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答应一声,就想出去叫人去找米小苗。李治却站起身来,道:“我去叫人吧,顺便到院子里站一会儿,我现在‘胸’口闷得厉害。”
武媚娘道:“媚娘陪着你,咱们俩一起去院子里乘乘凉。”
李治嗯了声,带着武媚娘一起出了大殿。此时,外面天‘色’已黑,院子里没有灯火,而更幽堂这里又向来僻静,全无人声,而今晚却又特别的很,天上月‘色’昏暗,夜风却一阵阵的刮起,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武媚娘道:“这院子里倒也凉快,咱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她见李治心情郁闷,便想陪着他散散心。
李治嗯了声,他倒是没有先坐下,而是走到‘门’口,打开‘门’,冲外面伺候着的小宦官道:“却把米小苗找来。”
外面的小宦官正在打瞌睡,猛地见皇帝出来,吓了一跳,连忙答应,跑去找米小苗了。
李治关上‘门’,回了院子,这才和武媚娘一起坐下,两人谁也不可吱声,各自想着心事。
米小苗这时候还没睡呢,他害怕啊,又不能一整晚的都坐在外面,只能回到自己的屋子里,使足力气地胡思‘乱’想,总想着到底是谁杀的萧淑妃,想来想去,觉得史忠臣的嫌疑最大。他是宫里的老人,别看史忠臣管他叫孩儿,其实他年纪不小了,只不过长着张娃娃脸而已。
对于早年间宫里的事,米小苗略有耳闻。象勒死嫔妃的事情,皇宫里早年间曾经发生过,不过那是在高祖皇帝的时期了,那时先帝刚刚夺权成功,但却尚未登基,正在做太子呢,从时间上来讲,先帝当太子的时间是非常短的,可宫里有些高祖皇帝的嫔妃却风言风语的,说先帝的坏话。
一开始时说这种话的人着实有几个,可没过多久,突然间就都消失了。那些说先帝坏话的嫔妃全部离奇死掉,而且全部都是自尽的。小宦官们‘私’下传,说好象是史大总管出的手,把她们全都勒死了,然后‘弄’成是自寻短见的样子
但却并没有人真的亲眼见过,或是亲眼见过的人都死了,而且又没人追查,最后便不了了之。很多年前的事了,宫里的小宦官换了一茬又一茬,很少有人记得这回事了,如果米小苗没碰到今天的事,那么他也是想不起来的。
米小苗说什么也想不明白,如果真的是史大总管出的手,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就算要处死萧淑妃,也无须这么个处死法啊,只要明正典刑不就得了,何必这样呢?
正胡思‘乱’想着呢,忽然有人来找他,说皇上找他,让他马上去更幽堂。米小苗差点吓死,这么晚了,又是发生了人命案子之后,皇上找自己干嘛?是不是要问萧淑妃的死因啊?自己可怎么回答啊
米小苗满嘴苦涩,起身穿好衣服,跟着小宦官出了屋子。半路上,他问道:“皇上现在在做什么?还没有休息么?”
报信的小宦官摇头道:“皇上有没有休息,小的不知道。小的们都是在院外伺候的,没有进更幽堂里面”
米小苗啊了声,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都不进去呢?”
小宦官为难地道:“这个……佛堂嘛,清静之地,皇上不让小的们进去伺候,小的们哪敢进去啊”
米小苗嗯了声,他现在也没心情想什么佛堂不佛堂的,只是在担心着自己的事情。他再问小宦官什么,可小宦官却统统含含糊糊的,答不出来,他也就不再问了。
过不多时,来到更幽堂的外面,米小苗敲‘门’,李治打开‘门’,让他进去。见是皇帝亲自来开‘门’,米小苗更是不明所以然,可心中却更害怕了,以为皇帝是要单独问话,可能是知道了些什么呢
李治坐在院中的石墩上,而武媚娘则隐身进了树林中,站在一棵树后,听他们说话。
李治看了眼米小苗,月‘色’昏黄,其实也看不清什么,更加没有感觉到米小苗的恐惧,反正宫里的宦官们在见着皇帝时,都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在甘‘露’殿时,你有些事情没有说出来吧?现在说说吧,朕听着呢”李治道。
米小苗口中苦涩更甚,他费力地咽下一口唾沫,小声道:“是。今天史大总管吩咐小奴,让把萧娘娘押送到凝雪阁去……”
李治打断他的话,道:“为什么不是亲亲楼,而是凝雪阁?”这个问题,刚才武媚娘问他了,他便问起米小苗来。
米小苗道:“回皇上的话,当时小奴也问了史大总管。可史大总管说……”他顿了顿,决定还是实话实话,史忠臣有什么事儿,他可不想瞒着,万一没瞒好,那以后自己可是会麻烦多到满屁股了。
他道:“史大总管暗示小奴,说想放过萧娘娘。如果去了亲亲楼,那就得照宫里的规矩办事,可史大总管怕冤枉了萧娘娘,所以想留点余地,先把她打入冷宫,如果真的有什么冤情,以后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他这话说的,既是实话,又把自己的责任推个干干净净,不管这事以后怎么发展,都和他没有关系
李治哦了声,转头看了眼大树底下,没看清武媚娘,他便又把头转了回来,问道:“这么说忠臣是想饶过萧氏了。那么,在凝雪阁审问时,忠臣是怎么问的?”
米小苗忙道:“小奴不知史大总管是怎么问的。当时史大总管把小的们全都打发走了,凝雪阁除了他之外,只有萧娘娘一个人,所以是怎么审问的,小奴并不知道。”
李治眉头皱起,感觉有点儿问不下去了,他又不‘精’通刑审,认为现在是进入了死胡同,没法再问了。他又转过头,去看大树底下,却发现武媚娘半边身子‘露’了出来,在冲自己招手。
李治立时起身,走到了树下,去和武媚娘说话。米小苗大吃一惊,树后有人?是谁啊?估计是个‘女’人,可却是谁呢?他尚不知武媚娘的事,对于了空小尼姑的事并不了解,此时见树后有人,当然要吃惊了。
大树那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听声音确是个‘女’子。米小苗不敢再往那边看,把头转向另一侧,心中疑‘惑’,却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片刻功夫,李治便走了回来,坐回石墩上。他问米小苗道:“萧氏悬梁,那梁有多高?她踩着的凳子有多高?”
米小苗顿时一愣,他可没有想到皇帝会问这个,他发现萧淑妃是被人害死的,并非是从这种细节上看出来的,而是从伤口上直接就看出来了。用细绳勒出的伤口,岂能和腰带勒出来的一样,那明显就是两种伤口,所以他一看就知道萧淑妃是被人害死的。
可他却从没有想过房梁的事,因为这种细节比伤口的表相,要更曲折一些,更难想一些
但验伤这种事情,对皇帝来说可是比较飘渺的了,皇帝又不会亲自去看尸体,还不是凭着底下人随口‘乱’说么,底下人是可以‘蒙’‘混’的,只要没有人去揭发,去置疑查证……‘蒙’别人当然不见得能‘蒙’过去,可‘蒙’皇帝却十有八九能‘蒙’过去。
但是,如果问到房梁和凳子的高度,这就没法‘蒙’了,凭嘴巴‘乱’说可不好使宫里房梁的高底都是有定制的,桌椅板凳的高度也都是有标准的,萧淑妃个子有多高,皇帝能不知道么,这些事情都是明确的,没法‘蒙’‘混’的
李治不问便罢,这么一问,米小苗立时就被提醒了,果然是有问题的,萧淑妃踩着的那张椅子,根本够不到房梁,要悬空一大截呢
见米小苗一愣,李治心想:“媚娘果然说得对,我这么一问,这个米小苗可不真的愣住了,这说明萧氏不是自寻的短见,而是被别人杀的”
刚才在树后,武媚娘就对他说,去问问房梁的事情,如果米小苗神‘色’变化,就说明事情有蹊跷,如果直接回答出来,那就证明没有问题,其它的也就不用再问了。
李治一想到萧氏可能是被别人害死的,而不是自寻的短见,相反心里就有些放轻松,内疚的感觉也减弱了些,萧淑妃不是因为他的责怪自尽的,那他也就不用再自责了,只要找出杀害萧淑妃的凶手,就算替她报了仇,自己就可以安心了。
不等米小苗回答,李治便又道:“看你神情古怪,想必也是发现了萧氏死因的蹊跷之处吧?”他把“也”字咬得极重,示意他早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米小苗本来就心中害怕,被皇帝这么一诈,顿时就感全身骨软筋麻,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道:“皇上,小奴是感到此事蹊跷,可是其中原因,却是一概不知啊”
李治呼地就站起身来,果然是有蹊跷,萧氏果然是被害死的,他转身看向大树底下,见武媚娘已从树后‘露’出了大半个身子,估计她也很惊讶吧
李治手指米小苗,大声喝道:“你隐瞒事实,该当何罪?快,把你看到的事情,统统说出来,否则就证明你是凶手”
这句话也是刚才武媚娘教他的。底下人办事向来拖拉,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要不**们的事,就拼命往外推。武媚娘的话说得准确极了,李治一吓唬,米小苗立即就要撇清自己,说他一概不知了可武媚娘同时又教了李治应对之术,要想让米小苗说出实话来,那就说他是凶手,保准他为了证明不是凶手,有什么就说什么,不带一丝隐瞒的
米小苗被吓了个屁滚‘尿’流,心想:“我招谁惹谁了,别人犯罪,怎么变成我是凶手了,我要有胆子害宫里的嫔妃,那我不成史忠臣了……我可是照他差远了”
米小苗禁不住吓,立即就把看到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把萧淑妃脖子上的伤口,说得非常详细,而且还说萧淑妃的衣服上有血迹,而却不象是萧淑妃脖子上流出来的血,应当是凶手的血,可能是勒死她时,手被绳子勒伤了,所以流出血来。
李治听完,沉默良久,他转头看向树下,见武媚娘又冲自己招手,他便又去了树下。武媚娘小声说道:“听米小苗说的,那这案子不难破,只要查查宫中谁的手破了,不就成了吗”
李治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可这件事责成谁去办呢?”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史忠臣有点靠不住,所以才有此一问。
同样,武媚娘也感到史忠臣是不可信任的,虽然找不出证据来,但经验告诉她,史忠臣绝不是个善良之辈,心狠手辣,而直觉也在告诉她,这事可能和史忠臣有关系。但是,从史忠臣嘴里,是什么也不会问出来的。
武媚娘再怎么聪明,也想不到,史忠臣会亲自动手,而且现在手上就有伤,她以为就算和史忠臣有关,也是他派人去害的萧淑妃,不会亲自动手的。
武媚娘想了想,道:“这可是件大事啊,发生在宫里,那么宫里的人怕是都靠不住,不如责成朝中的大臣去办吧”
李治皱眉道:“让无病去办?”
武媚娘点头道:“好呀,让媚娘的舅舅去办,他一定会办好的”
李治嗯了声,走向‘门’口,招手道:“你现在就出宫,去找无病,把这件事责成他去办,让他早日破案。”
米小苗一咧嘴,我地天爷呐,我和王平安才说完了这事有蹊跷,这才多大会的功夫啊,现在就要跑去告诉王平安,说这案子由他负责,那王平安还不得以为是我“举荐”的他啊,不得和我翻脸啊
可皇帝有吩咐,他又不敢不听,只能连声答应,小跑着到了‘门’口,把‘门’打开出去,然后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李治给‘门’下闩,武媚娘已从树后走了出来。忽地,一阵凉风吹来,两人遍地生寒,似乎这院子里有冤魂作怪似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害怕起来,一起进了大殿,钻被窝睡觉去了
米小苗凄凄惨惨地离了更幽堂,从掖庭宫那里出了皇宫,赶去王平安的国公府。半路上,他坐着马车,心中就想:“完了,完了,这回可是要得罪人了,王平安非得误会我不可”
待到了王平安的国公府,已经是后半夜了,米小苗下了马车,亲自敲‘门’,等‘门’房开了‘门’,他道:“咱家到……不不,是圣旨到,你去告诉你家王相,就说皇上有旨,让他速速起来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