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神都的小道上,一辆载着两口大箱子的双辕车急急而行。坐在车辕边的崔忠实抬首看了看日头,打出一个响亮的鞭花,催促马儿加快速度。
在他后面,三五个骑士也加快了速度,将马车牢牢控制在视野之内。为首之人便是经过乔装改扮的蓝烟,她已经跟了崔忠实一路了。按照上官蝶最初的指示,只要等到他拿到五色土就可以人赃俱获了。但随后上官蝶又派人传信给她,柳晏已经逃走,不过他一定会去接应崔忠实,所以要以崔忠实为诱饵,抓住柳晏。
“姐姐快看!”蓝烟身侧的一个女护卫伸手一指。
不用她提醒,蓝烟已经注意到了。几个手持武器的人从道路一旁的树林中冲了出来,拦住了崔忠实的马车。
“接头人出现了,快过去。”蓝烟往马屁股上抽了一鞭子,首先冲了出去。其余的护卫迅速跟上。
“不对!”蓝烟突然勒住马儿,紧紧盯着那群突然出现的人。只见他们个个都蒙着脸,还把刀架在崔忠实的脖子。另有几人撬开了两口大箱子,先是用刀剑捅了捅,然后砍断绳索,把箱子推了下去。但那两口箱子里除了泥土,别的什么都没有。最后,那几个蒙面人踹了崔忠实几脚便匆忙离开了。
“他们是土匪。”蓝烟作出了判断。
远处,崔忠实从地上爬起来,费尽力气才将一口大箱子挪到车上,然后将洒在地上的泥土一捧捧往箱子里装。
看着崔忠实佝偻的身躯,蓝烟身边的女护卫有些不忍,问道:“我们要不要去帮帮他?”
蓝烟摇了摇头,“柳晏还没有出现,我们不能贸然现身。”
过了好一会儿,崔忠实才将一口箱子装满。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又看了看天边的夕阳,便没再理会剩下的那口箱子。重新将车上的箱子绑好之后,他便赶车匆忙离开。
“跟上!”蓝烟等崔忠实即将消失在视野中的时候,立刻又跟了上去。路过那口大箱子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最后决定不予理会。她的任务是抓住柳晏而不是为了这些泥土。
等她们远离之后,那群土匪又从树林中跑了出来。他们手中的武器已经换成了铁锹、扁担和绳子。他们将散在地上的泥土装进箱子里,然后抬进了树林中。 Www ⊙ttКan ⊙c o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崔忠实点了两盏灯笼继续赶路。蓝烟等人继续跟着那两盏灯火。不知过了多久,崔忠实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他怎么不走了?”女护卫有些不耐烦地问道。这趟任务对她而言实在是辛苦的很,一路风餐露宿,最初的新奇感早就消磨殆尽,只剩下疲惫和无聊。
蓝烟打量着前面的马车,突然坐直了身体,“不对,车上没有人。”
说着,她便打马跑了过去。
等她跑过去一看,马车陷在一个深深的车辙里,车上已然没有了人影。她突然警惕起来,拔剑砍断箱子上的绳索。随后赶到的女护卫跳上马车,打开了箱子。
蓝烟下马,一手拿过马车上的灯笼,一手抓起一把泥土看了看,惊呼道:“这不是五色土,我们上当了。”她回头看了一眼,懊恼地说道:“这是调包计,先前那帮人不是什么土匪,而是接应他的人。”
女护卫似乎也明白过来,忙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蓝烟恼怒地将手中泥土洒了出去,她实在没料到这个老仆如此狡猾。或者,不是他狡猾,而是柳晏事先安排好的。
“还能怎么办?回去请罪吧!”蓝烟无奈地说道。
……
景安湖周边竖着好些避风幡,湖中波澜不惊,平静地像一面镜子。
突然,一直火箭划过夜空,射中了避风幡,很快引燃了避风幡。紧接着,又有几只火箭凭空出现,目标仍是避风幡。夜间执勤的士兵立即发出了警报,禁卫军营地立刻骚动起来。
“那边,那边有火光。”一个禁卫军军官喊了一声,立即带人冲向远处的火光。
“那边还有!”又有人发现了火箭射出的地方,便分兵去捉。
“还有那边!”
禁卫军首领觉得可疑,如此下去,自己手头上这点人全都分散了,仙园就没人守着了。于是他判定这是敌人的疑兵之计,立即传令各部回防仙园。然而,如此一来,那些避风幡便任由火箭烧掉了。
禁卫军手里的火把首先感觉到风来的动静,景安湖上也风波乍起。
“保护好园子!”禁卫军首领仍然保持着冷静,指挥部下围住了园子。然而,狂风呼啸,不是人力所能阻挡的。那些士兵被吹的东倒西歪,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一些胆小的或者不愿跟神灵作对的士兵则抱着头趴在地上,口中默念着跟风神告罪的话。
一股旋风在景安湖上形成,一路裹挟着湖水和泥沙冲向仙园中那棵孤立的石榴树。
禁卫军首领持刀挡在旋风行进的路线上,但他的那双腿却忍不住颤抖起来。从驻守仙园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在面对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真的到来了。
然而,旋风却绕过了他,冲进了园子里。最终,这股旋风停留在那棵孤零零的石榴树身上,其旋转的速度也突然加快,直到将其连根拔起。
禁卫军首领双腿一软,拄着长刀跪倒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股旋风将石榴树裹挟着飞上天然后将其撕碎。他目瞪口呆,如果刚才自己被卷入其中,恐怕也四分五裂了吧!虽然自己没能保住这棵树,女皇一定会责罚,但至少不会丢掉性命。说起来,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可是,等他回过头来,却看见仙园中站着一个人,那人的身后,赫然就是那颗石榴树。
“这……”禁卫军首领赶忙爬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终于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柳大人?”禁卫军首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柳晏闪开身子,沉着脸说道:“李将军,你这次犯的错可不小啊。”
禁卫军首领看了看那株完好无损的石榴树,又看了看柳晏,忙问:“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禁卫军士兵已经拿着火把围了上来。
柳晏指着自己的脚下说道:“我在这布置了一个八卦阵,总算保住了这棵树。”
禁卫军首领已然想起柳晏现在是个通缉犯,赶忙命令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柳晏忙道:“李将军,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若不是我保住这棵树,女皇震怒,你至少也得被发往边关。”
禁卫军首领道:“这是两码事,但我会向陛下说明的。”
柳晏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出了八卦阵,束手就擒。
……
第二天一早,柳晏便被带到了皇宫之中。
女皇已经听完了禁卫军首领的报告,脸色阴沉地看着柳晏,喝问道:“说,怎么回事?”
柳晏道:“陛下问的是那件事?”
“所有的事!”女皇怒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遵旨!”柳晏不急不忙地说道:“先说仙园和风神的恩怨吧!据臣所知,仙园里的花精在设宴款待封神的时候,不小心得罪了她。所以,风神才会报复。”
“这事朕知道。”女皇不耐烦地说道:“还是说说你和那个石榴花精的事吧!”
柳晏纠结了片刻,说道:“臣对她动了心。”
女皇看了他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叹道:“到底是年轻啊!”
柳晏忙道:“臣愧对陛下的信任,臣有罪。”
女皇摆了摆手,大方地说道:“罢了,念在你保护仙园有功,朕不予追究。不过,朕听说仙凡有别,你还是不要有什么妄想了。”
柳晏道:“臣已然知道了,只是有人却不这么想。”
女皇知他有话要说,便耐心等着他说下去。
柳晏道:“阿措,也就是那个石榴花精跟臣说,那张萎继任护花使当晚便欲对她无礼。因此她得以察觉出那厮阳气亏损,命不久矣。臣听说他找到一株牡丹花精,也许这正是导致其阳气亏损的原因。”
女皇皱起眉头,若真是如此,那张萎想必已经玷污了牡丹花精,于是怒道:“这厮该死。”但他转念又一想,焉知柳晏没有玷污那个石榴花精呢?想到此处,女皇不禁心生厌恶,这些男人,向来见色忘义,都不是好东西。
“陛下……”柳晏正要接着说下去,却被女皇打断。
女皇冷冷地看着他,说道:“这些事还需问过当事人再说。”
说着,她冲殿外喊了一声:“来人,先把他关进天牢。”
柳晏显然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眼神中透着些许紧张,还有些许后悔。他此来一是为了帮上官蝶开脱,二是为了打击张义昌父子。只要女皇相信张萎是跟牡丹花精纵欲过度而死,或者相信是张义昌帮助风神摧毁了仙园,自己的目的都能达成。但他没料到女皇会如此谨慎。他不由得腹诽:若是女皇时时都如此谨慎,也就不会造成那么多冤案了。
等柳晏被带走之后,女皇招来一名女官问道:“去泰山的人回来了吗?”
女官忙道:“明天能到。”
女皇点了点头,命令道:“多派一些人去守卫仙园,另外让玄天观的人去帮忙。告诉李珩,再有下一次,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女官领命离开。
一个老太监进来禀报:“启禀陛下,侍卫蓝烟求见。”
“宣!”女皇忙道。她知道蓝烟被上官蝶派去盯着那个叫崔忠实的老仆,所以很想知道结果如何了。如果柳晏真的派那个老仆去偷五色神土,那么柳晏所说的一切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片刻后,蓝烟进殿。她回到神都之后才知道上官蝶因打死张萎而入狱,这才跑来觐见女皇。
“事情如何了?”女皇问道。
蓝烟忙道:“臣有罪,人跟丢了,五色土也被人掉包。”
女皇脸色一沉,随即冷笑道:“算起来,你是朕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么点事都办不好?”
蓝烟赶忙跪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番。
女皇耐心听完,竟笑了起来,“这个柳晏,朕倒是没看错他。”
蓝烟一时猜不到女皇的心思,跪在那儿默不吭声。
“起来吧!”女皇说道:“你败在他的手下倒也不意外。想那柳晏,先是师从崔玄微,而后又得到英国公的真传,别说是你,就是朕也得费一番脑筋才能猜到他的心思。”
蓝烟并不了解柳晏,茫然地爬了起来。
“朕现在命你暂代护花使一职。”女皇道:“你即刻回仙园准备一下,待明日五色神土运到了,朕要亲临。”
蓝烟大喜过望,赶忙跪倒接受诏命。正如女皇所说,在众多女官中,她的资历算是很老的;论年龄她比上官蝶大十岁,却只能在她麾下当个跑腿的。好在老天开眼,皇恩浩荡,自己总算熬出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