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律师,嘘,晚上见
安澄想,这件事爸也许是只对她说过吧。霍淡如是一定还不知道的,否则以霍淡如那疾风烈火般的性子,怕是在后来的许多年里都会记恨爸的。
安澄抱住膝盖垂下头去:“……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爸当年没有将沈宛介绍给汤三叔的话,霍阿姨跟汤三叔还有可能复合么?”
杜松林回眸无声望了女儿一眼,“自然还是有的。且不说两人最初离婚,只是一句气话;更何况他们还有燕犀,那孩子当时才刚刚三岁。沈宛虽好,又如何跟亲生母亲相比?”
安澄也张大了嘴巴。怪不得霍淡如这些年一直放不下汤三叔,还有,一旦霍淡如知道那个将沈宛引荐给汤三叔的人竟然是爸,那她对爸的感情……将会受到非常严峻的考验撄。
安澄小心地凝视着爸,欲言又止。
杜松林轻叹一声:“你有话就说吧。”
安澄目光沉下去,盯着自己的脚趾头尖儿:“女儿有句冒犯的话:爸既然深爱霍阿姨那么多年,那么当年将沈宛介绍给汤三叔,是否有私心?”
杜松林猛地回过头来:“我之所以这件事不敢告诉淡如和旁人,就是怕他们会想歪!我当年既然肯放手淡如,既然肯在淡如和明羿结婚之后还以家庭医生的身份陪在他们身旁,那就是我真的是由衷祝福他们两个的!偿”
“即便是将沈宛介绍给明羿,我的原意也只是希望沈宛不断在明羿身边提起淡如种种的好,这样等明羿消了气之后,他就会再追回淡如……”
“对不起,爸。”安澄侧身过去,抱住了爸的脖子。
挑起了爸的伤心往事,安澄也是自责。本来是她欠爸一个解释的,结果她先从爸的事儿上问起,反倒惹了爸伤心。她松了手垂下头去:“……其实我跟汤燕犀的事,也跟爸撒了谎。”
只有父女两个人的房子,本就空落落的;况且父女两个也都不是特爱扯闲话的人,于是房子里本来就显得静。安澄这句话出口,房子里就更静了。
杜松林侧眸盯着女儿,声音冷静地问:“撒什么谎了?”
父亲竟然这样冷静,安澄便更觉得局促,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头发:“呃,就是,我其实跟他的关系没有传闻里那么僵。”
那些年,在汤燕犀还没有在除夕夜与她剖白了心迹之前,汤燕犀的状态几乎是不告而别。她心下别扭,跟汤燕卿又走得近,于是没少了给汤燕卿当活招牌,四处听着他跟人去说他老哥怎么怎么欺负人,然后拉出她来向人介绍。
后来都发展到揽着她的肩膀跟人说:“就因为澄是我女朋友,我老哥在学校里天天故意找茬欺负她,这事儿绿藤高中里人尽皆知……”
也由此,尽管不是她自己的故意,她跟汤燕犀关系不好的传言还是传得汤家的亲友圈子里几乎没人不知道的。
她甚至都无法控制,传言的传言最终传进爸的耳朵里,会变成什么样子。
“哦?”杜松林挑了挑眉:“那你们的关系……”
安澄小心凝视父亲的神色,最后还是咬了咬牙,决定避重就轻:“我们的关系,呃,不算敌人,可以说是朋友。”
“朋友?”杜松林重复了一下这个字眼:“朋友也分很多种。”
“就是……”安澄攥了攥拳:“就是他不声不响帮我很多,在我遇见困难的时候绝对毫不犹豫伸出援手的那种。”
这样说,也没有错吧?
杜松林点点头:“所以你才得以那么顺利地在鲨鱼工作,而且这么快就有独立代理案子的机会。”
“可以那么说吧,”安澄心虚地笑笑。
杜松林垂下头去,沉思片刻:“也所以,那天在你租住小屋的门口,我看见的那个人,也还是燕犀吧?”
考验来了。
安澄小心地吸气。没错,汤家那两兄弟是相像,可只是在外人眼里偶尔分不清。爸是汤家的家庭医生啊,两个男生从出世那一刻起就是爸在亲手照料,爸对他们比对她还了解呢,爸又怎么可能真的分不出来。
她一咬牙:“嗯,是!”
她看见爸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串看不懂的神色。
她挣扎了下,努力地笑笑:“那天其实是我请汤燕犀帮我修水管,不是汤燕七啦。汤燕七那小破孩儿,我都不敢相信他会修水管的。汤燕犀年纪大,应该会修的,所以我找了他……”
“之所以要跟爸撒谎说是汤燕七,是不想爸误会。毕竟汤燕七才是我男朋友嘛,呵呵,我怕爸以为我一边跟汤燕七交往,一边又跟汤燕犀过从太密……”
“原来是这样,”杜松林温厚地笑笑:“那就太好了。原本很是担心你跟燕犀一直互相看不顺眼,很开心知道你们两个其实这么好。”
“爸……”安澄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好挽住了爸的手臂:“我的意思是,不管我跟汤燕犀的关系怎么样,好也罢,坏也罢,都不要影响你和霍阿姨的关系。”
安澄将头靠在爸的肩上:“我跟汤燕犀都成年了,所以您和霍阿姨都不必再为我们而活。我想这也是汤燕犀所希望的。”
“好啊,”杜松林静静微笑,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发顶:“不用担心爸。”
将这件事几乎捅开了一半,安澄心内的大石几乎落下了一半。汤燕犀那边的庭审,虽然旷日持久,在审理了四个月之后,陪审团两次提出无法给出一致的裁决意见,审判陷入了僵局。
主审法官提出陪审团如果实在打不成12人一致的意见,也可达成11:1的裁决意见。可惜陪审团却连这个比例的一致也无法达成……四个月的拉锯战之后,法官不得不宣布解散陪审团。
法官法槌落下,汤燕犀陪菲力一同笑对媒体,说陪审团无法达成一致,就证明本案控方的证据里还有诸多疑点。而有疑点本身,就证明菲力的无辜。
监控官刘易斯随后走过来,冷冷打断汤燕犀的话,说本次审理只是因为怀疑有人干扰到了陪审团,才事实形成了本次的无效审理。他提请媒体们注意报道口径,被告不是“无罪释放”,而是无效审理之后的再度要求保释罢了,而他也会推动尽快重申,绝不放任何一个有罪的人逍遥法外。
汤燕犀扬眉而笑,俏皮问记者们:“拜托我忘了刘易斯检察官的名字……是卡尔么?”
媒体记者们便都笑了,听懂了汤燕犀的暗讽:卡尔刘易斯是传奇短跑运动员,十数次打破100米、200米世界纪录,堪称飞人。汤燕犀是讽刺刘易斯检察官,此刘易斯非彼刘易斯,没有那么快。
刘易斯听见了,气得鼻翼翕张,鼻翼旁的肌肉微微抖动:“汤律师,年少得志是好,不过不必得意忘形!”
汤燕犀却不搭理刘易斯,继续挑动记者们:“刘易斯检察官都说了,会尽快推动重申。你们怎么不去问问看,刘易斯检察官最快能让重申在什么时候开始呢?”
记者们仿佛才回神,便呼啦一声都蜂拥了过去。刘易斯气得连另外一边肌肉都止不住开始抖动,只避重就轻答:“我会一刻都不耽误,尽快推动重申。只是法院有排期,具体的还需要法院这边定。”
记者当然紧咬不放:“您预测一下,按照通常的办事效率,大致在几月重启审理?”
刘易斯暗自咬牙,“明年一月!”说罢推开记者,拂袖而去。
此时才六月啊,距离明年一月还有长长的大半年,记者们心中已经足够得出结论。
汤燕犀无声一笑,也没再说任何,只是倾身扶着菲力,含笑而去。
一场没有裁决的审理,可是谁说真的就没有胜负呢?
车里,菲力依旧慈祥地微笑,不像传说里的食人狂魔,而只是一位白发耄耋的老人家。他迟缓地朝汤燕犀偏过脸来看了一眼:“这个刘易斯,是目前地检办公室风头最劲的检察官。今天你让他这样颜面扫地,胜负已分了,呵呵。”
“是么?”汤燕犀扬了扬眉:“可是我虽然是故意的,可是他正好姓刘易斯却不是我的错。”
老菲力都不得不信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小子,真是有趣得很。比你爷爷,你老子,都有趣了很多。”
---题外话---【稍后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