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安平城中发生的事,邓孝通又有控制不住的趋势,一张脸锅底般黑,怒声道:“疫情紧急,老夫岂能还忍得住?这个鲁同甫,为了讨好大皇子,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满城的百姓,一条条都是命啊,他竟然如此丧心病狂!”
这时,崔同凑到牢门前,小声在他耳边道:“可是大人,若是这一切大皇子本就知道,只不过是借鲁大人的口传出命令,大人您说,这又该如何是好?
“你说什么?”邓孝通浑身一震,犹如晴天霹雳。
“属下意思是,大人若是想活命,保住全家,靠大皇子也是不行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在大皇子回来之前逃出去,逃到盛京去面见陛下。说鲁大人在洪水来临之前,不但不施救,反而下令关闭内城,抛弃外城数万百姓性命,这才造成了如今惨烈的后果。”
夜风吹拂,两个黑影站在高墙上,静静的听着监牢内传来的声音。
刚才的一段话,虽然说得不是很直白,但唐溪已经足够分析出很多事了。
踩着脚下不足一尺宽的围墙,唐溪如履平地,走到花飞面前,眼中闪过一抹冷色:“刚才他们说的,你都听见了?”
耳力非凡,即使隔着三五丈的距离,花飞依旧听的清清楚楚:“嗯,听到了。”他更是意外,没想到今晚的收获竟然这么大。
以为邓孝通知道点什么,他们才半夜来偷听,想要探知安平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现在才知道,邓孝通根本不是因为犯下勾结商户谋取暴利之罪而被免职,而是阻碍了鲁同甫的计划。
鲁同甫关闭内城,害死了数万条百姓的性命,这事虽然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却极有可能是真事。
唐溪简直无法理解,身为布政使的鲁同甫,竟然如此心狠,一道命令置全外城百姓性命不顾。虽然她还不确定安平城内城外城是什么意思,但鲁同甫必定在洪灾事件中,充当了一个不光彩,极其卑劣的人物。
虽然唐溪心中还有无数疑问,但鲁同甫做出的这件令人发指的恶行,只怕是事实,否则用不着陷害同品级的官员邓孝通,意图隐瞒自己的罪责!
这件事是大皇子方凌玄也知道,即便他没有亲口下令,起码也是默认了的。而鲁同甫关闭内城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估计最重要的原因,是为了救方凌玄!
若是方凌玄死在安平城,就算是因为洪灾原因,鲁同甫身为最高行政长官也绝对脱不了罪。而若是舍弃外城的百姓,他还可以推脱到洪灾之上,洪灾死人再正常不过了。
死百姓还是死皇子,这个选择根本就一目了然!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花飞问道,“要不要顺着那人的意思,将这个邓孝通弄出来?”
唐溪摇摇头,她比花飞知道的情况多一些,心中的怀疑也更多。不仅仅是针对鲁同甫,对于这个邓孝通,她心中同样也有诸多疑问,在并不了解他的情况下,她不会随便做出任何决定。
从今晚的对话看来,这个邓孝通是个正直古板,嫉恶如仇的性格,但经历了这么多,见过如此隐藏心机之人,唐溪并不能仅
凭这点就相信了他。
“花飞,你想法去邓孝通家中打探一下,关于他勾结商户牟利是怎么一会事,还有他平时的为人性格如何,官声如何,这些都要好好打听一下。”
回了驿馆,唐溪洗漱好躺在床上,本应该休息了,脑中的事却一件件钻出来。
安平城的问题,绝对不小!
布政司使鲁同甫身上更是秘密良多,也不知道明日他会如何安排他们。是继续软禁还是放人外出,连她也不能确定。只是他们一行人终究是奉命而来,怎么想,鲁同甫也不至于如此大胆,敢让他们空手而回。
或许明日他会放他们出门,只是经过一天,只怕他早就布置好一切了。
至于大皇子方凌玄,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不在安平城,如果他真的是去巡视了,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难道除了安平城,还有其他受灾更重的地方?洪水一事和疫情一事,究竟严重到何等地步?
至于今晚来见邓孝通那个人,唐溪对他更有疑问。
她知道邓孝通和鲁同甫相同品级,乃是二品按察使,掌管刑名、诉讼事务,相互之间不隶属。即便有方凌玄在,若是鲁同甫没有打算直接害死邓孝通,他也无权将邓孝通关入牢中的。由此可见,只怕鲁同甫早已打定主意,要将邓孝通置于死地了。
接风宴上,所有官员和乡绅的态度已经隐约表明了这点,由此可见,即便这些人不知道鲁同甫的打算,但最起码是和他勾结在一起的。邓孝通显然威胁到了鲁同甫,否则他不会如此强势,栽赃也要谋害邓孝通。
若真如此,那这个邓孝通身边的人,曾经的下属崔同,为何他又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偷偷对邓孝通说出事实,还让他在大皇子回来之前逃走,去盛京告御状?
他又图谋什么?真的仅仅是对邓孝通忠心?
想着隐藏在暗处的诸方实力,唐溪越发不能随便猜测。
无论是楚轻侯和方濯尘,还是已经派人毁了河提,造成岷江洪水的斐子稹,他们都还没有现身。到目前而言,她还猜不出这个崔同是哪一方的人,若是楚轻侯的人也就罢了,若是斐子稹一方的,她绝对不会顺了他的意。
第二日,天刚放亮,唐溪就醒了。
刚想让笙兰端水给她洗脸,声音到了嘴边却陡然顿住了。
床上,纱帐笼罩的空间中,她似乎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只是……这味道实在太淡,淡的她只嗅到一点,似乎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难道昨晚有谁在她睡着后还来过?
心中警觉顿生,唐溪飞快的扫了周围一眼,并么有察觉什么异常。她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被子,也没有察觉半点异状。若非她对自己天赋之能的肯定,她几乎都会怀疑刚才闻到的是不是幻觉了。
视线注意在纱帐边缘,唐溪起身,凑上前细细的一闻,随即她笑了起来。果然她没有感觉错,刚才那个味道是真的,昨晚真的有人来过。
这熟悉的味道,虽然很淡,但她脑中瞬间想起了一个人——楚轻侯。
他身上的味道她太熟悉
了,她永远也不可能忘记,即使已经快十天没见他,但一闻到这个味道,他那张清俊温润的脸又浮现在她脑中。
唇角的弧度才扬起,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又沉了下来。
真的是他吗?半夜偷偷摸进她的房间,还掀开她的纱帐偷看她,他到底想干什么?若不是她闻到了他在纱帐上留下的味道,她被人偷看了睡姿还不知道。
若是他有话要说,为什么来了不叫醒她,反而要偷偷摸摸?也不知道她昨晚睡相如何,有没有被他占便宜去……可恶,他明明就在安平城,也不知道躲在哪里。
只怕他知道德庆帝要派太医来,就料定她也会随行吧?否则他消息怎么可能这么灵通,她前脚刚到,他后面就偷偷摸进来了,还准确无误的找到她住的地方?
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唐溪咬着唇,勉强将这事抛在脑后。
等她收拾好出去之后,翁立群以及卢良朋等人也准备好了。一名鲁同甫派来的官员说鲁大人今日有事,不能陪众人一起,让来自安平城杏林协会的会长汪阳带领众人去疫区,救治病患。
虽然众人都对于昨日回馆后就受到了管制,不得擅自出入一事很是不满,但这里毕竟是鲁同甫的地盘,众人再是太医身份,受皇命而来,却也无法发作。况且早已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至于让他们当众表现出来。
如今听说今天要救治病患,众太医都打起精神,将早就收拾好的药箱背在了身上。毕竟这才是他们来的正事,若是有丝毫闪失,回去可是交不了差的。
翁立群朝唐溪点点头,带着随行的另外十五名太医,出了驿馆。
“这位就是翁太医吧?”
一名微眯着眼睛,笑的很是客气的白面微胖中年人站在驿馆外面,一见面就笑着拱手:“鄙人安平城杏林协会会长汪阳,听闻昨日翁太医和诸位太医刚到,鄙人就没有去打搅,本想让诸位大人多休息几日,结果……”
他露出一个很是无奈的笑容,摊着手道:“唉,鲁大人想着疫情之事,生怕出了什么万一,昨天就派人给鄙人说今日翁大人和诸位太医要来帮忙,实在是辛苦诸位了。”
翁立群淡淡道:“职责所在,不敢懈怠,陛下交代好的,绝对不能让疫情扩散,劳烦汪会长带路吧。”
汪阳也微微一笑,细小的眼睛中闪过一抹光芒,做出一个请的动作:“诸位太医请。”
昨日众人被鲁同甫带领,下了船入城就直奔驿馆,沿途只经过一条主街,并未见到安平城其他地方的情况。虽然经过昨晚的事,唐溪已经有了猜测,但一路上看到的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出了驿馆走了几条街,沿途情形都和昨天差不多,并未受灾迹象。直到穿过一座城门,建筑风格陡然一变,仿佛是平民聚居的东城区,看到的灾民顿时多了起来。
谁都没有注意,唐溪回头看了城门一眼,当她留意到城墙上一条并不是很明显的水痕,大约在四五尺高的位置,结合昨晚的在监牢外听得到的话,她已经更肯定了什么。
果然有内城外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