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晏并不认识玉皇子,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老者身上,那是他的外公。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外公在家族出事之前就已经去世了。好在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死而复活的人了,于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外公!”
“唉!”柳公有些不自然地答应了一声,忙道:“我,我不是故意不见你的……实在是……不忍相见!”
“我明白!”柳晏点点头,眼圈也红了起来,毕竟家里人几乎死光了。
柳公正要上前安慰,却听柳晏说道:“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家人。”这话听起来有责怪之意,但柳晏确实想不通,是他没有能力,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柳公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胡须不断地颤抖着。
玉皇子道:“当年事发突然,我们又被别的事情困住了,所以……”
柳晏冷笑起来,似乎不认可这个说法。虽说当年他尚且年幼,但后来却了解到,女皇和王氏相斗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外公理应预见到家族面临的危险,理应做好防备。不过,他突然又想到了一个让他更为失望的事情,也许家族遭难本就不是无故受到殃及,于是问道:“您当年是不是也参与了那场争斗?”
柳公点了点头。
柳晏仰天长叹,转身就往外走去。
“枭儿!”柳公叫了一声,伸手往虚空一抓,试图留住他。
柳晏停住脚步,又问:“王家和柳家是不是也都参与进去了?”
柳公如鲠在喉,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个字:“是!”
柳晏欲哭无泪,他一直以为家族覆灭是冤枉的,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于是又问:“他们参与其中,是因为你,还是因为那位王皇后?”
柳公道:“两方面的原因都有!柳家本就是岱宗的人,而王家……”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柳晏已经明白了。不管是哪一家,若是家族之中出了个皇后,又怎能不去巴结呢?别说是个皇后,就算是出了个县令,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会突然冒出来表示亲近的。这本就是人世间的常态。
上官宏有些看不下去了,斥道:“小子无礼,你这是在质问长辈吗?”
柳晏冷笑道:“此乃我之家事,旁人不容置喙!”
“你!”上官宏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玉皇子拉住激动的上官宏,对柳晏说道:“当年的事情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也不是哪一个人的错……”
柳晏并不理会他,对柳公说道:“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多做纠缠。我只问你,燕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柳公看向玉皇子,突然跪了下来,恳求道:“师兄,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
玉皇子赶忙把他拉了起来,道:“我知道你现在只剩这么两个后人了,可是……”
直到这时,柳晏才开始关注玉皇子,这个人看上去比上官宏还要年轻,竟然是外公的师兄。很显然,他不是凡人。
玉皇子看了看柳晏,对柳公说道:“我也想去把那个女娃救出来,可是师尊的旨意不能违背。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成不成就看他的造化了。”
“什么意思?”柳公狐疑地看着他。
玉皇子道:“你们且退到一旁!”
柳公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后退了退。上官宏似乎知道玉皇子要做什么,对上官蝶道:“蝶儿,过来!”
上官蝶犹豫了片刻,没有动。
上官宏把她拉到一边耳语了几句。上官蝶听了之后,诧异地看着玉皇子,然后命令楚青退开。楚青原本只是上官蝶的侍卫,本应对她无条件的服从。但她看见这些人鬼鬼祟祟的,不由得替柳晏担心起来,所以没有立即从命,直到柳晏发了话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退后了几步。
玉皇子对柳晏说道:“不管别人做了什么,终究还是你自己把妹妹弄丢的,而且还弄丢了两次。所以,你怨不得别人,要怨就怨你自己没本事。”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打在柳晏的胸口,打的他一阵心颤。
玉皇子继续说道:“刚才,他们责怪我没有把你教好,实在是冤枉我了。事实上,我已经倾囊相授了,但你的资质太差,勉强学到了一点皮毛。”
柳晏听见这话,这才确认此人就是玉皇真人。
“常言道: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再教你最后一次,能不能入门,就看你的悟性了。来吧,使出你的全部本事。”玉皇子慢慢逼近柳晏。
柳晏握紧了拳头,冲着玉皇子的面门就打了过去。玉皇子并未躲闪,手中羽扇只是轻轻一挥,一种无形的力量便把柳晏击飞出去。柳晏借助身后的一堵墙才停了下来,但身子撞在墙上,震得浑身发麻。
“你用的是神力,你没教过我这些!”柳晏忙道。
“神力?”玉皇子觉得好笑,说道:“力量只有大小,没有什么神力和凡力的区别。蚂蚁举起一条虫子是力,狂风折断大树也是力。”
“蚂蚁力量再大,也可以被人轻易碾死;人的力量再大,在神仙面前也微不足道。你压根就不是凡人,我如何能跟你相斗?”柳晏实在搞不懂他想说什么。
玉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上官宏道:“你们说的话似乎都有道理。”
“闭嘴!”玉皇子不耐烦地说道:“你懂个屁,我们说的压根不是一件事。一个人自身的力量是有限的,但天地间的力量无不存在……”
停顿了片刻,他似乎有了主意,眉头也舒展开来,指着附近一座假山说道:“你想办法把那块石头弄到我面前来。”
柳晏看向山顶的那块巨石,估摸着至少有几千斤,于是问道:“你想让我怎么把它弄过来?”
“随便,我只要结果!”玉皇子道。
柳晏爬上去看了看,用力推了推,巨石纹丝不动。
玉皇子一脸嫌弃地把头偏到一边。
柳晏扫视了众人一眼,对楚青道:“给我找个结实点的棍子来。”
楚青正要行动,只听玉皇子说道:“行了,你也算没有笨到家!”
众人都看着玉皇子,用撬杠去撬动巨石乃是常理,普通人都有这个经验。
柳晏似有所悟,忙道:“您想跟我的说的是借力用力的道理?可是习武之人没有不懂得这个道理的。”
楚青点了点头,这是常识。
玉皇子笑道:“没错,大多数人总是自以为懂得这个道理,却总是受限于自己的经验和常识之内,再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其实,在所谓的武功层面,你已经到了一定的层次。所谓的借力用力,你也应该有所领悟。但你所知的力量,也仅仅局限于凡人的力量范围内。事实上,风雨雷电,不都是力量的一种吗?”
柳晏沉思着,朦胧中似乎看到了一条通往更高层次的一条路,但这条路上仍迷雾重重。
玉皇子轻舞羽扇,一阵风吹向柳晏。柳晏下意识地侧过身子,同时躲在那个巨石后面。
“这就对了!”玉皇子道:“你侧过身子,迎风的面积就小,承受的力量也小;你躲在石头后面,便是让让别的东西替你承受了这股力量。”
“这也是常识啊?”上官蝶突然说道。尽管她不懂武功,也知道这是人的自然反应。
玉皇子道:“修道,悟道,道究竟是什么呢?万事万物皆遵循其固有的道,若非了解这些,又何谈悟道呢?对于普通人来说,常理即道。因遵循常理,所以就不会犯错。”
柳晏从假山上跳了下来,道:“你说的道理我都明白!”
“你真的明白吗?”玉皇子轻舞羽扇,又一阵风突然出现,吹的花木摇曳,落叶飘飞。“就拿这风来说,难道是凭空产生的吗?绝不是这样!风本就存在,只是微弱的让人忽略了。就在好像这石头,有的在高处,有的在平地上,这就叫势!如果你顺势而为,将高处的石头撬下来,它就能产生巨大的力量。人们在防守城池的时候不就是用滚木礌石吗?风也一样,有其特定的势。如果你能找到,只需用很小的力气,便可推波助澜。”
柳晏闭上眼体会了一阵,慢慢伸出手掌,轻轻舞动起来。突然,一阵风从他的掌下生出,虽然没有多大的力量,却也是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孺子可教也!”玉皇子大喜。
楚青也下意识地试了试,但只是徒劳无功。
玉皇子道:“你就别照葫芦画瓢了。他能做到,是因为对避风幡作过深入的研究,早就领悟到了风之道。”说着,他又扇动了一身强风。
柳晏的身形先是晃了晃,然后手掌舞动,竟然化解了这股强风。
“不错!”玉皇子赞许道:“你小子总算上道了,否则我的一世英名就毁在你手上了。”
柳晏也大喜过望,正要磕头行礼,却被玉皇子拦住了。
“你若拜我,就是正式的岱宗弟子了,你可要想好了!”
柳晏立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如果他成了岱宗弟子,就要遵守岱宗的命令,也就不能去营救薛燕了。于是,他只是拱了拱手,什么也没说。
柳公长出了一口气,把柳晏拉到一边,说道:“外公没能保护好家人,往后都靠你了,务必要救出燕儿。”
柳晏郑重地点了点头。
上官宏看了看欢喜的上官蝶,也凑过来对柳晏说道:“我可把蝶儿交给你了,你务必保护好她,否则别怪我跟你不客气!”
柳晏犹豫了片刻,说道:“你若真的关心她,不妨把她留下来。”
上官宏道:“别跟我装傻,你难道不明白她的心思吗?”
柳晏当然明白,可是他早已心有所属,于是劝道:“你还是把她留下吧!”
上官宏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道:“我知道你对那个花精念念不忘,可是作为过来人,我告诉你,你们之间绝对没有未来。”
柳晏道:“这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如果你真的为了自己女儿好,就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上官宏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
柳晏忙道:“我去劝劝她!”
如果有可能,上官宏很想打柳晏一顿,自己的女儿哪里不好,竟然被他视若敝履。可是,转念一想,如果柳晏能劝上官蝶留在自己身边,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