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翁利群满脸担忧,不忍道:“只怕他们回去,很快就会将消息传开,到时候人人都知道替代药物也坚持不了多久,只怕……只怕会引起恐慌啊?”
微微一笑,唐溪似没有听出他话中的严重性,笑道:“没什么啊,只要鲁大人派人尽快将赤皮犀角运来就行了,只要有了足够的药物,纵使这疫情真的有人捣乱,也用不着担心。”
“可是鲁大人说了,担心疫情传染,他暂时不会派人去临近的府城……”
“那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
唐溪眸光转来,微波潋滟中倏地染上了一层寒意:“西城已经一片废墟,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连重建家园都无法,如今还要担心疫情肆虐。而那些东城的富户乡绅官员,明知满城人心惶惶,城外还有数万人在等死,他们却只想着保全自己,不敢得罪方凌玄。”
“既然如此,那就统统和城外那些感染疫病的百姓一起死吧!若是想活,那就去告诉方凌玄,告诉鲁同甫,让他们打开城门。”
翁立群心头剧跳:“所以,你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让那些乡绅富户出面,逼着鲁同甫和方凌玄打开城门,让我们看到城外还有数万感染者?”
看着翁立群面色发白的脸,唐溪幽幽道:“是!我倒想看看,方凌玄、鲁同甫能够舍弃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那么他们是否有胆子还能再舍弃这些乡绅富户的命也不要,是不是真的敢将所有人都弄死,将整座安平城彻底变为鬼城!”
“若真这样,才是没有人会将他曾经做出的事捅出去了……”她冷笑出声。
……
城西郊二十里外,大佛寺。
几百年岁月沧桑,曾经香火鼎盛一时的大佛寺也逐渐远离了人烟繁华,不知何时开始,来往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人迹罕至,连山门也破败不堪,只留下几处断壁残柱,连庙门前也长满了稀稀拉拉的杂草。
黄昏,一灰衣老僧敲开了一间破败不堪的禅房,将准备好的一碗清粥一叠咸菜送了进去,而后退了出来。禅房中原本只有一借宿在此的年轻人,他进去之时分明瞧见屋中多了一青衫男子,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面色淡然的离去。
禅房门被重新关好,脚步声远去,楚轻侯收回眼神,目光落在面前之人身上:“城中消息你都知道了吧,准备的如何了?”
方濯尘听他询问,剑眉紧皱面色沉沉。
他自盛京离开赶到闽贵,虽然打着寻找良马之方的名头,但本意却是为了方凌玄而来,只是没有想到会碰到洪灾爆发,以至于让原本的计划全部作废。
只不过方凌玄应对洪灾和疫情的手段,让他再次看到了尚有一线希望,不至于无功而返。但短短时间内想要接替方凌玄解决整个安平城的烂摊子,完美的将这次灾情变成他锦上添花的妙笔,在德庆帝面前露脸,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冥思苦想数日,一直留在这破败的寺院中思索,迄今为止,他依旧没有想出什么点子。而眼前之人自然是不会帮他的,相互间不过是合作关系,相互利用罢了。楚轻侯看似温文
,他却是唯一知道他真面目的,若想着他能真心为自己出谋划策,击败方凌玄,那他就太天真了。
若非如此,他岂会在这里盘恒数日,犹豫不定?
低沉温润的声音响起,楚轻侯淡淡看着方濯尘,道:“最多再三日,你若还没有办法,那便回去。”不是商量,不是询问,而是告知他结果。
方濯尘心头一凉。果然,他不会半点相助于他,即便是已经合作三年,楚轻侯也一如既往。
若他没有真本事将那至尊之位夺下,想来楚轻侯并不介意再扶持其他人,将他取而代之的。毕竟除了他之外,他那父皇可不止有三个儿子的,只是在楚轻侯眼中,他勉强看得顺眼罢,因此他才挑了他罢了。
方濯尘眼帘低垂,眸中闪过一丝苦笑。
他能如何?对方能够选择与他合作,已经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从一开始,楚轻侯就说的很清楚,他可以为他提供消息,举手之劳的帮助,但于关键之时,一切只能靠他自己。就如这次安平城之事,他若是无法想出解决所有问题的方法,楚轻侯只会抽身离去。
楚轻侯的态度早已经表明,从他从未说过要帮自己调养好身体,即便某次他试探开口,也被楚轻侯打岔过去,他就明白了这点。
他肯打着寻药的名义冒险离开盛京,已经是最大的情分了。
思索片刻,方濯尘又忍不住一阵轻咳,而后才道:“嗯,三天,我明白了。”
身旁风声一动,见楚轻侯似要离开,他不由得想起了什么,又问道:“郡主呢?她如今如何?”
不知为何,他忽的想起了唐溪,她和楚轻侯似乎有些相像,二人之间的关系他隐有怀疑却不能确定。她的聪慧,她的心智,她的能力,让他不由得生出一种感觉,即便楚轻侯不愿意真心辅佐他,但若是能够得到她的支持,定会轻松很多。
即便他知道唐溪身负医道特殊天赋,但他还是有种感觉,他并没有将这个少女看透。她的眼神,并不似寻常十五六岁少女的天真稚嫩,而是隐藏着一种深沉,仿佛她经历了很多,看透一切,偶尔显露出的一丝成熟,那是阅尽千帆才能有的老成。
他知道这种感觉很奇怪,甚至有些荒谬,但是……正因此如此,他才越发对她好奇,想着见见她。第一次机会错失之后再次主动邀请,却在见到她的一瞬间改变心意。
他决定和唐溪从朋友做起,而不是利诱。
这种心情很怪异,怪异到了他也无法说明,弄不清。想到楚轻侯刚从安平城出来,他不由得就想到了她身上。
一抹微凉的眼神扫视到方濯尘身上,楚轻侯蹙眉,薄唇轻抿,眼瞳中的一抹犀利的寒光似要将看透,良久才道:“她没什么,一切正常。她的能力你不是不知道,安平城疫情再严重,她也不会有半点事。”
“嗯。”方濯尘点头,心中好像放下了什么。
……
鲁府中,得知鲁同甫报来的消息,方凌玄当场就砸了茶盏。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
他恨的咬牙切齿,却没想到事
情变化的如此快。不过两天,整个东城的富户官员乡绅已经沉浸在一片惶恐之中,犹如天都要塌了。
还以为唐溪真的服软,老老实实去治疗疫情了,却没想到,她居然对每一个上门询问的人,都直言不讳。什么可能有人捣鬼,药材依旧不够,他若是现在还看不出来她的目的,他就是瞎了眼!
仅仅是今日,就有三名知道他的布置的官员来询问,问究竟有没有其他方法,能够从临近府城输送药材过来。只看那些人的神情他就知道,他们都怕了,怕用不了几日疫情传染到他们身上,而药材又没有了,就轮到他们染病死亡了。
唐溪……好啊,她竟然无声无息就逼迫了他。
不是她亲自动手,连对他一句威胁的话都没有说,她就做到了。
方凌玄可以想象的出来,若是他再不出手,只怕用不了三天,那些被疫情逼到极点的官员乡绅,定然会联合起来给他施压,让他打开城门运送药材。他们也并不是想要救那些贱民,只是为了自己的狗命。但是……只要一旦开了城门,他辛苦隐瞒了十多天的秘密就被发现了。
等到翁立群一行人回京,他在这里所做的一切,焉能不被他那个阴狠刻薄,手段毒辣的父皇知道?那他肖想的太子之位,只会化为泡影!
打开城门,不是不可以,但他要保证,整个安平城已经处于他的绝对掌控之中,不会让消息泄露丝毫。
翁利群几个太医,不值一提,唯一的唐溪,只要她死了,就行了!
眼中的杀意越来越浓,寒光闪烁,方凌玄一根根握紧手指,面上扭曲。本来他还想多留她小命几天,等到彻底治好疫情再说,而现在,她不得不死了!
“告诉蔡文新,点齐人马,今夜子时一过,在城西城隍庙布下人手。鲁同甫,你去将邓孝通提出来,连同唐溪一起送过去,不管你用什么方法……”
一字一句,再没有丝毫保留,阴森的语气让鲁同甫听得不但没有惊惧,反而升起了一股兴奋之意。大皇子终于下定决心了,他只需要跟随其后,便是从龙之功。
等鲁同甫离开,方凌玄看了看身侧一直站着的人,沉思良久,冷冷道:“宫谈,本王交给你一个任务。”
“是,大皇子。”
“本王不放心蔡文新,今晚的事你必须也在场,以防万一,明白吗?”不是认为蔡文新会背叛,而是不相信他的能力。今晚之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深夜,亥时。
驿馆附近,黑影闪动却悄无声息,透出强烈的诡异。
整个驿馆被上百兵马包围,周围百丈之内已经被肃清一空,绝无人迹。
汪阳肃面沉沉,一副发生了紧急大事般凝重,敲开了驿馆的门。一阵通传,再是小心也引起了少部分人的注意,他皱了皱眉,依旧上前。
睡眼朦胧的笙兰披着件软绸紫花褙子打开门,打了个呵欠,然后才斜眸倚在门上,很不满的看着他:“什么,汪会长找我们郡主?可不巧,郡主今晚有事早就出门了,我这个贴身丫鬟都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汪会长还是请回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