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怕唐溪担心,楚轻侯的手伸了过来,温热有力,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只要烟雾过不来,我们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只要将前面挖出个小口就能过去了,说不定堵住的距离并不长。”
“好。”她的声音似有些干涩,但依旧坚定。
眼前一片黑暗,浓得化不开,密道中本就没有灯火,入口处被坍塌下来的土石掩埋,没有一丝一毫火光透进来。两人不过身处小小的空间中,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两旁的墙壁,一股压抑感开始蔓延滋生。
心头一紧,唐溪就要上前,黑暗中风声一动,袖袍拂过她身侧,楚轻侯又抓住了她。那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她的手,随即一紧,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犹如夜色中弥漫的一股冷雾,缓缓让她才开始紧张的心情平静下来。
“先不着急,休息一会,保持体力。”
他一边说一边在做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唐溪便听到一声‘吱’的叫声,却轻微仿佛幻觉。似乎有什么东西轻盈的射了出去,随即细碎的土石拨动声音传来,沙沙沙的。
他在做什么?心头似乎闪过什么,唐溪才要开口,楚轻侯的手已经揽上了她的纤腰,她顺着他的动作缓缓俯身,背靠墙壁坐了下来。
“等一会,林寻他们应该会跟着它寻来,不会有事的。”他将她搂入怀中,自然而然。靠在他身侧,唐溪能够感觉的到他胸膛结实宽阔,即便在这种情况下,也让她没有丝毫担忧。
仿佛有他在,她什么都不用操心。即便外边密室烈火熊熊,整个庄子已经化为一片火海,他们犹如两只老鼠般,被困在地底深处的密道中,前后被堵,仿佛已经陷入了绝境,但现在……唐溪的心情只有平静。
“是你那只银丝鼠吗?”唇畔浮起了一抹微笑,她轻声问。
那么小的东西,终究是个活的。之前看楚轻侯抓在手中,没一会她就没看到了。本以为他放走了,结果居然一直在他身上。
唐溪不觉转头,朝右侧看去,之前那里有细碎的声音,但现在已经听不到了。想起那银丝鼠的身形,想来已经从土石的缝隙处钻出去了吧?
楚轻侯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嗯,正好带在身上,没想到却派上了用场。”
他笑着,明知道她看不见,却依旧笑着,似乎这样,才能让她感觉到他的镇定,才不会心慌。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除了十五年前那次,他已经好久没有过这种陷入绝境的心情了,只因为这次,身边的人是她。
虽然料定过一会林寻就能寻来,带人挖通密道,他们自然平安无事。但是偏偏身边跟着她,他忍不住彷徨忐忑了起来。
能够控制自己的心跳,不让近在咫尺的她听见,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念头。一想到她被埋在地道中是因为他的疏忽,强烈的自责和后悔就像海浪般吞没了他。
竭力让语气变得平静淡然,一如既往,楚轻侯轻拥着怀中柔软的身体,淡淡道:“不着急,林寻他们人多,我们等着
就好,银丝鼠能够找到他的。”
他仿佛有哪里不一样了,唐溪感觉到了,只是这种感觉很淡,若有若无,让她捉摸不定。
楚轻侯一贯是冷静淡定的,这是她对他的印象,即便是现在这种情况,他都有办法脱身。那只银丝鼠……唐溪微微一笑,他在她身边,不会有事的。
“嗯,好,等出去之后,我们好好找方凌玄算账。”唐溪从来没有说的这么温柔过。仿佛她说的并不是打打杀杀,而是和他闲话家常,茶盏袅袅,清香四溢。
“嗯,那先保持体力,一会就能出去了。”他安慰道。
黑暗中,唐溪和他靠的好近,仿佛二人从来都这般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听着他的声音,鼻尖闻着他身上传来的味道,炙热而熟悉,混合着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和火尘,她的头轻轻贴了过去。
听着他呢喃的声音,唐溪闭上了眼睛。本来就看不见,伸手不见五指,眯了一会,脑子似乎有些晕,她恍恍惚惚的睡了过去。
再醒来,心口一阵烦闷,唐溪顿觉周围空气压抑到了极点,她浑身炙热,衣衫尽湿,满头的汗水。
脑中一个激灵,才一呼吸,她陡觉不对,这才想起被困密道的最恐怖处,不是没有通路,不是没有食物和饮水,而是空气不流通。氧气消耗完毕,她和他连五分钟也坚持不了!
她刚才怎么睡过去了?过去了多久时间?
“咳咳咳……”沉闷仿佛一块巨石般压在她心头,唐溪剧烈的咳嗽起来,手一摸,身旁竟然无人,她顿时慌了起来。还没有出声,一阵炙热的风声,一个温热的身形飞也似的靠了过来,她的手臂被他抓住:“溪儿,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有些……”她不想说了,‘闷’这个字,仿佛催命的死神一般,让本就昏黑一片的视野越发显得阴森。
唐溪反握他的手,尽量放松语气:“你去哪里了?”
她竟然没有想到,他不过离开她身边,她就慌了起来。这种感觉,以前从来不曾有,为何现在……只是两手一握,她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汗水,而他的手上……
楚轻侯没有回答,反而松开了她的手。
他不能告诉她,他去挖那些落石土层了,更不能说,前方密道被堵的很严重,他挖了大半个时辰,连点起色都感觉不到。
每一掌挖下去,掀起石块,刨开泥土,然后就有更多的滚下来,他自是不惧,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得他?只是他知道,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密道中空气越来越稀薄,原本空间就小,况且还混合了烟尘,污染了本就不清新的空气,难怪她会咳嗽的醒过来。
林寻他们怎么还不来?运足耳力,他也没有听到有什么动静传来,只感觉到这里的温度越来越高。似乎上方和外间的火气,已经越发蔓延到这里了。
即便楚轻侯缩的再快,唐溪也感觉到了。
他温润白皙的手,一贯干净微凉,而刚才她触摸到的,粗糙仿佛刮伤,沾满了土石
,混合着汗水,又黏又湿,她怎么能感觉不出来?
看来他也察觉到了,所以乘着她睡着之时,去挖通道了。他既然没有说,想来情形不是很好,如此隐瞒,连话都不告诉她,她怎会不明白为什么?
他不想让她担心。
心头重重的沉了下去,她没有再问,也没有再去拉他的手,只背靠墙壁,头垂在他肩头上,低低的道:“楚轻侯,这辈子,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吗?”她有,太多太多,难以穷尽……
她的话像是生离死别的留言,听得楚轻侯心头一沉,却依旧低醇平和的回答:“有。”
“什么?”
“我想你一辈子在我身边。”
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唐溪微怔,这声音满含情意,如一双轻柔的手拂过她心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的脸却侧了过来,和她的脸靠在一起,汗水融合,密不可分,“溪儿,你会嫁给我吗?”
嫁给他?他真有这么喜欢她,已经到了想娶她的程度了?
若是三月前,她会毫不犹豫的拒绝,冷笑着吐出几句讽刺刻薄的话,说他痴心妄想,阴谋算计。若是两月前,她会调侃几句,言不由衷,让他看着她笑颜如花,却分不清真假。
半月前……她只淡淡的看他一眼,而后转身离开,已然决绝。三天前……她的心会跳,会犹豫,会彷徨,最终却不会回答。
两个时辰前……她会欣喜,不知所措,再笑着狠狠捏他一把,却开始心动。而现在,在这浓郁的化不开的黑暗中,唐溪只觉得心痛如绞。
四壁冰冷坚硬,前后无路,活下来的可能越来越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还谈什么他娶她嫁?为什么非要到了失去的时候,才知道一切再难挽回?
她从来都没有看清他,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他,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而她又是什么时候为他沦陷了那颗心……
很快就要死了,再想也没用。她蓦地转头,不管不顾的吻上了他的脸。
汗渍一片,他脸上一片咸湿,模糊了她的触感,却尝到了他的味道。唇瓣微张,她移到他耳畔,吐出她从来不曾许下的承诺:“楚轻侯,我现在就嫁给你。”
随即便是两片柔软的唇附了过来,却并没有以前的炙热,只是淡淡扫在她唇瓣上,来回厮磨。他从来没有过如此轻柔,仿佛她的唇是脆弱的蝶翼,一沾即碎。唐溪心头一片酸楚,两行清泪划过脸庞,再也抑制不住。
他不狠狠的吻她,只怕她呼吸困难,密道中空气越来越少,稍微剧烈的动作都会让人极度不适,头脑昏沉。他没有抱她,她也知道,一旦沾上她的身体,他会控制不住自己。
能够感觉得到,他脸正对着她,从鼻中喷出的热气一股脑喷在她脸上,满满的他的气息,他的火热。一点点吻着她的泪痕,他离开她唇边,低沉而坚定的出声:“溪儿,出去之后再嫁给我。”
“为什么?”她控制不住,眼泪越来越汹涌,却静默无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