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八章 传国玉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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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关。

曹元忠刚刚出去不久,要去接见李从珂的使者,张迈则在接见韩德枢。可是还没谈完,忽然听到张希崇得了急病的消息。

张迈吃了一惊,张希崇对张迈一直半冷不热,张迈对张希崇也就没有很明显的好感,不过对于这位能有自己坚持的朔方名将,张迈心中还是倚重的。忽然间听说他得了急病,张迈在吃惊之余也有些慌了。

他急急忙忙赶到张希崇所住的屋子,有些暗黑的灯光中,几位医僧正在为张希崇诊治。天策军的医疗水平,这几年主要体现在整体组织上。张迈设立了一些好的制度,让各个文明体系的医术,如天方教的医术、吐蕃的医术与中原的医术得以互相取长补短,此外就是设立一些好的卫生制度,比如瘟疫隔离、水源卫生,以及办理医学院,批量地培训一大批能够进行普通伤病治疗的军医、僧医、乡医等等。

可是医学之发展,极其精深难测,却不是短短几年想发展起来就能发展起来的,当世若论名医之最,仍在中原与江南,至于整个世界的医疗水平,更无可能在短短数年间产生跨越式的进步,天策军的医僧对许多病症依旧束手无策。

这时屋内忙忙碌碌,一些张希崇的旧部都在门外低泣,见到张迈来了连忙低声叫道:“元帅。”

张迈点了点头,问了一些张希崇的病症,心中郁郁,道:“如今秦地兵事正急,我正要倚靠张令公,但愿张令公吉人天相。”

鲁嘉陵在旁道:“张令公所布防地点,乃是府州、麟州,黄河北段,现在他忽然病倒,此二段之布局,是否应该找人代领?”

张希崇的一些旧部听得,猛然变『色』。

张迈怫然道:“张令公必得安康!就算暂时抱恙,料来他人既赴约来会,前线必已经做了安排。我相信张令公的安排。”

张希崇的旧部这才转恼为安,张迈道:“芦关之会,本是盛事,没想到却累得张令公旧疾发作,这却是我的不是了。”

本来欢欢喜喜的一场芦关之会,忽然因为张希崇的急病而出现了不祥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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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关之外,曹元忠走在出去会见石敬瑭使者的路上,忽然收到一张来自蜀国的情报,他看了一眼后眉头一皱。

这些年随着天策政权势力的壮大,天策内部各大派系也都或多或少地建立起了自己的情报网,除了官方的情报网络之外,鲁嘉陵、曹元忠等也都有各自的私人情报来源,这些情报有一些曹元忠会与鲁嘉陵共享,但也有一部分他当做了私人的资源。

和鲁嘉陵的情报网络主要覆盖中原、丁寒山的情报深入漠北不同,曹元忠的情报主要来自他曾经出使的巴蜀、荆楚一路,当然,陇西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地区——在这个后世处于陕西、甘肃交界的地方,如今正被三大势力切割,中原政权掌握了一部分,天策政权掌握了一部分,蜀国掌握了一部分,从这里,天策可以进入关中,同样的,蜀国也可以从这里进兵,或进入关中平原,或者是进入天策——当初诸葛亮北伐就曾这样干过!

现在的形势,当然已与三国时期不同,但是作为国际纷争的一环,蜀国的动态也依然不得不考虑——去年秋冬之际,汗血骑兵团之所以不敢抽身北上,蜀国的动向也是考虑的因素之一,若非那样,张迈也就不需要花费那么大功夫去演戏了。

“看来形势也非看上去的那么好。”曹元忠心道:“我军在西域虽然战无不胜,但中原的形势毕竟不同。北面契丹随时会南下,南面蜀国又在掣肘,南北夹击之下,则我们与石敬瑭之间的胜负也还难言。”

在张迈面前他总是高唱赞歌,但心中其实自有一份冷静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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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关之外,石敬瑭派来的使者在等候着。

张迈人在芦关,却不让石敬瑭的使者进城而要他在城外等候,这已经是一种很无礼的行为,无礼的背后意味着张迈无心要与石敬瑭言和。

但这个使者竟然还沉得住气,曹元忠上前与他在一处无人的河滩相见之后,才知道原来是桑维翰。

“桑兄,竟然是你!”曹元忠有些意外:“石敬瑭进入洛阳之后,听说桑兄已经大富大贵,没想到还会亲身来到芦州这穷乡僻壤。”

桑维翰笑道:“张元帅横扫西域,威震天下,他都来得的地方,我怎么来不得?所谓大富大贵,目下都是浮云。我主在洛阳的宝座是否坐得稳妥,还要看张元帅的意向了。”

曹元忠听了这话,心中暗喜:“没想到桑维翰竟然如此软弱,看来石敬瑭果然外强中干!”哈哈一笑说:“我们元帅纵横无敌,如今已为诸胡奉为天可汗!石驸马虽然也是一方名将,但比起我们元帅来,那还是差得远啦。”

桑维翰微微一笑说:“曹兄误会我的意思了。”

“误会?”

桑维翰道:“在下的意思,不是中原敌不过西凉,而是说,如果张元帅一意孤行,不肯与我主和解,则中原势必成为一片火海,战火所及,举世都难独存!张元帅虽然英武,但他横行西域可以,来到中原可未必就仍然能顺其心意了。”

曹元忠哼道:“像这样的话,我军一路西来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萨图克这样说,阿尔斯兰这样说,龟兹回纥这样说,甘州回纥这样说,西州回纥这样说——可结果如何?在我们天可汗铁蹄之下,全都成了笑话!”

桑维翰呵呵笑道:“张元帅征服西域的变文,确实编得精彩,只可惜嘛……”

“可惜什么?”

桑维翰道:“只可惜西域从来就只是边藩之地,一个三十六骑就能平定的地方,就算有万里之广,对人才辈出的中原来说又算得什么?称雄西域,也不过算是一方豪强而已,因而自称天可汗,那是笑话了。”

曹元忠愠道:“你说什么!”张迈得胡戎诸族拥戴为天可汗,这在天策政权内部乃是最为津津乐道之事,忽然被桑维翰贬得一文不值,曹元忠不管是真怒还是假怒,总归是要怒的。

桑维翰淡淡道:“胡汉两家,各有天子之地。中原的天子地,一是长安,一是洛阳,不得二都者,便都只是边藩。至于胡人之天子地,在于漠北,漠北未服而称可汗,已属勉强。至于天可汗者,那更是汉家天子而征服胡人者,如唐太宗方可得此尊号。张元帅既未得汉地之二都,又未得漠北之龙庭,之占了陇右一道,就自称天可汗起来了——如此行径,比之汉之夜郎或嫌太苛,但放诸史册,则后世史官落笔时非笑话不可。”

曹元忠大怒之余,却也知道桑维翰所说的不完全没道理。世界上诸国国力之强弱,不是计算占地面积之多寡,一个国家内部各片区的强弱亦然,张迈虽然掩有陇右道,但在盛唐之时,整个河西加上整个安西,只怕也不过抵得一个河东道而已,眼下石敬瑭的统治区域虽然比张迈小一些,却都是华夏经营数千年的精华之地,无论物产还是人才都非西北所能比拟,张迈如今能够力压石敬瑭一头,除了石敬瑭初得天下这个因素之外,和张迈个人的能力,以及天策政权新生体制也有关系,但要论到底蕴,则仍然比不上中原。

至于对胡人来说,也恰如桑维翰所言,漠北之龙庭才是胡人得以称霸的象征,若能称霸漠北,则必为游牧民族之霸主,若不能称霸漠北,则在游牧民族体系中也只是一个“偏霸”的格局。

这时张迈所占之地,既不是游牧民族的核心,也不是华夏的核心,虽然张迈同时得胡汉两家之长,但也不过是两个偏霸的叠加而已。至于河中决胜事关华夏、天方势力进退,是一个更大局面中的文明之争,这一点却不在大多数中原士子的视野之中了。

曹元忠的眼界心胸,也不能与张迈、郭洛相比,这时冷冷一笑,道:“长安虽然暂时不在我军手中,但我军已得秦北,高屋建瓴,只需纵铁蹄一冲,长安唾手可得!”

桑维翰笑道:“长安坚城立于关中,八百里地方一马平川,原是无险可守,但汉唐两代在此立都,何曾见匈奴、突厥能强攻入城的?长安能够如此自有其道理,眼下天策军虽然已经威胁到关中,但威胁到取得,中间可差了老大的一截呢!”

曹元忠冷笑道:“匈奴突厥之所以不能得关中者,在于未得陇右,如今我军已得陇右,西北大门也已打开,两相夹击之下,问关中谁能抵敌?”

桑维翰笑道:“若汗血骑兵团真的能够分身长驱东入,去年为何不直接北上迎战耶律朔古,却要让张元帅率领西征万里的疲兵倦卒强打精神,勉强进军河套?曹兄,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咱们就挑明了说吧——陇右那边,只怕天策军也后院起火了吧?”

曹元忠哼了一声,道:“我不明桑兄所指为何!”

桑维翰见他还继续装糊涂,也不继续揭穿,只是道:“如今张元帅虽然连战连胜,但也正是因为连胜,使得天下诸国都怕了!契丹固然定要来与天策一决雌雄,孟氏也不会坐观张元帅轻易收取关中。就是江南、荆楚,也不愿意看到西凉骑兵一支独强!因此我主虽是新立,却是后方安稳——燕云不怕胡马南犯、江淮不怕吴楚犯境,若与张元帅对决,则右有契丹骑兵随时突入,左有蜀国兵马暗中为援,曹兄,你扪心自问,天策再怎么强大,在这等形势之下还能取得关中么?”

曹元忠心中其实已经认同了这一说法,却还是淡淡道:“我军自起事以来,万里纵横,一直都面临种种不可能,但到最后却都变成了事实!我军是否能够攻取长安,三五个月后自然分晓!何须在这里逞口舌之辩?”

“我原也无意来与曹兄逞口舌之辩。”桑维翰道:“其实关中一战要真打起来,天策固然不好受,难道我主就有好处不成?到时候只会让契丹得了势,让吴蜀得了利,我们两家,却是两败俱伤——我主宝座恐怕从此不稳,而天策这边,嘿嘿,百战不殆的神话一旦破灭,那张元帅偏安的格局,怕就永远不能翻身了吧。”

张迈如今所占领的乃是西凉之地,以西凉之地而逐鹿天下最后定鼎的,自古到今从来没有——那个地方从来就是一个偏安之地,现在之所以会让天策军出现席卷天下的威势,主要在于张迈这个人,也在于天策军战无不胜的神话,但这个神话一旦破灭,对天策军民心理层面的打击只怕会大到难以估计!很有可能会使天策政权从此成为一个偏安政权了。

曹元忠脸『色』又是一沉,道:“那不正是你们梦寐以求的么?”

桑维翰道:“若能唾手而败天策,那自然是梦寐以求,但如果是破国而惨胜,那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曹兄,咱们还是敞开了心胸,好好地谈一谈吧。”

“没得谈!”曹元忠道:“元帅连见你都不愿意,更别说言和了。”

“那不更好?”桑维翰笑道:“我出使契丹,争取到了契丹之援,当时虽然困难,事成之后,我却因此而见重!如今天策军中,只想厮杀,但如果曹兄能够力挽狂澜,则将来天策军负责中原方面整个局势的大权,不就落到曹兄手中了么?总之只要能设法媾成此事,则于贵我两军,与你我二人,都有莫大的好处!”

曹元忠听到这里,第一次沉『吟』了起来,桑维翰道:“曹兄,这是利国利己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考虑的?”

曹元忠道:“其实我也非要开战不可,但元帅的决心,却不是言语所能动摇。”

桑维翰道:“这个我也知道,所以桑某这次来,自然不会空手。”

曹元忠摇头道:“我可想不出天下间有什么东西能够打动元帅放弃攻取长安。”

桑维翰道:“若长安真是唾手可得,那自当别论,但长安是否取得尚在两可之间,则有一重宝,或许能改变元帅的心意。”

“重宝?什么重宝?”

桑维翰悠然道:“传国玉玺,你看如何?”

曹元忠脸『色』大变,叫道:“那东西,不是随着李从珂一起毁于火海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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