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睦的不解之感刚冒头,那边突然轰然巨响。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本就和黑气斗的沸反盈天的琉璃净水的泉眼上方,天光大亮。
两人定睛一看,那上方山壁竟然是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那枚被盛红衣甩过去的天地铢,已经被琉璃净水包裹在其中。
可是,同刚刚的场景不同,这会子的琉璃净水虽然围着天地铢,但两物此时却是相持状态!
季睦微微皱眉,不知这算是什么情况,他和静客刚刚也没顾得上这边。
只是,从头顶着苍穹这事儿来看,琉璃净水,黑气,以及天地铢许是已经斗过一回合了。
且战况激烈。
黑气消散无踪,季睦倒是不觉得意外。
同那朱雀的神影一样,黑气的消散大约也同盛师妹昏倒,它后继乏力有关。
想到盛师妹,他连忙看过去。
这一会儿的功夫,那女尼已经跑过去了,正蹲在盛红衣身边。
季睦赶紧也跟着走了过去。
静客其实已经对自己的反常没脾气也不想深究了。
佛家讲究顺其自然。
缘来则聚,缘去则散。
既然她同盛红衣有缘,那她便从心而发,她相信,她的心会指引她怎么做的。
她的心让她关心盛红衣,对她好,她便这般做。
她捡起天地铢后,自觉自己没什么危险了,立刻便来看看盛红衣的情况。
她那会子仰面倒下,真是看的她心惊肉跳。
好在,她已经粗粗探了一回,除了刚刚被法力反噬受了些伤,好似没什么大碍,她此时呼吸平缓稳定,更像是力竭过度昏睡了过去。
“她怎么样了?”季睦走过来,虽是问句,手已经探到了盛红衣的脉上。
静客一点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盛红衣的这位同伴与她萍水相逢,刚刚甚至还对她鼎力相救,但两人到底缺乏信任。
他要是特别信任她,才奇怪吧?
静客反倒是要在盛红衣醒来后提醒她,她这个同伴未免过于轻信他人了。
想到盛红衣醒来,静客眼神微黯,刚刚那一举动,实在是不得不为之,也不知道红衣会不会还在怨怪她。
瞅之前她的天地铢出手如电,便知道她挺生气的。
不过,如今想这些也无济于事,她打起精神,话说的很是周全漂亮:
“好像没什么大碍,但贫尼是佛修,与红衣不同,施主还是再查探一番颇为安心。”
“刚刚得施主相助,救命大恩,感激不尽。”
季睦沉默着探看了一回,判断同静客差不多,他才缓缓看向静客:
“没什么,多亏道友你那张佛符相助。”
静客点点头,一时缄默。
两人都不是多话之人,加上一为道,一为佛,便是想探讨一下修炼之术,也没法探讨。
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
于是,几乎是同时的,两人把注意力终于放在了天地铢和琉璃净水上。
恰是此时,天地铢同琉璃净水的“对峙”似乎有了结果!
那颗天地铢突然发力,骤然变大,陷入到了旋转之中,它高速旋转带起的风如刃,一时就把琉璃净水切割的七零八落。
与此同时,静客“哎呀”一声,季睦连忙扭头看去。
只见静客摊开的手掌上那颗天地铢也在缓缓变大,且原本黑色黯淡的颜色正在褪去,正逐渐散发出光芒。
“它在发热。”静客解释了一句!
话音刚落,下一瞬,她掌心的天地铢已然飞出,季睦下意识的就看向同他的剑气纠缠的天地铢,果然,本是气势汹汹的状态,这会子却突然倒退一步,似要逃开包围圈。
季睦目光一闪,抬手一张,那些个剑气掉转头,悉数被他收了回来。
果然,那枚天地铢没了阻碍,头也不回的,同刚刚静客手上那枚一道,往琉璃净水的方向飞去。
季睦扬了扬眉,眼中难得闪过深思之意。
他倒是有些个好奇,盛师妹的天地铢到底是什么宝贝了。
他自认也算是见识较为广博之人,见识过的法宝无数,但用三枚铜板儿当武器的,他也就见过盛红衣一人。
初次见到,季睦压根就不理解盛红衣为何如此。
毕竟,他实在没“看”出任何的灵气波动,此物倒像是凡物。
后来,她就看到天地铢收了焚邪剑气,再到今天……
当真,这世间奇物实在太多,季睦不免叹息,自己自诩是亲灵体质,虽然并未表现出什么,但只有他自己明白自己,他还是太过自视甚高,太过依赖亲灵体质去判断事物了。
相比之下,同为亲灵体质的盛师妹是如何的慧眼独具!
他比之盛师妹差距远矣。
他不由又想起自己筑基之时,因为“看”到太多而心态失衡,心魔产生,还累得师父出手相护,将他的五感半封闭才得以脱险。
而盛师妹,却是稳稳当当。
正如他同冷琛说的话,他要同师妹学习的还有很多。
若是盛红衣此时是清醒状态,听到季睦的心声,怕是要嗤之以鼻的。
季睦未免把她看的太高了。
天地铢一事,对她来说也是机缘巧合。
而天地铢也远没有季睦想的那么神奇,不过就是个土坷垃罢了。
而这般的场景对于盛红衣来说,也不稀奇。
不过就是这土坷垃因为“很饿”,再一次狮子大开口起来。
果然,三枚天地铢终于汇集到了一处。
它们三个分踞三方,高居于琉璃净水之上!
琉璃净水剧烈翻腾,如煮沸一般,好似在挣扎,可惜一切却是徒劳。
很快,天地铢的中间蓦然形成了巨大的吸力。
三股琉璃净水柱被引入其中!
季睦和静客就这么默默的看着。
季睦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你,不想争一争吗?”
说的是什么,两人都很清楚,就是琉璃净水了。
静客透过洞开的山壁,看了看外面的天光,山明水清,这儿还真是个好地方。
她口念佛号:
“阿弥陀佛,是我的逃不掉,不是我的,争也没用。”
“我与红衣同站此处,先她一步在这琉璃净水之中寻觅半晌,结果一无所获。”
“所以,大约此物当真不属于我吧。”
她微微一笑:
“那天地铢的威力,贫尼可是见识了,虽则它刚刚未伤害于我,但它如此凶猛,贫尼如何虎口夺食哦!”
“只没想到,我与红衣争执一遭,最后却是天地铢争先了。”她遥遥看了一眼天地铢,语气平和,丝毫没有怨恨和不满:
“这样也好,快些吧,贫尼进来之时,在外布设了阵法,但施主二位能进来,说明此洞另有出路,也不知这里有几处通道。”
“加上山壁洞开,怕是不多时,这里就会被人发现,咱们需要尽快离开才好。”
“红衣的状况,也不适宜再遇到危险了!”
季睦沉默了一会儿,算是安下了大半的心,他自是能辨别对方所言发自肺腑,也赏识对方的胸襟:
“小师傅年纪不大,心胸实在宽广仁和,季某佩服!”
却说仅仅是他们说话的这点儿功夫,那天地铢居然将琉璃净水吸入的七七八八,目之所见处,原本潺潺流淌的水道已经听不到流水声了。
突然,季睦眼角余光处,看到了几点亮光。
他心中一动,忽有所感,往那个方向看去,而静客似乎也是如此,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把目光定格在了天地铢上。
恰好便见到三枚指甲盖大小晶晶亮的东西被天地铢吞入!
吞入后,天地铢上的亮光齐齐爆了一下,然后便归于平静。
再看地上的琉璃净水,倒是没有彻底的干涸,只是那些水,没了水灵珠,也没了泉眼,很快,它们便会流淌进土中,灵气散逸于天地,消失不见。
静客目光闪了闪,没想到水灵珠竟然有三颗么?
早知如此……
她微摇了下头,默念了两句心经平息陡然起伏的心绪。
师父曾经说过,既然做了决定,那么就得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这世上何来“如果”?!
只不过,她到底有些失望,本来想为师父做点什么,却落了空。
好在,她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边的袍袖,那里面有金灯莲,倒也不算毫无所获了。
季睦的眼角余光一直盯着静客,见她虽然初始脸色僵硬了一瞬,但很快调整过来了,他心中最后一点担心算是彻底放下了。
对待静客的评价更加高了。
想到曾经,那焚邪剑出,寒剑宗掌门那副嘴脸,再看看这会子这位佛门小师傅?
孰高孰低,高下立现。
果然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么?
季睦想起盛师妹时而蹦出来的奇怪的言语,他今天好像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如此,那位寒剑宗的掌门前辈因为有这位小师傅的衬托,在他心里更加的面目可憎起来。
他扯了扯嘴角,带出一抹和善的笑意,同静客说话更加的客气三分:
“小师傅不是受了些伤么?你想去哪儿,季某可以送你一程。”
“你同我师妹是朋友,那自也是季某信任之人,小师傅若是信得过季某,不如一道坐季某的飞行法器回去。”
静客看了一眼盛红衣,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有些担心,便问道:
“我本就在思淼城中暂住,不知季施主与红衣在哪里住?”
言下之意,便是想要跟去看看了。
季睦欣然,正欲说出自家所住客栈名,邀静客同往,突然脸色一变,脚步一踏,人在刹那已经移了位,站到了静客前面,星陨剑在手,剑锋直指天地铢方向。
静客诧异的望过去,果然见那天地铢竟然往她的方向飞来。
便是被季睦用剑指着,它们的速度也未有变化。
可,这一次,它们速度不快不慢,就这么端着黑黑的身体,往他们的方向而来,在静客眼中,总觉得它们有一种不紧不慢的意味。
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迥异的感觉:莫不是它们有话跟她说吗?
不知为啥,这么奇怪的想法冒出来后,居然就消不下去了!
她忍不住对季睦道:
“季施主,我觉得那天地铢许是不会伤害我。”
“你先不要紧张,看看它们想干什么。”
季睦想起刚刚那天地铢在静客面前戛然而止的情况,心中有些异样。
那事儿究竟为何,还是个谜。
季睦握紧手中的星陨剑,但没动弹。
那天地铢已经到了近前,它们三个绕开了星陨剑,也绕开了季睦,到达了静客面前,停住了。
季睦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这种被无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静客站在那儿没动,静静的看着天地铢。
她心中就是知道,它们不会伤害她的。
其实,她对这天地铢,也有轻浅的好感。
而且,她心中居然能够分清楚,这种“喜欢”和对红衣的“喜欢”是两码事。
并非爱屋及乌。
天地铢停驻了一会儿,突然,最前面的天地铢晃了晃,慢慢的,它的黑色的身子上冒出了丝丝缕缕的白雾。
静客的目光紧紧盯着它。
她似乎有种空气之中原本已经快要完全消失的琉璃净水的气息突然又回来的感觉。
等了一会儿,白雾散尽,那枚天地铢上多了一个透明色指甲盖大小的晶状物。
洞开之上,有一缕晨曦初阳洒下,能清晰的看到那透明晶体之中似乎包含着一点七彩的流光。
是琉璃净水的水灵珠!
季睦和静客齐齐瞳孔一缩,一时失声,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好半晌,静客先回过神来,她看向天地铢:
“给我的?”
那天地铢又晃动了一下,其上的水灵珠突然飞出,往静客怀里扑。
而三枚天地铢,齐齐掉转头,一起没入了躺在地上的盛红衣的怀中。
静客:“……”
她看着掌心多出的水灵珠,忍不住眼眶微红。
她无法解释这事儿,但,没想到最后却是天地铢帮她达成所望。
她回首,看着盛红衣的方向,行了一个大礼:
“谢谢,谢谢天地铢,谢谢红衣。”
季睦:“……”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一切,没人能看到他这会子已经在咆哮的内心。
这天地铢怎么回事?
有这么做事的吗?
也太偏心,太差别对待了!
哦,对待他,就是势如破竹,悍然出击,他的胳膊到现在还疼着呢。
换成了静客,就又是送宝贝,又是不出手!
所以,到底凭什么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