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你们对算术一无所知

“两司计吏,还不如区区几个女童,朕要汝等何用?”

京城发生了一点点小事情,民部的有些算学高手再某个地方装逼,大概是管度支的那几个京官,口无遮拦互相吹捧。

然而令人伤感的是,互相吹逼本身没问题,问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吹逼,这就和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是一个性质。

没有日天的气质,承载不了日天的灵魂……

总之,那天有几个女童,从城西过来转转,大概是去某个公主府邸串门,然后再去京中有名的园子小憩。

都是各自包场,前几年因为某个江南人的缘故,到处都在开沟挖渠引水建园。苏州园林提前好些年花开关洛,南派的雅致精巧,着实勾人。然后有钱的王孙仗着地盘大,让保利营造给弄了几个各式各样的园子。

有叫听雨轩的,有叫品花园的,有叫怡红院的,有叫五星级再改剁手白金汉大酒店的……

总之,一个园子就是一种气质。

当然了,一般不会串园子,除非大家都是官面上的体面人。商贾要想和官老爷一起吃个饭,门也没有。

民部的京官那都是前途无量,而能在城东包园子小憩的女儿家,又哪里是凡俗之流。只是有人喝多了点葡萄酒,口无遮拦,弄了个鸡兔同笼的问题,就装逼天下第一。于是还没有喝桑葚酒的几个女童,顿时不乐意了……

结果令人遗憾,拿算筹的计吏打不过拿算盘的女童。

高斯定理的唐朝版名称叫操之定理,计吏们有公差的概念,但懵逼的不行,被女童花式吊打。

然后一票青年才俊颜面扫地,京中顿时洋溢起了快活的气息,接着事情就传到了李董那里。

“陛下,应国公次女素来聪敏,又常在太史王孝通座下听讲,便是马宾王,亦有教授……”

“够了。”

不是在朝,私下李董还是很随意的,挥挥手打断了戴胄的维护之言,然后道,“玄胤,朕非是为计吏不如女童而怒。”

作为民部的一把手,而且还是位列宰辅的人,戴胄围护自己的小弟是必须的。只是他也很清楚,朝廷计吏不如女童,基本上就已经宣告了那几个青年才俊仕途死亡。官声不佳,随你怎么折腾,除非爸爸是权臣,否则毫无意义。

“陛下所为,莫非是应国公次女算学之法?”

李董点了点头,然后拿出一把算盘,扔在桌上,然后自己拿起玻璃杯中冰镇梨汁,浅饮一口,手抬了抬,便有奴婢拿了一杯交给戴胄。

“这是何物?”

“此物朕其实三年时就已经见过,当时东宫也曾有过玉籽做的……”李董似乎是在回忆,然后将冰镇梨汁放下,“彼时民部,亦曾有计吏往河套修习此物用法,可惜,不知道是朕愚昧,还是诸官愚昧,还是京中豪奢大族愚昧,竟是不曾看重此物……”

其实从李董内心上来说,这等算学利器居然没有推而广之,肯定是有人瞒上。那么瞒上的人就得吃苦头,但是问题来了,弄出这玩意儿来的某只江南土鳖,他没有瞒上,只是伟大光明正确的皇帝陛下自己忘了。

这是为什么呢?李董感觉自己好心塞。

然而老张自己却很爽,贞观年虽然蒸蒸日上,然而官僚主义怎么可能勤学苦练换个模式嘛。

再然而,就算没有官僚主义,当时想要在朝廷搞工具推广的人是谁?马周啊。单枪匹马就像掀翻计吏旧有制度,开什么玩笑。

官僚主义外加山头主义外加保护主义外加老子神烦你这个东宫红人到老子的地盘来指手画脚……

于是老张可以很轻松地冲李董摊摊手:对不起,其实我也不想这样的。

“还有此物。”

李董甩了一套东宫账本,记账法显然也和民部完全不同。

进出收支一目了然,戴胄扫了一眼,除了震惊东宫特么的在草原居然年收益破三十万贯之外,更震惊这账目得让民部同僚学习先进的做账方法,才能继续开捞。

“陛下,这……”

“玄胤有何观感?”

李董神色不太好,整个人向后靠了一些,虽然隔着千里万里,但仿佛那只萌萌哒的脸就在眼前,而自己作为一国之君千古一帝,很想一巴掌扇过去,扇的他生活不能自理。

“民部成法多有不如……”

戴老板脸色也很难看,也就是说,民部的官僚水平,很显然不如东宫那些捞外快的牲口们啊。

更让人痛心的是,以前大家都是吃算学这碗饭的,民部的人看到东宫的同僚,就问近来状况如何啊?那帮牲口居然说还不是老样子混点死工资呗。

操!没人性!草原一年进项就有三十万贯!去年整个大唐刨除内帑,税赋账面两千万贯都没有!

怪不得啊,怪不得东宫那帮算账的居然有钱在长安买房子,特么的他们民部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全是租房子!租!

戴老板内心一定要总结的话,其实就一句话:操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此物,玄胤也可以看一看。”

李董又甩出一叠本子,看封皮好像是怀远城的风格。

“这是……大河工坊账册?唔……居然不是。贞观五年大河工坊财政预算……”民部尚书戴老板翻了翻,心情更是糟糕无比。

“如何?”

“户部多有不如……”

一目了然,透明公开,总之花多少钱办多少事,丁是丁卯是卯。

李董表情跟日狗一样,然后道:“预算之利,君知否?”

“臣惶恐。”

民部一向是手里攥多少钱办多少事,钱不够了就先欠着,要不然就是不干。就好比薛大鼎要修河堤防上游泄洪,要是没张德,他就得先张罗一票乡贤还有河东薛氏的人脉,然后再从州府各县调拨一些,再从朝廷乞讨一些,然后就可以开工了。

整个工程毫无计划可言,更不要说工程建造流程中的监督问题,以及各县业绩的优劣评价。再一个,就是协调,也是全靠刺史一个人镇场子,谁黑金黑装备,就得看捞钱的人对薛大鼎的敬畏程度到底有多大。

但预算这个概念拿出来之后,就不一样了。国家计划一旦敲定,民部开始拨款,各部协调联合,整个计划就成了强制性的进程,不能随意中断。

和以往的大朝会议程,就是决然不同。因为大朝会各宰辅哪怕有了共识,一旦出现诸如日全食日环食扫把星打招呼等等异象,某些工程在怎么利国利民牛逼不解释,也会被终止。皇帝和重臣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如何跟老天爷讨价还价上去。

然而做了预算,整个工程已经敲定,先期的钱已经打了过去,那么按照中国人民的光荣传统,老子投了钱特么不能打水漂,管你地龙翻身还是龙吸水还是去封禅,都没用。

要是没有投入,皇帝的确会因为民心这种概念股跑去做做样子要顺应天命。一旦投了钱,砸了人力物力进去,妈的朕这么叼,谁不服?

关键问题不仅仅是皇帝这样,比皇帝还实际的,就是皇帝手下打工的那帮官僚,官越大越实际。就好比偏远地区的小官,一辈子没见过皇帝,可能会想象皇帝陛下是不是器宇轩昂力能扛鼎一拳打死一头牛。然而每天和皇帝见面的重臣,尤其是像房谋杜断长孙无忌这种的,对皇帝的尊敬尊重是有的,但你说他们和人民群众一样相信皇帝是天命所归……玩蛋去吧。

皇帝就像是女神,处的久了,也会发现他们便秘的时候,表情一样是狰狞的,而且还有抬头纹。

距离产生美,产生想象,产生神话。

然而预算,却让皇帝多了一条考评官僚业绩的新路子。所以,他要来问问看民部的一把手戴胄戴老板,看看他有什么意见。

戴老板内心是苦逼的,很心塞很忧郁,他其实相对皇帝说:嘿嘿,我没意见,没意见!

当然他不敢,所以他只能默默地承受这种屈辱。然后回去把那群在小姑娘面前装逼的青年才俊吊起来打,让他们下半生以及下半身跟保利营造的轮椅过去!

戴老板甚至可以想象,当自己的那群小弟跑去武二娘那里炫耀算学独步天下的时候,武二娘一定是冷笑一声:“你们对算术一无所知……”

就像戴老板的老板李董跟突厥人说的那样——你们对力量一无所知。

离开皇帝那里的时候,戴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来的,脑子还混沌无比。尽管他和张公谨的关系不错,但是戴老板并不打算告诉和城北徐公比美胜出的张弘慎,他的侄子梁丰县男张操之……又要做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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