里的意思,不禁哑然失笑。这小子,说话总是奇奇怪怪的。
仔细思索之下,狄仁杰却是笑了起来,这一笑还把方回给笑瞢了,悻悻道:“狄大人,你这是笑什么呢?这时候你还笑的出来?”
“自然笑的出来。”狄仁杰笑道。“既然皇上早已知晓那张昌宗有谋反之心,又对你说出那番话,我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方回呆呆的挠头:“什么意思啊?”
“她是皇上!”狄仁杰若有深意的看了方回一眼,见方回仍然一脸狗看星星的迷茫,便解释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岂能不知身边之事?依我看,皇上问你那些话,怕是早就知道了这事,也知道这话定然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方回没说话,前半句他倒是同意,就算这年头科技落后点吧,但架不住人家权利大啊,而且还是最大的那个。说句不好听的,别说是谁谁谁意图谋反这种事了,就算是谁家的谁谁谁在哪天做了什么事,皇上想知道,定然会知道。
——
三人正说着话,门外却是传来了脚步声,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就进。
“方郎——”太平公主一进门便扑进方回怀中,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一双眼睛哭的已经肿了起来。
“哎,这是怎么了?”方回搂着太平公主一脸纳闷:“谁欺负你了啊,还哭成这样?——你是公主啊,谁欺负你你收拾谁不就行了?”
“方郎。”太平公主从方回怀中抬起头,抽噎道:“方郎,曹公公刚才来了,他说——他说——”
曹玉说了什么方回没听到,说着说着,太平公主又哭了起来,好半晌,才继续道:“曹公公说,母皇病重——”
屋子里的几人都愣住了。
啥玩意儿?皇上病重?一大早早朝上不好好好的吗?怎么晚上就病重了?还有,病重到什么程度了?
这个问题方回没问等问,太平公主已经给了答案:“曹公公说,母皇用过晚膳便感到不适,后而突然晕厥,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说是母皇时日无多了。方郎,怎么办——母皇她——我们现在就进宫,你快想想办法。”
太平公主一边哭一边语无伦次的说着,方回却是倍感无奈。
除去武则天那皇上的身份,她还是方回的丈母娘呢。丈母娘病重,女婿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可让他想办法,他能想出什么办法?油尽了,再续上灯还能亮,人又不是灯,没法续啊。就怕是老神棍也没办法了吧?
皇上病重,而且是时日无多的那种,这事情是万万不能传出去的,方回一行人谁也没告诉,便悄悄的进了宫。
整个皇城跟平时没有什么不一样,巡逻值守的人还是那些,任谁都不会看出宫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可方回却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氛,又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寻常,只是临时叫人去给慕容嫣送了封信。
——
“母皇,你怎么样了,我是月儿啊。”一进门,太平公主便扑在床边哭的梨花带雨。“薛太医,母皇她——”
站在旁边被称做薛太医的老头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回公主,皇上她——皇上的身体怕是熬不过今年冬天了。若不是天机子道长用灵药强行为皇上续命,怕是皇上都撑不到现在。”
说话间,却是武则天悠悠转醒,原本坐在金殿之上,身着龙袍的威严面孔此时却是苍白无比:“月儿来了?呵呵,母皇没事。”说着,便一眼看到了方回和狄仁杰,道:“月儿,你与怀英先出去,母皇有话要跟方回说——方回,你过来。”
等房间里只剩下武则天和方回,武则天才道:“方回,你,扶朕起来——”
方回依言把武则天扶了起来,摸了摸脖子,苦笑道:“皇上,你这——早上不是还好好的么,还打我板子来着,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因为朕老了。”武则天嘴角挑了挑,轻柔的一笑,道:“方回,那张昌宗可有什么动静?”
“皇上你知道?”方回惊讶道。
“知道不知道又能如何?”武则天道。“既然来了,也不要再说这些事了,你就坐下来,与朕说说话。”
方回坐在床边,看着武则天道:“皇上,你让我说什么啊?——上次你问我想不想当皇上,我说不想,这是真话啊——皇上你也知道,我不是那块料啊。”
武则天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白了几分。方回吓了一跳,这还了得?刚才那个薛太医还说熬不过冬天呢,最起码还有个冬天呢,要是现在就挂了,而且屋里就他一个人——
“皇上你别说话,我找太医去。”
方回火烧屁股似的就要走,却是被武则天给叫住了:“方回,朕无大碍——你坐下,于朕好好说说。”
方回犹豫了半天,还是坐了下来,哭丧着脸道:“皇上,你让我说什么啊?”
“说说只有你我知道的秘密。”武则天眼神中带着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像是释然,又像是憧憬:“那日你拿这事让朕松了口,却是没有细说——现在朕时日无多,不听你说明白,朕不名目啊——说吧,与朕说说那一千年后是个什么光景?史书上又是如何写朕的?你说的那些有四个轮子,能日夜不停跑的车又是什么?还有那个叫飞机的,真的能飞几万丈高吗?”
“皇上想听这些?”方回轻笑道。“皇上就不怕我是在随口胡说?”
武则天似笑非笑的盯着方回,问道:“你会吗。”
“我不会——”方回叹了口气,道。“行吧,既然皇上要听,那我就说——不过先说好了,我姑且一说,您姑且一听,千万不能激动。”
方回正要开口说话,门口就传来一阵慌慌张张的脚步声,紧接着,曹玉便撞破大门跌了进来,原本太监特有的那张阴阳失调的白脸比病重的武则天还白了几分。
“皇——皇上,方大人,不好了——”曹玉话音打颤,扑在地上满脸尽是惊恐:“兵——兵变了,张大——张昌宗兵变了,左右武卫二十万禁军把皇宫围了啊。皇上,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