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年节,李家第三代很难得能聚得这么齐,李敦孺大手笔地为侄子侄女们精心策划了一次英国之旅。
这当中有一站是必经之地,那便是南部的汉普夏郡——女作家简.奥斯汀的故乡,那个给人感觉总是充斥着甜蜜与哀伤的钢琴曲的地方,它是准妈妈新娘章雅桐最爱的一位作家的故乡。
“你真打算留下来陪我们?”四个多月的肚子俨然已能看出孕状,扶着雅瑞的胳膊,姐妹俩徜徉在小径上,“难得出来玩一次,还是跟若秋他们一起去吧!”
“太累了,与其走马观花,宣告自己到此一游,倒不如窝在一个地方慢慢欣赏,何况这里很美。”她没有跟若秋他们一道出游,旅行如同巧遇,没有缘分跟准备,可能得到的只是一堆照片而已。
“你跟他——是打算和好吗?”酒宴的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没过问,可雅桐毕竟是雅瑞的堂妹,心自然是向着自己的堂姐。
“……我也不知道。”这几天一直在为这件事纠结,不愿去想,却又怎么也放不下。
雅桐顿了顿,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但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远处传来孩童的欢笑声,放眼望去,一大一小,两父子正说笑着往她们这方走来,望着他们,雅桐露出的表情是满足的,就像一块润透的海绵,吸得饱饱的。
小信威用力挥着双手,叫喊着母亲与阿姨,似乎玩得很开心,一向没多少时间与父亲相处,这个冬天他很满足。
章雅瑞笑意盈然地望着远处的小人儿,然而笑意还没来得及化开,另一抹身影便毫不客气地冲将过来,杀得她人仰马翻——他果然疯了。
英国的冬天并不冷,但充斥着水汽,天色总是阴沉沉、雾蒙蒙的,有些压抑,但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比如此刻,当三位男士走到他们近前时,阳光忽然撕破了浓云,斜照出几道金色的光亮,犹如电影里浓墨重彩的背景一般。
李敦孺招呼着妻子回去休息,而章雅桐却直看着堂姐。
“信毅,我先带他们回去休息,公事下午谈,你们俩走走吧,这里不错。”李敦孺自然看得出侄子什么意思,做旁观者绝对要有眼里劲。
望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消失在枯黄暗绿之中后,章雅瑞低下眼睑,慢慢往前走,没有招呼身后的人,因为知道他会跟上来,他们需要好好谈谈,真诚的那种。
走了很久,两人都是一语不发。
天色再次阴沉下来,雾气升起,竟细细地下起了毛毛雨来,两人的鞋子上都沾满了泥泞。
最终,章雅瑞停下脚步,转身,他就在身后,离她很近,“是不是不管我同不同意,你都会继续这样?”这样默不作声的、可以把人逼疯的暧昧。
“对。”这就是他做出的努力——不停地偶遇,虽然很笨拙,但显然打乱了她的生活。
“……”一种想发脾气却又发不出来的感觉,就想这喝饱水的空气一样,让人透不过气,“能换种方式吗?”
“比如?”俯视,因为他有绝对地高度可以这么做,这对没有穿高跟鞋的章雅瑞来说是种挑战,近距离的仰视男人是一种非常微妙的暧昧,因为你会被他的气息控制,所以多半的女人喜欢身高高一些的男人,那是一种莫可名状的浪漫。
“比如——你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们可以约时间。”突然出现会让她不知所措。
“号码。”
她告诉了他自己的号码——据说全天候通的那只。
雨越下越大,两人只得躲到了一处木架搭得草棚下,浑身都湿漉漉的,她抬手裹紧了大衣。因为他靠得有些近,她悄悄地往外挪了半步,让他们之间的距离看上去很安全,可是这个位置刚好是风经过的地方,很冷。
她默默祈祷着雨快些停,然而却事与愿违,雨越下越大……
他穿得很少,一件风衣——此刻俨然成了她的外套,剩在他身上的只有一件单薄的灰色衬衫,“还冷?”他问。
摇头,“我们跑回去吧,你穿得这么少,呆久了可能会着凉。”
他抬头看看棚外,“雨太大了,等小一点再说,我没关系,不用担心。”他并没有缩小他们之间的距离,仍然保持着让她觉得安全的距离,这一点还算君子。
雨势随着时间的消逝渐渐变小,四下雾蒙蒙的,行在枯草小径上,四下静得出奇。
转过几道篱笆式的藤蔓墙,雾气之中竟看到了一座漂亮的庄园——那种经常出现在电影里的小城堡,乌沉的墙体、圆拱形的落地窗、暗绿的草坪,被浓雾渲染的一切都不像真得。
“我们是不是走错方向了?”记得来时并没见过这栋房子。
“没有。”
虽然他这么说,她还是有点不相信,因为确实没见过这栋房子。
“想进去看看吗?”他问。
摇头,“回去吧,很晚了。”何况他不是还有公事要谈?
他似乎并不急着去处理公事,因为他真得领她进了那栋大的像小城堡一样的房子。
站在挑高的空旷的大厅里,她不愿意继续往前走,像个初出茅庐的偷儿,不敢对轻易到手的财物下手,四下打量过后,视线随着他的身影而去,“走吧,天快黑了。”声音急切却又不得不放低,她是有点担心的,担心被主人发现。
而那个男人却堂而皇之地踏上旋转楼梯,似乎这里就是他的地方一样,“下来啊——”低声喃语,并打着手势,示意他快些下来。
他非常不听话,不但没有下楼,还径直进了二楼那乌黑的拐弯处,她不得不快步跑上二楼,正巧在乌黑的拐弯处撞上他,本想拉他离开,头上却被暖融融的东西罩住了……是毛巾。
“你住这里?”这个觉悟显然晚了半拍。
“四叔租了两栋。”他的答案向来精准,但也一向不会附带前因后果的解释,比如为什么李敦孺会租两栋房子,再比如为什么他们会这么“巧”的来到了这里,这里与李敦孺一家的住处可是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难怪章雅瑞会觉得没见过这栋房子。
李信毅是商人,一个非常不错的商人,商人投资都是需要回报的,在他利用了一切的休息时间飞来这里后,自然不会让谁来打扰他与她这难得的独处,从他在纽约上飞机的时刻算起,他有四十小时的时间可以消耗,这当中还要去掉在飞机上的时间——当然,这个时间他可以充分利用来解决一些公事,以及一些偶发状况,最后算起来,他与她相处的时间大概只有二十小时,所以,他不会让人来打扰。
洗澡似乎是解决困乏与寒冷的最好方法,洗完澡,穿上一套干净、温暖的男式睡衣,四处找不到能用来通讯的东西,所以她决定到处找找看,赤脚走在软绵绵的地毯上,像猫一样的优雅、诡异。
她胆子不小,也不大,所以轻易不会惊叫连连,但也不至于见到鬼还能头脑清醒,所以走在灯火通明的走道里到也能保持正常。
她不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因为找不到他的人影,走到一处拐弯的岔道口,她决定到右面没走过的地方去看看,这里似乎有些不一样,也许是灰暗色调的衬托,让这条走道显得有些神秘。
走道两旁有好几间房间,但多数都上了锁,只有一间的锁是开着的,而且这房间的门口处还挂了一身盔甲,乍一看像个真人站在那里,让人心惊胆战。
虽然知道那只是盔甲,不过手臂上还是起了一层疙瘩,也是凑巧,在她经过那副盔甲时,盔甲里竟然哐啷响了一下,动静不大,只不过因为周围太安静,让这声响动听起来惊心动魄。
她下意识地往墙侧靠,却靠错了地方,跌进了那未上锁的门里,而这房间恰好就是他的住处——很容易的推理,能住人的只有这第三层,第三层只有两间卧房是开放的,一间是她的,另一间自然就是他的。
他也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湿漉漉的,正打算换衣服……
做夫妻五年,就算想对他的裸体表示一下羞涩,也会觉得做作,何况只不过裸上身,就是觉得尴尬,非常该死的尴尬。
“我没带手机。”动作迅速地从地上爬起身,解释着自己竟会摸到这里的原因。
从床头的矮桌上拿过手机递给她,“我刚跟四叔通过话,他说雅桐已经睡了。”
“……”那还打什么,将手机放回他的手心。
哐当——一个黑影倒在了门口,是刚才的那副盔甲,吓得章雅瑞差点闭气,然而令她窒息的并不是这炸雷般的声响,而是从盔甲里钻出来的小黑影,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只是吱溜一下钻到床下,章雅瑞下意识地缩到他的身侧,翘起脚后跟,因为潜意识里觉得那东西会咬脚。
李信毅知道那是一只黑猫,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她,因为他很乐意被她靠着……