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过后,京城的雪停了。
信王一行人轰轰烈烈的回来,当今天子亦是给足了面子,领文武百官,冒着寒意,夹道相迎。
如侧妃与杨承文亦是在旁边,高高兴兴地望着面色威严的信王。
遗憾的是,信王久不回京,已忘记自己儿子长的什么样。便也认不出站在如侧妃旁边的少年是杨承文,更不知自己的儿子已然苏醒一事。
皇帝自然是不会在大街上与儿子叙旧,只道宫里摆了庆功宴,要为信王接风洗尘。
信王最近一次回京,却已是在三年前。
自那以后,久不回来,便是每年元旦,也只是与京中的妻儿有个书信往来。
为此,皇帝还赏了一批训练过的白鸽,用以传书。
他们一行人在扯皮,明着暗着的打幌子,洽谈国事。
那种话题,二柱自然是掺和不进去的。
……
“杨承曲在哪儿?”被父亲无视,杨承文当然很失落,但他很快就想起,自己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报仇。
他左顾右盼,想要找到记忆里那个黝黑枯廋,面带憨厚笑容却心思诡谲的哥哥。
只是看了又看,总也见不着。
“怎么会这样?”杨承文心中一沉,既是惊愕又是担忧。
他虽未能亲眼看见,却也是听说过的。
那是前世京中众人人人皆知的事,他记得很清楚,杨承曲一回京,便当众认亲,却遭皇爷爷冷待。
最后喻以情理二字,逼得天子下旨立他为世子。
天子虽迫于信王的兵权,却记恨在心,处处与杨承曲为难。
随后才有那丧尽天良的弑君一事。
可为何,如今却没见着那个杨承曲,反倒是信王的身边,跟了个眉目与他颇为相似的陌生少年。
他正疑惑着,却见信王与皇帝二人边走边说,顺便还推出了宝柱。
“这是儿臣与高氏所生之子,已流落在外多年,如今认祖归宗,也算是了却一番心事。”信王摸了摸宝柱的脑袋,对着皇帝笑道。
皇帝的年号为久安,邻国与番邦皆称之为久安帝。
宝柱看着久安帝,怯怯地喊了声:“皇爷爷!”
这是来时,信王交代他喊的,可不能出错。
久安帝:“……”
他张了张嘴,终还是说不出话来。
直到信王说道:“儿臣恳请父皇,将承珏立为新的世子。”
珏者,乃玉中之玉。
杨承珏是他琢磨着要给宝柱起的大名。
迟疑了一下,久安帝缓缓叹息:“那你可知,承文已经醒过来的事?”
又道:“如若改立高氏之子为世子,那承文又该如何自处?”
他说着,有些忧心地望了望后边。
其余的人知道他们父子要谈事,早已知趣的退到了三丈之外。
“承文醒了?”信王心中一喜,脸上的神色亦是变得缓和。
杨承文即便常年见不着这个父亲,却也是想方设法与之交谈,什么飞鸟传信,烽火家书之类的手笔,可谓极为用心。
故而两人的父子之情,着实不浅。
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信王却又开始犯愁了。
如若承文醒了,那他总不能无故剥了他的世子位,去赠予二柱吧。
这会儿有两个儿子了,还需要宝柱这个挡箭牌么?
一瞬间功夫,他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
庆功宴是在晚上,信王此时正与久安帝交代事宜。
信王的侧室,也就是如侧妃,却是带着二柱与高志远等人,去了信王府。
一路上,二柱默不出声,宝柱却满是好奇的看着一旁的街道。
如侧妃使了马车,将他们全接到信王府门口。
这会儿信王府的大门动工,几个匠人在涂漆。
如侧妃目光闪了闪,还未说什么,却见杨承文已是抢先开口:“实在抱歉,算命的说我们府上今儿个不能从正门进去,否则会招致不祥!”
他说着,心中已是暗暗冷笑。
过了今天之后,即便京城里的人家都知道信王还有一个嫡长子。
但是当他们知道,那个嫡长子回家认祖归宗的时候,却是从侧门而入,定会私底下嘲笑万分。
他几乎能想象得到那个场面了。
这些话他是看着二柱说的,只因这行人里边,就二柱最像信王。
他将二柱误认成了自己那个‘素未谋面’的大哥
二柱等人却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又见二柱失笑摇了摇头:“世子爷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宝柱才是王爷流落在外的孩子。”
说罢,又指着宝柱:“他才是宝柱,他才是小王爷。”
“啊————?!!”杨承文一愣,脸上的表情满满的不信。
如侧妃也和他一样。
毕竟宝柱个头实在长得小了些,如果拿杨承文来与他比,只怕别人要以为杨承文是兄长了。
不过这年龄段的少年,身量确实不好说。众人也只当是宝柱长得慢。
二柱又丧着脸与他们解释道:“可怜小王爷贵胄出身,却流落到我们家里,连吃都吃不饱,哪儿还能长身体啊!”
“你们家不给他饭吃?”杨承文疑惑道。
“哪能?小王爷出身高贵,我们家供着还来不及呢!只是家贫,吃的穿的,都比不得世子爷您呐!”二柱饱含深意的与他解释。
毕竟同是兄弟,自小的生活却是云泥之别。
听了这话,杨承文有些尴尬,只得硬挤红了眼圈,以示自己的同情。
还是高志远开了口:“莫非今日真的不能从正门入府?”
他皱着眉,担忧的看了看二柱和宝柱。
“高兄,你不知道,批言者乃是游历江湖的神算子,他的话可不能不信。”杨承文对高志远郑重其事的道。
杜撰出这么个人物,是怕他们真的要他找来那个算命的当面对质。
和高志远做了那么多年的笔友,他心知高志远乃是父王的心腹,嘴巴不严实,断不能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他。
否则传到父王的耳朵里,心里难免会有疙瘩。
“侧门就侧门吧!我饿了一天了。”宝柱苦着脸道。
这大半个月赶路,饭也吃不饱,他迫于信王的威严,担心挨骂,就一直没敢吭声。
实则是又饿又累,哪还会纠结这些东西。再说他也不知道这其中的意味。
二柱却是笑了笑,道:“小王爷乃是心直口快之人,自然不明白,这从正门回家与从侧门回家,之间的差别,那可是要叫别人吐唾沫子的。”
宝柱不由炸了眨眼,“为啥啊?”
在村里,可没有听过这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