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旷古未有的大捷。
虽然贼军不过万余,可是这支贼军打着李唐的旗号,给予洛阳城里的武氏的打击却是极大。
甚至可以不客气地说,若不是今日覆没,甚至可能动摇到武则天的统治基础。
武则天目光幽幽地看着秦少游,这个家伙……带给自己的惊喜实在太大,以至于现在的武则天依旧还处在亢奋状态,一时回不过神来。
老半天,武则天四顾左右,道:“杨绍福谋反,已经伏诛,可是朝廷要面对的,还有山东之贼,诸卿以为如何平叛为好?”
武则天并没有把注意力转到秦少游的身上,而开始‘关心’起山东的局势。
这显然是别有几分深意的。
若说在此前,武则天一句如之奈何,这殿中的许多人,只怕多半都要陷入沉默,因为李唐和武周的较量,对他们来说,在未分晓胜负之前,实在不宜把身家性命搭进去做赌注。可是现在……拨云见日,大局已定,是该向胜利者表现忠诚了。
“圣人,臣以为……经此孟西之役,山东之贼已不足为患,败亡只在旦夕之间,只需下旨各州严防死守,命大总管陈景春徐图进剿即可,圣人现在关心的,理应是进剿之后如何恢复农耕,以免山东百姓遭受兵灾之后再饱受绝收之苦。”
武则天向说话的人看去,此人是太原郡公王方翼。
王方翼曾是先帝时期的名将,在军中有极高的声望,只是王方翼乃是王皇后近亲,所以武则天对他早有猜忌,本来早就打算将他剪除,奈何李冲的兵变彻底打乱了部署,现在万万想不到,这个时候连王方翼都居然跑了出来。大谈朝廷必胜,李冲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由此可见,这朝中的文武,此时已经彻底对李冲不再抱有期望。
武则天莞尔一笑,然后道:“虽是如此,可是平叛不是小事,谨慎一些总不会错。”她的心情格外的爽朗,似乎还嫌不够,便对崔詧道:“崔卿以为如何呢?”
崔詧正色道:“李冲不过是宵小而已,不足为惧。郡公所言甚是,臣深以为然。”
武则天不由笑开了,道:“既如此,那么就请凤阁及早拟出善后之法,再命兵部催促各部及早进行,将这贼军一网打尽。”
说罢,她显得兴致勃勃,突然又道:“朕听说团结营草创至今,大多人浮于事。战力低下,天下各路团结营,善战者唯有孟西一营,秦少游。你来说说看,这是何故?”
满殿的人都知道,这时候,团结营再不可能是一个草台班子的存在了。
或许创建团结营的时候。不过是武则天的某次突发奇想,可是现在,一旦天子亲自过问。又立下如此大功,怎么还可能不闻不问。
秦少游打起精神,道:“其实各路团结营的症结所在无非就是两个,其一,团结营划归在州府之下,而州府负责的却是施政教化和刑狱,对这兵事岂会上心?如此一来,州府不知有团结营,而团结营有志难伸,自然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被人放任自流,绝大多数人也就人浮于事了。臣的孟西营不同之处就是,州府虽是不闻不问,可是臣不愿看到营里的大好男儿虚度光阴,这才加紧了操练,这才有了一些模样。”
武则天认同地颌首点头道:“尽忠职守,这才是诸卿的榜样。朝廷这么多的官,既有吏部核查,又有御史台监督,更有上官盯看,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有着许多的人照旧放任自流。反观秦卿,任事于团结营,无人理会,却能时时将尽忠职守放在心上,若是人人如此,何愁我大周不昌盛?”
秦少游觉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了,话说回来,被武则天这样的夸奖,颇有点别人家的孩子如何如何的意思,只怕这满殿的大臣听了,心里头有点不是滋味吧。陛下,你这是坑我啊。
不过虽是如此,秦少游却并不是个谨慎甚微的人,成了别人家的孩子系列,风头很盛,可能遭人记恨,可这又如何?当年你们这些王八蛋,压着我秦某人,将秦某人打发去孟西的时候,想来不会想到会有今日吧!
秦少游想罢,心里有一种莫名的通快感,继续道:“陛下,这其二的问题就在于食户,朝廷有规矩,十五户抽一丁,这十五户也供养一丁,按理,孟西营有丁近两百,食户三千,可是实际上,孟西县却只划拨了八百,八百户养丁一百七十六人,这团勇连吃喝都成问题,就更别提刀枪剑戟、战马的给养以及操练的问题了。可问题就在于,臣的孟西营,若是向孟西县索要三千户,那么第一个问题又出现了,因为朝廷不闻不问,又因为州府不予理会,县里的人见状,自然也是上行下效,于是各路团结营几乎是穷困潦倒,苦不堪言。而孟西营之所以有今日的战力,只是因为……臣……自己掏了腰包。”
秦少游是个很现实的人,胜仗打了,兵也给你练出来了,按理来说,总该报销了吧。
所以他开始掰着手指头,算道:“就拿孟西营来说,臣刚刚到孟西营的时候,单单购买兵器和盔甲,还有战马之类,就花费了近三千贯,此外将士们还要吃喝以及各种给养、马料所需,每月至少两百贯上下,如今算起来,只怕花费不下于四千贯……”
四千贯……
你一个两百人不到的营,几个月居然花了四千贯。
这一下子……武则天有点傻眼了。
她只得抿嘴笑道:“秦卿既有功劳,也有苦劳……朕……”
秦少游见她打断自己,心猛地一哆嗦,卧槽,我跟你谈钱,你居然跟我谈感情,这谈了感情,还能再谈钱吗?
秦少游这一次来,目的有两个,一个是接受封赏,另一个当然是讨薪,不管怎么说,花费了这么多钱,朝廷总该报销一点吧,毕竟立了这么大的功,就算只是报销一半也好。
不过秦少游显然对武周的税制涉猎不多,武周的税收,沿袭于唐初颁布的均田令,而主要征收的税赋,其实并不是钱,而是租粟、绢、棉、麻、纳布等等,至于商税,也不是没有,只是这个时代征收商税十分麻烦,所以单单是钱的话,一年的岁入也不过数百万贯而已。
数百万贯看上去很多,可是对于朝廷这么一个大家子,可就是杯水车薪了,你养两百不到的兵,几个月就是数千贯,傻子才给你报销。
秦少游很纠结这个问题,在鼓足勇气后,他决定继续打断武则天,道:“陛下,臣的话还没有说完,除此之外,此次……”
武则天显得有些尴尬,虽说秦少游没有直接伸手要钱,可是意思很明显,当着这么多人面,你好意思谈钱?
武则天淡淡道:“秦卿家实在是功不可没,你方才所言之事可谓字字珠玑,直指团结营的弊病,有道是国虽大,好战必亡,忘战必危;因而这兵事决不可荒废,孟西团结营为天下各团结营树立了典范,朕既知问题的根源,也唯有披荆斩棘,革除弊病,如此,朝廷方能高枕无忧。”
她故意开始沉吟,一副当机立断的样子,继续道:“从即日起,团结营再不受州府辖制……朕要在洛阳设团结总营,效仿南衙,分列武骑团营十五团,辖制各道团结营。至于你所言的食户之事,朕也务求尚书省,必要落实清楚,该食户三千的就是食户三千,少了一户都不成。秦卿以为如何?”
秦少游真是哭笑不得,他终于明白,为何历来讨薪都是个巨大的难题了,他只得苦笑道:“圣人圣明。”
见秦少游愁眉苦脸状,武则天不由哂笑,不管怎么说,人家可是自掏腰包的大功臣,天底下只听说过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的,哪里听说过自掏腰包消解君忧的。
武则天抿抿嘴,道:“至于孟西团结营上下,都立了大功,朕岂可不赏,不妨如此,卿等所虏之物,无论是刀枪剑戟又或是战马、船只,尽皆分赐团结营上下诸卿,此外,凡立功者,都要颁发永业田,功小则赐田五十亩,若是功劳大,赐田两百亩,秦卿以为如何呢?”
封建王朝里,直接赏钱的事确实是少,一般是都是给地,当然,也有更丧心病狂的,直接拿布匹和粮食当做你的薪水,你不但得负责做官,为朝廷效力,发了工资还得投身于商业活动。当然,其实这不算狠,真正狠的,是直接给你发宝钞,而且还是津巴布韦的那种,让你一家老小全部吃糠咽菜。
现在授田,对于秦少游来说,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某种程度来说,其实……秦少游觉得自己挺幸运,还好这个时代没有出现交子、宝钞,否则以武则天这性子,还不满世界的印面值一千贯的宝钞出去发工资,秦少游和他的将士怕是真要做好去啃树皮的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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