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战俘接着讲他的身世
十四行诗
幸福的灵魂尽了报国的义务,
从此摆脱凡胎俗骨的束缚,
离开低微的人间升腾而去,
在辉煌天宇高处随意漫步。
你们义愤填膺怒火熊熊燃烧,
奋力拼搏把躯体的精力消耗。
自己和他人的鲜血流成一片,
浸透了沙滩。也染红了海涛。
你们生命将尽而不乏骁勇,
双臂疲惫垂危却依然高擎,
举起胜利的旌旗面对绝境。
你们悲壮地倒下永不生还,
捍卫着城垣,抵挡着枪弹。
从此名扬天下,誉满人间。”
“我记得的那首就是这样的,”战俘说。
“关于要塞的那首,”绅士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这么说的:
十四行诗
这块贫瘠的土地满目疮痍,
遍布四野的只有残垣断壁。
三千勇士的英灵飘然而上,
在天神住处得到永生和安息。
他们的顽强拼搏终归徒劳,
尽管他们勇猛过人不屈不挠。
他们精竭力尽更兼寡不敌众,
个个迎着锋利的剑仆地而倒。
这块土地就是如此多灾多难,
把无数悲惨回忆充塞人们心间,
从茫茫远古一直延伸到今天。
这坚硬荒漠支撑过英灵万千,
如今又把一批亡魂送上青天,
他们个个真正无私勇敢强悍。”
两首十四行诗看来还不错,战俘听到他伙伴新近的消息也很高兴,便接着把故事讲下去。他说:
“贾利塔和要塞失陷以后,土耳其人下令拆除贾利塔的工事,至于要塞,早就夷为平地了。他们为了更快更省事,干脆环城墙三面埋上地雷,可是看来不怎么结实的建筑却无论如何也炸不毁,比方老城墙。而小修士建造的新碉堡很容易就坍塌了。最后土耳其舰队凯旋而归,回到君士坦丁堡。几个月之后,我的主人乌恰里死了。生前人家都称他乌恰里法尔塔克斯,意思是‘叛教的瘌痢头’,倒也名副其实。土耳其人总是喜欢按一个人的长处和短处,互相起外号,因为他们总共只有四个姓,都属于大苏丹皇族血统。其他人就像我刚说的那样,就靠身体缺陷和性格特征命名来代替姓氏。这个瘌痢头给大苏丹当了十四年奴隶,一直为他划海船。三十四岁上,挨了另一个土耳其划桨手一巴掌,一气之下就叛了教。他放弃信仰主要是为了复仇。土耳其大苏丹的大部分红人都是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和途径,一点点往上爬的。而此人却靠自身的勇猛强悍终于当上了阿尔及尔王,后来又成了海军司令,等于他们国家的第三把手。他出生在意大利卡拉布里亚地区,其实心眼不错。他手下的囚徒最多的时候达到三千,个个都受到仁慈的待遇。他死后,这些人按遗嘱移交给隶属于他的叛教者和大苏丹,因为大苏丹有权在部下死后与其子嗣均分遗产。我就这样归到一个威尼斯叛教者名下。此人在一艘船上当见习水手的时候被乌恰里俘获,很快受到宠幸,成了主人最喜爱的侍童。他最后变得十分凶狠残暴,这在叛教者中间实属罕见。他名叫阿萨那嘎,后来发了财,还做了阿尔及尔王。我满心欢喜跟他离开君士坦丁堡,心想总算又朝西班牙靠近了一步。不过我并不准备把自己的不幸遭遇写信告诉什么人,只是想看看到了阿尔及尔会不会比在君士坦丁堡运气稍好一些。当初我曾经千方百计设法逃跑,可是每回都由于没赶上机遇而失败。我想在阿尔及尔另做打算实现自己的心愿,因为我从未放弃重获自由的希望。尽管我一次次想方设法,又一次次事与愿违,可我并不因此罢休,而是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重新点燃微弱渺茫的希望之光。
“我就这样硬撑着活下来,一直被关在囚禁基督徒的监牢里,也就是土耳其人称做‘栏圈’的营房里。我们之中有国王的奴隶,也有私人奴隶,还有一种‘后备囚徒’,属于市政机构。这些人专门从事城市公用建筑方面的劳役和其他一些杂务。他们极难获释,因为他们是公共财产,没有具体主人,即使弄到赎金,也不知道找谁去交涉。
“我刚说了,这种‘栏圈’里也常有城里大户的私人囚徒,特别是那些等着赎身的。这地方比较安全,所以主人在赎金到手之前,就让他们在那儿闲待着。国王的囚徒要是等着赎身,也可以不跟其他倒霉蛋一起去干活;除非赎金迟迟不到,那他们可就得跟其他人一样去砍柴了;活很重,逼得他们不得不一再写信催促。我当时也正等着赎身。尽管我声明别指望我拿出多少赎金,可他们知道我是上尉军官,还是满不在乎地把我归在等待赎身的绅士们之中。
“他们给我套上镣铐,这与其说是为了防备,不如说是一种赎身的标志。我就这样在栏圈里,和那些有望获释的绅士和显要人物待在一起,一天天地度日。我们当然难免饥寒之苦,但是更令人难以忍受的还是时时处处目睹我们的主人如何虐待基督徒,其残暴凶狠实在罕见。每天都有人遭殃,不是被割去耳朵,就是被绞死,甚至被穿在尖木桩上。起因往往无足轻重,或者干脆毫无缘由,土耳其人会靠这个消磨时光,他们生性喜欢残害他人。只有一个名叫德萨维德拉的西班牙战俘未受虐待,尽管多少年来,为了帮助难友重获自由他出了不少力气,博得众人怀念。我们其他人,别说做他那种事情,稍有不慎,就会被穿在尖木桩上。他自己也不止一次担心落个这样的下场。可是主人从来没打过他,也没叫人打过他,甚至没骂过他一句。要不是时间不够,我真想讲讲这个战俘做过的事,管保比我的身世更新奇、更有意思。
“紧靠我们牢房院子有一排窗户,那是一个有钱有势的摩尔人的家。摩尔人的住家通常只是打开一些洞洞,就算是窗户了,还要用厚实密集的窗棂挡住。一天,在牢房院子的平台上只有我和另外三个难友,其他人都去干活了。为了消磨时光,我们带着镣铐比赛跳高。我偶然一抬眼,看到从一个紧闭的小窗洞里伸出一根苇秆,头上绑着一个小布包。苇秆轻轻晃了几下,好像在招呼我们上前去抓它。这么一琢磨,我们之中有个人就走到苇秆下面,想看看苇秆是放下来呢,还是怎么的。可是他刚一靠近,苇秆就被提上去,还左右摇晃了几下,像是摆头说‘不’。那位基督徒一回身,苇秆又垂下来,像先前一样轻轻晃动。我的另一个难友走过去,遭遇和头一个相同。紧接着第三个又去了,结果跟头两个人一样
。看到这情景,我想不妨去碰碰运气。果然我刚走到跟前,苇秆就掉了下来,落在我脚边的地上。我连忙上前摘下布包,解开疙瘩,见里面包着十个西亚尼,是摩尔人使用的一种低成色金币,每个合咱们的十雷阿尔。碰到这样的事情,就甭提我心里有多么高兴了。我又欢喜又惊奇,想不出战俘怎么会有这等福气,而且恰恰摊到我身上。苇秆是冲着我才放下来的,显然是特意赐给我的恩惠。我抓起那堆数目可观的金币,折断苇秆,又回到平台。我往窗洞那儿看了一眼,只见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匆忙打开窗棂又赶紧合上。这就叫我们看出,或者至少猜出,是住在那所房子里的某个女人给我们送来了那笔钱。我们按照摩尔人的礼节,双臂交叉在胸前,低头弯腰表示了谢意。不一会儿从那扇窗户里又伸出一个苇子做的小十字架,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这个信号似乎告诉我们那所房子里囚禁着一位女基督徒,就是她想帮我们的忙。可是那双雪白的手和胳膊上的镯子又否定了这个猜测。或许这个女基督徒已经叛教,成了她主人的正式妻子。这也是常有的事,摩尔男子很乐意这么做。比起本国妇人来,他们更看重基督徒女子。
“实际情况远远不是我们瞎猜的那样。不过从那以后,我们唯一的消遣就是仰望那扇窗户,就像追寻北斗一样;而从那儿伸出的苇秆确实给我们送来了福星。可是整整过了十五天,手也罢,别的踪迹也罢,我们什么也没见着。我们一直费尽心机想弄清楚住在房子里的是什么人,有没有叛教的女基督徒,最后总算是得到一个答复:房主人是有钱有势的摩尔人阿吉莫拉托,曾经当过帕塔的要塞司令;这在他们当中就算是要职了。
“我们已经不指望再有西亚尼从天而降了。突然又意想不到地见那根苇秆垂下来,头上捆着打结的布包,比上一次的大了一些。跟上次一样,栏圈里除了我们几个没别人。我们按老规矩,其他三个人在我之前,走过去试探,谁也抓不到苇秆。最后还得是我:刚一走过去,杆子就落下来了。我打开包袱,里面有四十个西班牙金币和一张用阿拉伯语写的字条,末尾画了一个很大的十字。我吻过十字,抓起金币,回到平台,几人一起行了礼;那只手又伸出来了,我比比划划表示要读字条,窗子便立即关上了。眼前这一切弄得我们又欢喜又着急。我们很想知道字条上写的是什么,可是我们谁也不懂阿拉伯语,找人来念就更不好办。最后我决定把这事托付给一个叛教的穆尔西亚人。他跟我很有交情,而且有求于我,肯定会保守秘密。原来叛教者如想回到基督教国家,最好随身携带有身份的战俘为他开具的证书(格式不限),说明他是好人,经常帮助基督徒,而且早就存心趁机逃走。有的人弄到这种证书是为了派正经用场,而有的人却是用它来耍花招的。这后一种人其实是去基督教国家抢劫,一旦失利被俘,他们就掏出证书,表明自己早有归顺的打算,所以才搭土耳其海盗船,准备一登陆就留在基督徒的国土上。他们就这样避开惩处,闯过第一关,得到教会的宽恕;然后一有时机,再返回北非重操旧业。当然不少诚心诚意把这种证书派上正经用场的人,是真的留在基督徒的土地上了。我说的这位朋友就属于这种叛教者。我和我的难友们都给他开具了证明,尽量为他说好话。摩尔人要是发现了这些纸片,准会把他活活烧死,我知道他阿拉伯文很好,不光会说,还会写。不过我不准备把底儿都亮给他,只说我无意中在牢房墙洞里拣到那张纸,请他替我念念。
“他打开字条,仔细看了好一阵,嘴里念念有词地读着每个句子。我问他看得懂吗,他说很好懂,不过如果想叫他一字一字地讲出来,最好给他准备笔和墨写在纸上。我们拿来了他要的东西,他便一点点翻译起来,最后说道:‘我用西班牙语一字不差地翻译出这张阿拉伯语字条的内容。事先说明一点:凡是碰到蕾拉·玛利亚字样,就是圣母玛利亚的意思。’
“我们一看那张纸,上面是这么说的:
“‘我小的时候,我父亲有个女奴。她用我们国家的语言教给我基督徒怎么祈祷,还告诉我许多蕾拉·玛利亚的事。这个笃信基督的女子已经死了。我深信她没有堕入地狱之火,而是跟真主在一起。她死后我见过她两次,每次都劝我去基督徒的国度,去找我喜爱的蕾拉·玛利亚。可我不知道怎么去。我在这个窗前看到过许多基督徒,我觉得只有你像个绅士。我是个漂亮的年轻姑娘,可以带走好多钱。你想想办法,叫咱们离开这儿。到了那边,你要乐意的话,就当我的丈夫吧。不乐意呢,我也不在乎,反正蕾拉·玛利亚会把我嫁给合适的人。这字条是我自己写的,你可别随便找人念,尤其不能托付给摩尔人,他们的心眼都坏透了。我最担心的是你把这事告诉别人。我父亲知道了,一准把我扔进井里,再用一大堆石头埋上。苇秆头上拴着一根线,你就用它绑回信。你要是找不到会写阿拉伯文的人,就给我打手势吧。蕾拉·玛利亚会帮我弄懂你的意思的。让圣母和真主保佑你。我要一遍又一遍吻这个十字架。这也是那个女奴教我的。’
“诸位想想,读了字条上的话,我们怎能不又惊又喜。那个叛教者看到我们的神情,立刻明白,那张纸条并不是无意中拣到的,而是专门写给我们之中某人的。他说,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希望我们能信得过他,把真情全讲出来,他准备豁出命帮我们得到自由。说着从胸前掏出一个金属十字架作为上帝的象征,满含泪水宣了誓,说他虽是个可恶的罪人,却仍然一心一意信仰上帝。如果我们对他透露什么秘密的话,他一定守口如瓶、竭力效忠。他似乎已经猜出,有那位写了这字条的女子帮忙,他,还有我们这些战俘准会重获自由。而他这个由于自身的无知和罪孽与母体分离脱落的朽坏肢干,又可以重新皈依圣教,实现多年的夙愿。叛教者泪流满面,真心悔悟,结果我们几个都动了心,一致同意对他说出实情,便一字不漏地把什么都告诉他了。我们指给他看伸出苇秆的小窗户,他站在那儿仔细端详了一番那所房子,答应一定要想方设法打听出住户是谁。我们又一商量,觉得最好给摩尔女子一个答复。我们反正有叛教者代笔,他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我口述的话都写了下来。我马上就原原本本背给你们听。这段经历的所有重要事件,只要我活着,就一桩也不会忘记。我记得,给摩尔女子的答复是这么说的:
“‘小姐,愿真正的真主保佑你。那位神圣的玛利亚正是上帝的生身之母,是她在你心里唤起了去基督徒国度的愿望,因为她太爱你了。祈祷吧,既然她这样吩咐你,也一定会告诉你该怎么办;她慈悲为怀,准会帮你的。我和我的
基督徒伙伴们愿竭力为你效劳,至死不渝。你不论想出什么样的主意,务必写信告诉我,我也一定回信。万能的真主给我们找到一个信奉基督的囚徒,他会说你们的话、会写你们的字,你看了这封信就知道了。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有什么话尽管跟我们说。你不是说过,一到基督徒国度,愿意嫁我为妻吗?那好,我以虔诚的基督徒身份,就此和你说定了。你知道,跟摩尔人不一样,我们基督徒是说到做到的。小姐,愿真主和他的母亲玛利亚保佑你。’
“我把写好的信封起来,等了两天,栏圈又像前几次那样空荡荡的了,我便跟往常一样走到平台上盼着苇秆出现;果然不一会儿就伸出来了。我尽管看不到人,不过一见苇秆,我就举手扬了扬纸片,意思是让她拴上线。其实苇秆头上本来就有一根线,我随即绑好了纸条。没过多久,洁白的包裹就像报平安的福星似的又降临了。等它一落地,我就一把抓住,见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金币银币,大概有五十多埃斯库多。这不啻五十倍加添了我们的喜悦、增强了我们重获自由的希望。当天夜里,我们那位叛教者朋友来告诉我们,他打听到,房子的主人就是我们听说过的那个名叫阿吉莫拉托的摩尔人,是个家财万贯的富户,独生女儿是唯一的财产继承人。阖城公认,这姑娘是整个柏柏尔地区最漂亮的女子。许多总督都特意前去向她求婚,可她始终表示不愿嫁人。还听说她曾经使过一个笃信基督的女奴,现在已经死了。所有这些,都和她那封信上说的完全一致。
“我们随后跟叛教者商量,怎么才能帮摩尔女子逃出家门,带她去基督徒国度,末了决定还是先等索莱达回话。索莱达是她的名字,可是她更喜欢人家叫她玛利亚。大家都很明白,除了她,谁也解决不了我们的难题。这么商定以后,叛教者叫我们别担心,说他宁可搭出性命,也要帮我们重获自由。接着一连四天栏圈里一直有人,这期间苇秆自然无法露头。四天之后,栏圈终于安静下来,苇秆又出现了,垂下的包裹鼓鼓囊囊,预示它包孕丰富。苇秆和包裹朝我落下,我看到里面有一封信和清一色的金埃斯库多,整整一百个。正好叛教者在我们身边,我们把他带进牢房去看信。信上说:
“‘先生,我实在想不出怎么才能去西班牙。我问过蕾拉·玛利亚,她也没告诉我。眼下我能做的就是从这个窗口送下去许许多多金币,你和你的朋友们先赎身,派一个人回到基督徒的国土,在那儿买只船,然后再来接其他人。我在我父亲的花园里等你们,就在巴巴松城门外的海边上。我和我父亲以及家里的佣人整个夏天都在那儿。你们可以趁黑夜放心大胆地把我从那儿带到船上。你可是说好了要做我的丈夫,不然我就叫玛利亚好好教训你。你要是不放心让别人去买船,那你就赎身自己去。你是基督徒又是绅士,我知道你比别人更妥当,会早早回来。你要事先认准花园在什么地方。只要我见你在这底下转悠,准是栏圈里没别人,我马上给你送下钱去。先生,愿真主保佑你。’
“这些就是第二封信里面的话。我们大家听了,都争着首先赎身,说保证准时往返,我当然也是这么说的。可是叛教者一点不赞成,说无论如何不能先放走一个人,要走大家一起走。以往的教训太多了:获得自由的人很少履行当囚徒时许下的诺言。过去不少有身份的战俘就用了这种办法,先赎出一人,派他去巴伦西亚或者马略卡岛,还交给他一大笔钱置办船只,然后回头来接其他出资为他赎身的人。可结果呢,这人害怕失去刚刚获得的自由,即使承担着天大的义务,他也会忘得一干二净。为了证明他的话不假,还给我们举了一个简短的例子,是刚刚发生在几个基督教绅士身上的事,真是离奇古怪,即使在这块无奇不有的土地上,也是罕见的。末了他说,不如把那笔赎身的钱交给他,就近在阿尔及尔买只船,就说他要在得土安一带沿海地区做买卖。他一当上船主,就不难设法把我们大家救出栏圈、送上船去。而且,如果摩尔女子真的像她说的那样,打算出钱替我们赎身,那一旦成了自由人,更可以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地上船了。当然他也有难办的事:摩尔人不允许叛教者购买和拥有船只,除非是大型海盗船。他们知道这些买船的人,尤其是西班牙人,是打定主意要逃回基督徒的国土。不过他已经有了对付的计策:他可以找一个塔咖里诺摩尔人跟他合股买船、合伙经营买卖;有了这层掩护,他就做稳了船主,其他的事就都好办了。我和我的伙伴们觉得,还是按照摩尔女子的主意,派人去马略卡岛买船更为妥当,可是我们谁也不敢反驳他,怕他见我们不顺从而把事情泄露出去。索莱达跟我们打交道的事一旦泄露,我们几人固然不惜为她送命,可是只怕连她自己也难保。我们只好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上帝和那个叛教者。
“我们还当即给索莱达写了回信,告诉她我们决计按她的吩咐去做;她的主意好得很,简直就像跟蕾拉·玛利亚商量过似的;这件事是当机立断还是从长计议,就听她一句话了。我还再一次答应娶她为妻。第二天,恰好栏圈里又没有外人了,苇秆和包袱上下了好几回,她总共交给我们两千金埃斯库多。她在回信上说,下个星期五做胡玛,她要去父亲的花园,去之前,再给我们一些钱;要是还不够,就及早通知她,要多少给多少。她父亲钱多得根本数不清,而且所有的钥匙都在她手里。我们给叛教者五百埃斯库多去买船,我留下八百准备为自己赎身。我把钱交给当时正在阿尔及尔的一个巴伦西亚商人,由他出面跟国王交涉我赎身的事,先把我保出来,答应巴伦西亚商船一到就立即付清赎金。这样做完全是为了防止国王猜忌,因为如果当面交割,他还以为赎金早已汇到阿尔及尔,被商人悄悄挪用生利了。总之,我的主人鬼心眼太多,我说什么也不敢轻易掏钱给他。
“美人索莱达说好星期五去别墅花园,到了星期四,她又给了我们一千埃斯库多,还告诉我们她什么时候出发。她特别叮嘱我,一旦赎了身,千万记住她父亲的花园在哪里,无论如何也要设法去找她。我在简短的回信里保证一定按她的话去做,希望她用上从女奴那儿学到的所有祈祷词,祈求蕾拉·玛利亚保佑我们。在这之后,我赶紧替其他三个同伴赎了身,帮他们顺顺当当离开栏圈,免得他们见我有钱为自己赎身却不管他们,一气之下鬼迷心窍,干出坑害索莱达的蠢事。就我对他们人品的了解,确信他们还不致如此。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按照给自己赎身的办法,一一为他们赎了身:把钱全部交给那个商人,由他出面放心大胆地作保。只是我们商定的秘密计划一点也没向他透露,免得惹出麻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