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皆苦,但因为身边有亲人、朋友相伴,一路同行,盛红衣发现自己对于那些过往,越发的释然。
曾经的郁闷,对贼老天的抱怨,觉得不公不正之处,都被时间和自己一点一点的抚平了。
她还是她,可又和从前的她不同了。
脱胎换骨,越发的认识了自己,也接受了自己。
无论是好是坏,是悲是喜,都曾经是她的一部分,不是她不承认,就不存在的。
有因必有果。
今日之果,必有前世之因。
她该做的不是不承认自己,回避自己,而是努力的遵从自我,生活下去。
而前世之因,可以追寻下去,却不是为了寻根溯源,而是为了规避曾经犯过的错误、经历的不幸,让自己活的更好。
人生重新起航,棋局重新开始,她想过成什么样子,自然是她自己做主。
盛红衣心境早就打磨的通达明澈,而今尤甚,举手投足之间,似有天地之气盘桓不去,风流洒脱,意气风发。
榕汐羡慕又渴望的定定看着盛红衣,却没了嫉妒和不忿,它想,真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成为像盛红衣这样的人呐。
树影摇曳,它平和了很多,少了急躁和戾气,真诚道:
“多谢仙子指点。”
盛红衣微点了下头,能有人因她受益,她总是高兴的。
她正欲说些什么,忽然心有所感,看向天际,眸色随之一沉。
季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天已是暗了下来,已是深夜,月明星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怎么了?”
他未察觉什么异样。
盛红衣蹙起眉头: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流云之中有阴风已起,此地恐已暴露了方位。”
闻听此言,季睦脸色并未有什么变化:
“我们渡劫声势太大,泄露了弱溺谷的位置极有可能,师妹,可能感知对方的来历,有几人,距离此地多远?”
盛红衣瞥了一眼已是严阵以待的绿影:
“阴风起,鬼魂至,应是鬼修,这阴风盘桓不去,忽远忽近,许是还在确认弱溺谷的位置,兴许一两天会到,亦或者人家半个时辰就过来了。”
话落,季睦同盛红衣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言,两人的默契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现在就得把弱溺谷收走。
至于说等宗门回信,肯定是来不及了。
两人都是受了弱溺谷恩惠之人,若不是弱溺谷的存在,兴许结丹根本没有那么顺利,自然不可能做出弃弱溺谷而逃之事。
果然,季睦当机立断:
“现在就把弱溺谷一起带上,立刻走。”
宗门真要有什么微词,大不了让季家出面。
小小一个弱溺谷,还不至于安顿不了。
盛红衣心里一松,得嘞,皆大欢喜,有师兄担着事儿,弱溺谷是交上好运了。
她征询榕汐的意见:
“榕汐,你怎么说?愿意现在就跟我们走吗?”
榕树哗啦啦的舞动着枝叶,手脚并用,似在加深它的愿意:
“要呢要呢要呢,多谢季师兄,多谢盛师姐!”
开什么玩笑,它就知道,雷劫之后,弱溺谷要遭。
此时不跟上两人,那弱溺谷许是活不过今夜了,它也是。
盛红衣嗤了一声,看了一眼季睦,见他没说话,嗔了一眼绿影:
“蹬鼻子上脸。”
这就叫上师兄师姐了!
什么奇怪的称呼?
“走了!”
榕树林又晃了晃,两点拳头大的绿色光点朝季睦和盛红衣飞来:
“此为弱溺谷收取之法,弱溺谷收取起来很快的,大约只需要一刻钟。”
“只不过,收取之时,恐会有天生异象,若本就遭到了外来者的觊觎,收取之时必然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到时,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季师兄,盛师姐,我要与你们一起迎战!”
弱溺谷收取之法,其实,金朵儿也同两人说起过,但榕汐这般的干脆爽快,还是让盛红衣对它的好感极盛。
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比起金朵儿的扭扭捏捏,再看看榕汐,多干脆利落。
难怪,这弱溺谷个个以榕汐马首是瞻呢,对于金朵儿和凌霄剑兰,这些个小精灵虽然也尊重,但可没有在榕汐面前这么乖顺,信服。
她而今对这些木系小精灵的情绪起伏都能捕捉到。
榕汐说话的时候,它们可乖了,一点都不乱动弹。
“你能出来?”
榕汐没再多话,盛红衣就看到那绿影从枝干之中一步跨出。
然后,它就地一滚,在地上现了形。
地上多了一个一尺来高的小人,依旧是绿鼻子绿眼睛绿皮肤绿头发,可看起来头圆脸圆身体圆,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它站在原地,团团又朝着两人作揖:
“弱溺谷一事,要拜托两位了,我本就是弱溺谷的一份子,它如今生死存亡,我定然也不能坐而不管。”
盛红衣看了季睦一眼,果见他眸底一片认可之色。
她便应了:
“成,到时候你便同我一道,替季师兄护法如何?”
收弱溺谷这事儿便交给季睦了,这般也是为了弱溺谷好,毕竟季师兄无论身份地位,做下个什么大事都好说。
她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小透明,若是顶在最前面,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怀璧其罪。
盛红衣可不傻,一早就把事儿交给师兄了,她护法就成了!
季睦自然明白盛红衣的意思,便是自家师妹不说,他也不会让师妹插手弱溺谷的收取一事。
对于宗门之中的人情世故,他比师妹更懂更清楚,也特别懂该怎么对付他们。
再说了,收取过程之中,需要被抽取大量的自身灵气,那滋味可不好受。
他既在,何须让师妹吃这般的苦楚。
倒是,他看了看还未完全醒来的于定:
“于定兄怎么说?”
盛红衣和榕汐齐齐皱眉,盛红衣示意榕汐,这事她做不了主,可:
“于定兄应该并不知晓弱溺谷的秘密,虽然我们是朋友,可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主张不能让他知道弱溺谷被我们收取这事。”
弱溺谷是怎样的宝贝啊?
于定现在不起贪念,不代表未来没有贪念。
尤其,若是他知道这宝贝被他俩收取后呢?
原本,他可能是想不到此处能被收取。
可,见识过其中的繁盛,又知道此宝被自己熟悉之人收走了,他会不会心态失衡呢?
人性之复杂,不得不防。
盛红衣从不考验人性,因为她清醒的知道,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就是人性。
季睦深觉有理:“善。”
两位大佬都这么觉得,榕汐自然也是万分同意的,毕竟,这于定同凌霄剑兰的戏它看了也有几十日了。怎么说呢,于定自然不是什么坏人,但他性子说刚正吧,却又不够坚定,榕汐不讨厌他,但没有深入了解过,对于这个外来客,它还是相当防备的。
不过,盛红衣的意思它也听明白了。
既然是朋友,那就不能伤害他了。
“我可以利用似水年华让他继续昏睡。”
“既然不能伤他,只能把他送进似水年华里,让他继续做美梦了。”
只要他们收取弱溺谷迅速顺利,似水年华对他的神魂伤害也有限的很。
盛红衣怀疑的看了榕汐一眼没说话,就它那个似水年华?出来也就是一个时辰的事情,能困住于定多久?
季睦不置可否。
榕汐顿时没好气了:
“除了你们俩,上一个最快出来的,也花了十余日之久。”
不过便是出来,也是力竭体虚,神魂空茫之态,被它毫不留情的干掉了。
说起来,真正不正常的是面前两个好吧?
居然好意思怀疑它的似水年华?
盛红衣耸耸肩,随便吧,榕汐自不会拿弱溺谷开玩笑的:
“弱溺谷的事情,自然还是你说了算。”
盛红衣其实一直是个会说话的,奈何能让她愿意说点软话和甜言蜜语的时候可不太多,她突然这般“客气”,榕汐都不适应起来。
它惊悚的看了盛红衣一眼,满目惊疑之色。
盛红衣:“……”
呵呵哒,她在这些草木精怪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没素质的形象?
她转身拂袖而去:
“开始吧,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于是,须臾,于定重新被送进了似水年华之中。
榕汐特意观察了他半刻钟,只见他原本紧皱的眉头再次松开,甚至脸上染上了些许的红晕,一脸的迷醉。
榕汐放心的撤了出来,它就说吧,这才是正常反应好吧。
若是这个于定再不按牌理出牌,它恐怕当真要对自己的似水年华产生质疑了。
好在,并没有。
榕汐一跃,便跳到了盛红衣的肩膀上立着:
“我好了,可以收取了。”
盛红衣瞥了一眼左肩,喜欢蹲在她肩膀上这点上,它倒是和金朵儿很像。
说到金朵儿,盛红衣手腕一翻,一道绿色的灵光延伸出去!
榕汐眨巴了一下眼睛,引颈盼去,正好奇盛红衣干什么呢。
没一会儿,它就见绿色灵光的另一头捆着的金朵儿出现了。
它翻了个大白眼,没说话。
盛红衣把金朵儿往灵兽袋里一塞,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公平起见,凌霄剑兰跟了我师兄,你和金朵儿好歹在弱溺谷很久了,我不管你们平日怎么相处,反正在我面前不要打架,你一会儿若是累了,也进这个灵兽袋中待着。”
她扬了扬灵兽袋:
“我特意买的大号的,里面有好几间屋子呢,你一间她一间,还能自主修炼,想出来就出来,我不会为难你们的。”
盛红衣说着说着,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好像回到了二十一世纪自己养了两个小宠物时一般,平日她三五不时就要“教育”它们一番。
她扫一眼榕汐,见它刚刚满脸的不屑不知何时已是消失不见,她挑了下眉。
哈,还真是差不太多呢。
盛红衣一拂袖,便同榕汐站在了云端,季睦也在不远处。
榕汐指点着方位:
“……这里的下面就是灵脉所在,弱溺谷便在这一处正下方。”
季睦环顾了一眼四周,点了下头:
“可以开始了!”
盛红衣没再说话,迎风飞起,手扬起,四枚闪着金光的五行金符飞出,往四面而去!
所过之处,丝丝缕缕的金色丝线从符上散开。
盛红衣冷眼凝视着那些个“丝线”纷杂而出,而今能“看”到灵气涌动,当真比“嗅”要方便不少。
待得那些金色的丝线交织在一处,织就出一层细细的网,将季睦以及弱溺谷所在的范围虚虚的笼罩其中。
她嘴唇微勾,一声清脆的弹指,天地铢从她袖中径直飞向了那些金色丝线交织的交点处。
一起,干为天。
落下又起,连贯而出,艮为山。
六爻之卦,上干下艮。
乃为天山遁!
她刚刚已将周遭的环境尽收眼底,周围水木土属性泛滥丰富,却缺少了金火属性。
而乾卦属金,金属性可不能少了!
万千丝缕的金灵气往天地铢中间涌去,或者说,自卦起,天地铢产生了强大的吸力。
乾卦下,五行金符之中的灵气被疯狂吸出,仅仅一会儿,盛红衣便感知到金符的符力已经十不存一。
艮卦后,周围的黄褐色的土灵气也匆匆而来,争先恐后,往天地铢中挤,唯恐落下一般。
盛红衣看了一眼四面的金符,还差一点。
她双手联动,一道繁杂的符纹从她的双手之中一点一点拉开。
拉到巴掌大小,她双眸暴睁,蓦然一点一推,那符纹一分为四,往四面的金符处如山压下。
压实之时,金符一颤,金灵气被彻底抽出,符箓化为虚无,消失在空气之中。
四股稍显粗壮的灵气柱很快赶上大部队,挤入天地铢之中。
卦成!
天地铢显然已是吸收够了灵气,古朴的纹路之上齐齐幽光一闪。
下一刻,榕汐舒然瞪大眼睛。
它突然感觉,弱溺谷的气息正在极快的消失在它面前。
榕汐:“……?!”它站在盛红衣肩膀之上,已是躁动不安,可却也知道不能打扰盛红衣。
矛盾和疑问差点没把它憋死。
终于,在气息彻底消失那一瞬,弱溺谷和季睦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了,彻底从它眼中消失,唯余下面前的河山。
还是原来的模样,可该在这里的人和物,却彻底消失了。
“……大……大变活人!”榕汐终于忍不住了,蹦出一句。
盛红衣忍不住一笑,看了隐于暗处的天地铢一眼,她已做了她该做的,剩下的便是季睦的事了。
她解释了一句:
“天山遁卦出,一切皆隐。”
“外敌将至,我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