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锦败了,败的很惨。她几乎每一次都无法在薛燕的手下走上十招。尽管屡败屡战,但她从一动手就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她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毕竟经过多年的努力,她终于帮助庐陵王登上的皇位。韦氏曾答应过她,待朝局稳定之后,会给她封爵,其地位要比当年的秦国公还要显赫。
事实上,她也看到了这一点。庐陵王即位后,册封了包括崔玄微在内的好几个外姓人为王。她是个女人,有可能成为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王。如此一来,她将不再是某人的私生子,更不必在江湖中隐姓埋名。
就像秦鸾说的那样,她还不老,还可以找一个男人生几个孩子。她曾深爱着一个男人,只是自己醉心于建功立业,将他赶走了……
她的思绪越来越乱,这让她很痛苦。她捡起掉落的短剑横在脖子上,想要结束这一切。但她的手突然一疼,随即丢弃了短剑。
薛燕没有动,虽然她意识到薛锦要自杀,但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去救她。救她的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似曾相识的男人。薛燕立即想了起来,在楚青成亲的时候见过这个男人,他似乎是楚青的叔叔。他有一个奇怪的名字,叫“楚帅”。
薛锦也注意到了他,愣了片刻后,嚎啕大哭起来。楚帅叹了口气,走过去伸出一只手。但薛锦并不理会,只是号哭不已。楚帅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一弯腰,将其抗在肩上,没等在场的人反应过来,几个纵深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薛燕看得目瞪口呆,一来她从来没见过薛锦被一个男人强行掳走的景象,二来这个人的轻功实在鬼神莫测,恐怕就连一向以轻功见长的柳晏都无法与之相比。
等她回过神来,打算去追的时候,被秦鸾叫住,“别追了,他是柳晏叫来的。”
“他到底是什么人?”薛燕忙问。
秦鸾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听说是楚青的叔叔,似乎是个厉害的人物。”
“我听说过这个人,人称‘楚帅’,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游侠,在我们江湖中,是比一流高手还要厉害的传说级高手。”一直在旁观战的柳飞云赶忙解释。这几年,他一直跟在薛燕身边,宛若她的影子。
“你又什么都知道!”薛燕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句,“我怎么没听说过这种说法!”
柳飞云嘿嘿一笑,解释道:“像他这样的传说级高手凤毛麟角,所以也容易被人遗忘,但这种说法却是有的。这位楚帅就是传说中轻功最好的。除此之外,还有力大无穷的岳帅,剑术鬼神莫测的秦帅,医术高超的方帅等人。”
薛燕来了兴趣,忙问:“他们的名字中为什么都带一个帅字?刚才那个虽然看上去风度翩翩,但长得也不怎么样嘛!”
柳飞云道:“这个帅字,可不是说他们长得帅,而是指他们都曾经是某种领袖人物。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没人能说的清,不然就不是传说了。”
“故弄玄虚!”薛燕不再理会他,对秦鸾说道:“好了,旧府军现在是你的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我想尽快回京。”
秦鸾笑着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还不能回去。你二哥说了,事情结束之后,我们要暂时留在锦绣山庄,等待他下一步指示。”
“真是的!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薛燕很不乐意,跺了跺脚,说道:“我不管,我反正是要回去的。”
……
女皇去世,皇帝下令举国治丧。皇宫灵堂内,一边跪着以皇帝为首的李姓子孙,一边跪着以武思得为首的武氏族人。跪在人群当中的临淄王(以前的爵位是楚王)有些厌恶地看了武氏等人一眼,随即闭上了眼睛。
这个简单的动作没有逃过武赢的眼睛,虽然面不改色,但他不由得陷入深深的忧虑中。他的忧虑也是整个武氏的忧虑,如今李唐复国,武氏岌岌可危。好在当今皇帝似乎是个仁厚的君主,并没有刻意打压武氏。但是,年轻一代的临淄王却不这么想,他们恨不得将武氏一族屠戮殆尽。
另一间大殿内都是女眷,上至皇后韦氏,下至武氏媳妇都在一起制作治丧用的东西。其实这些东西本不需要她们亲手制作,但为了彰显一个“孝”字,总得做做样子。武思得的夫人瞅准了时机,悄无声息地靠近韦氏,低声下气地说这些家常话。韦氏也有意无意地配合着,在外人看来,他们倒真像一家人。
武思得的夫人时不时瞟一眼旁边的安乐公主,不吝言辞地夸赞着。韦氏自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只说本来打算给公主寻一个好人家,不巧遇上“太后”归天。这个时候,武氏的一个公主凑了过来,自告奋勇地给两家说亲。韦氏没有拒绝,只说还要看皇帝的意思。
消息很快传到了武思得和武赢的耳朵里,随后整个武氏的子孙们总算放松了一些。他们赖以保命的女皇辞世,眼看着就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已然出现转机。武思得瞅准机会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着一件在场的人都知道的往事。
那是女皇还在世的时候,她强迫两家人跪在太庙里发誓要互亲互爱。李氏子孙听见武思得提起这件事,表情各异。以临淄王为代表的年轻人很是不屑,甚至觉得恶心;但皇帝和相王却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武赢不禁暗暗着急,示意武思得停止哭嚎,不要做得太过分,免得弄巧成拙。
晚膳的时候,武赢悄悄离开灵堂,赶到了外殿。此处是王公大臣们治丧的场所,景安公柳晏自然也在其中。王公们正在用膳,三五成群的,但柳晏却孤身一人,显得格格不入。武赢没有料到会是这个样子,他深知崔琰等人不会这么没有城府,刻意孤立柳晏。
“柳兄!”武赢既没有称呼爵位也没有称呼官位。
柳晏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停留在他的双腿,道:“恭喜,你又站起来了。”
武赢笑了笑,大方地坐在柳晏对面,坦诚地说道:“也是我运气好,寻访到一位高人隐士,是他帮我治好了腿。说起这位高人,柳兄也认识。”
他没有把话说完,似乎在等着柳晏发问。柳晏应该发问的,面对这个悬念,正常人都会发问。但柳晏没有问,仿佛这件事跟自己无关。
武赢苦笑了一下,既然柳晏不问,他索性改变了话题,道:“在下有一事相求,还请柳兄不吝赐教。”
柳晏端起碗喝了一口白水,顺势扫了一眼其他的王公,道:“你不是来求教的,而是来挑拨离间的。他们看见你我在这里窃窃私语,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在下绝无这个意思!”武赢忙道,“实在是性命攸关,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武氏一族不会有事的!”柳晏坦然说道,“至少在陛下在位期间不会有事。如果武氏足够明智的话,就不要再有任何非非之想,自寻死路。”
武赢沉思片刻,冲柳晏拱了拱手,道:“听你这么说,我总算放心了。”
柳晏冷笑道:“其实你自己早就想明白了,何必又多此一举,到我这里来求证?”
武赢道:“生死关头,谁也没有绝对的自信,至少我没有。能得到柳兄的确认,小弟感激不尽。武氏欠你一个人情,到时候必还。”
柳晏很想大笑,但在这种场合很不合时宜,低声道:“容我当一回小人,你这是要把我和武氏绑在一起吗?你应该了解我,我从不和任何人绑在一起。”
“绝无此意!”武赢忙道,“在下收回刚才的话,总之感谢柳兄。”
场合不对,谈话不能再继续下去,武赢随即起身离开。看得出来,他离开的时候比刚来的时候显得轻松多了。
……
武赢离开没多久,临淄王又跑了过来。但他尚未接近柳晏,就读到了柳晏的眼神,随即绕开,来到崔玄微等人面前,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
终于熬过了守灵的日子,柳晏离开沉闷的皇宫,登车回仙园。但他一上车就发现临淄王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马车缓缓而行,车上的两个人却始终没有说话。车子离开神都城之后,临淄王终于忍不住了,但他刚要开口,却听柳晏抢先问道:“还记得秦竹吗?”
临淄王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当然,上个月我还收到她的信了。只是多年不见,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就要回京了!”柳晏笑道:“我也很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临淄王似乎明白了柳晏的意思,或者自以为明白了柳晏的用意,便配合他聊起了秦竹。不知不觉,马车到达景安湖边。柳晏下车,准备登船。临淄王依旧跟着,并表示已经跟他的父亲禀报过了,打算在仙园修养几日。柳晏不好拒绝,便由着他。
上船之后,临淄王回忆起曾和秦竹一起泛舟。柳晏却道:“你明明不在意她,又何苦顺着我的意呢?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殿下有事就请直说吧!”
临淄王面露羞愧之色,的确,他并不关心那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姑娘,他只想着让柳晏给他出出主意,怎么才能实现心中所想。既然话说到这里,他索性直言道:“国号虽然已经恢复,太后也仙逝了,但放眼天下,仍然到处是隐患。这些隐患不除,小王难以心安。”
柳晏笑问:“殿下所说的隐患指的是武氏一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