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
看着黑乎乎的粗面馒头,原本饿得肚子直叫的高图瞬间没了胃口。
“将就吃吧,家里头的米缸空了。”高母无奈道。
高图为中功名,整日苦读,家里的活计便是依靠其父亲高书生在街上摆摊替人写书信。
在荷花村,高家本就不阔绰,后来搬到了县里租着院子又花了不少钱。
王逸轩中举摆宴席,高图生怕会被王家人瞧不起,便摆阔买了一块松香石砚台,将高家积蓄了半年的银两都挥霍干净。
效果也是明显的。
王春花感动之余,再也守不住自己的底线,面对高图城门大开,被攻陷无余。
在王逸轩中举之前,高图与王春花确实是因情之故。两家原本同住荷花村,离得不远,家里又都供着孩子念书,便偶有往来。
一来二去,王春花便对模样清秀的高图芳心暗许,后来高家搬到了镇上,也有书信来往。
王春花是识字的。
在她父亲王老大莫名暴毙之前,她的品性与现在大为不同。
许是因为疼爱自己的父亲死了,她收敛性格,做事勤快。
便是在那时,高图目睹了一个女孩儿,从盛势凌人变得小鸟依人,他不由产生了同情心。
当一个男孩开始心疼女孩,爱情便也来了。
其他同龄的孩童皆嘲笑她没了爹,只有高图一人心疼她,这时代一旦空闲下来没别的消遣,王春花在心里琢磨了许久,终是爱上了高图。
思及往事,高图略带埋怨道:“娘你出的主意到底行不行?”
他原本是欣喜若狂的。王逸轩亲自上门商谈婚事,他能娶到心仪的女子,还能攀上如今已富庶的王家。
可王逸轩因他之前与王春花已有首尾,商谈之时语气不快,隐隐有贬低的意思。
待王逸轩走后,高母劝他:“这样娶回哪王氏女,往后如何振夫纲。”
他思虑过后,也觉得很有道理。
万一王春花嫁过来了,一不侍奉夫君,二不孝顺公婆,反倒他们家顾忌着王举人不敢对她怎样,到那时岂不翻了天。
母亲又说:“那王氏女已怀了你的骨肉,她还能嫁给别人不成?”
王家因为王逸轩年少中举的缘故备受瞩目,特别是王逸轩未嫁的妹妹,是许多人家想要求娶的好儿媳。
一旦让外人知道她未婚先孕,王家——特别是王逸轩这个举人,以后还有何颜面见人。
正因如此,高家一点儿也不愁。
可现在嚼着糠咽菜,高图恨不得赶紧娶了王春花,好解燃眉之急。
“你父亲替人写书信去,也快回家了,且忍忍吧。”高母虽也觉得难以下咽,可家中这光景,她又能如何。
只盼着王家那边,能快些上门求亲,自己好多占些便宜。
……
王家老屋。
“这就是王兄你的书房?”
周齐经得许可,便随意翻看着王家的藏书。
大部分书都可以买得到,可也有一些孤本,乃王逸轩奇遇所得。
“梅斋笔录!”
周齐从书架上取下一本,轻轻翻阅。
这《梅斋笔录》是一位老者赠予王逸轩的。
那时醉仙楼上,众书生搂着卖笑女谈论花之品质时,王逸轩一句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众人当场噤声,片刻过后已是哗然掌声。
苏如是摘下面纱,款款现身,亲自为王逸轩斟酒。
“梅花坚忍,遇苦寒而能生,待百花败而开,莫非这群芳之首,乃是梅花?”苏如是倒满酒杯,便双眸凝视着那时还名不见经传的王逸轩。
王逸轩这样形容梅花,令她联想到了自己的悲苦身世。
她眸如秋水,目光倾洒在眼前这个俊秀书生的脸上。王逸轩从未被这样的绝世美女如此礼待过,顿时有些飘飘然。
“非也非也!”他一饮而尽,将酒杯敲在桌上,示意苏如是继续倒酒。
“梅花不畏严寒困苦,莫非不值得钦佩?”周齐当时也在场。
却见王逸轩举着花魁已倒满的酒杯,漫步来到栏杆旁,指着楼下后院的荷池。
昂首将酒倒进嘴里,吟道:“这池中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他将莲花比喻得十分圣洁,令其他人禁不住出神。
“如此品性,如人中君子,岂不是更值得我等钦佩。”
王逸轩的声音打破了苏如是等人的入神。
“真是佳句!”她心中说道。
“出淤泥而不染,可远观而不能亵玩,莲确实是花中君子。”
“如此佳句,是何人所创?我竟前所未闻。”
“定是这位兄台即兴而作。”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登时便有书生要与王逸轩结交。
苏如是却悄悄记录下了王逸轩刚才所作的佳句。
“莲虽高洁可敬,可依老夫所看,梅比莲更加坚韧,遇苦难而不妥协,实为我等士子楷模。”
身着云纹华服的老者打破了众人的喧嚣。
“看你刚才所颂的梅之佳句,这本《梅斋笔录》乃老夫之故人所作,非你莫属。”老者打了手势,他的随从便双手捧着纸张泛黄的孤本走到王逸轩面前。
……
这梅斋笔录,记录的是一位大人物的近事远思,时而飘忽如幻,时而令人深省自悟。周齐看得津津有味。
王逸轩见状,便又让自己的妹妹去给他倒茶。
王春花起先死活不愿,可等王逸轩强拉她进门,看清周齐的样貌后又有些心动。
高图虽也长得白净秀气,可那是拿荷花村的农夫来与之相比。现在见到了周齐,王春花作出对比,周齐与高图二人确有云泥之别。
“是高郎先不要我的……”她心想,随后便毫无负担的进了屋。
看书入迷,周齐觉得有些口渴,想放下书本倒杯茶。
却见一双略白嫩的小手捧着茶杯,十分温柔地放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
“多谢!”他文质彬彬的点头致谢。
入口时,却觉得这茶水略有些凉了。
“这丫鬟不称职!”这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他终是没有说出来。
毕竟是在别人家作客,怎能如此挑剔。
他放下茶杯,又专心看书。
王春花脸上浮现一缕红晕,只觉得不知所措,连手该怎么摆放都不知道。
以往她也曾悄悄给高图研磨倒茶,却并未得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